每一座橋梁都肩負著無數(shù)人的期望，它的誕生甚至可能是建設團隊歷經(jīng)幾年、幾十年、幾個世紀的使命。

    吳贏啟不相信律風不知道自己的天賦所在。

    像這么優(yōu)秀的建筑師，不可能沒有優(yōu)秀的導師進行指引。

    他等著律風結(jié)束了對圖書館的簡略闡述，困惑而直白的問道：“你為什么不繼續(xù)在建筑設計方面發(fā)揮特長，而是選擇了橋梁？”

    他的問話令律風一愣。

    準備這場面試的時候，律風設想過面試官們會問的各種問題。

    關(guān)于橋梁的、測繪的、吃苦耐勞的，律風也做好了相應的回答準備。

    可他沒想過，會面對這樣一個問題。

    曾經(jīng)令他掙扎了數(shù)個日日夜夜的“為什么”，經(jīng)過他尊敬的老師開導，才幫助他確定了真正想要前進的方向。

    也許在幾年前，面對這樣的問題，律風無法回答，仍舊會感到迷茫。

    現(xiàn)在，他卻如釋負重地笑出來，平靜的說道：“因為我在回國之前，老師對我說——

    “單一的建筑，改變的是一座城市的風貌，以及居住在這座城市的人對故土的記憶。

    但是橋梁和道路，改變的是城市與城市之間的聯(lián)系，也給居住在不同城市、不同階層的人們，帶去更多的可能性?！?/br>
    “我選擇的，不只是橋梁，還有橋梁存在的‘可能’?！?/br>
    律風的未來，原本有過另外一條完美的職業(yè)規(guī)劃。

    成為著名建筑事務所的一員，建造出屬于自己的作品，享受更多的名譽和贊美。

    然而，當他站在橋梁分院的面試講臺上，他才清楚地意識到：

    他喜歡和同樣黑發(fā)黑眼的人表達自己思想，喜歡和一群專注于橋梁的建設者探討設計和規(guī)劃，也喜歡和這些趣味相投的設計師們，一起探索橋梁的可能性。

    律風說：“我學習建筑設計，想看到的不是一棟孤獨美麗的建筑物拔地而起。

    而是一座座橋梁連接道路，貫通每一片孤島，為這個國家創(chuàng)造更多的‘可能’。”

    第8章

    吳贏啟聽過太多年輕人的口號。

    那些初出茅廬、剛?cè)肷鐣哪贻p人，總是懷著一腔熱血，愿意為國奉獻、不求回報。

    然后，隨著工作日復一日的枯燥，生活年復一年的打擊，他們的斗志會漸漸消磨，被社會的陰暗面侵蝕，最終忘記了自己的激情昂揚，異常脆弱地喪失信心。

    甚至，走上另一種極端。

    他本該了然平靜的面對律風的“選擇”，波瀾不驚地讓會議進行到提問環(huán)節(jié)。

    但是，吳贏啟面對那雙堅定不移的眼睛，竟然覺得——

    也許，律風不會輕易動搖自己的信念。

    因為他的圖書館設計，展現(xiàn)出了他驚人的建筑天賦，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的天賦在哪里。

    可這么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依然選擇回到祖國，放棄了建筑設計，轉(zhuǎn)向研究曲水灣大橋，設計出了一座預算不過七千萬的越江橋。

    僅僅是為了一種“可能”。

    吳贏啟清楚的知道，律風不是一時興起，更不是花言巧語。

    他為自己的話語所付出的努力，全都凝聚在了越江橋的資料里。

    橋梁設計并不是什么輕松的描圖工程。

    即使擁有曲水灣大橋成功的先例，也不是誰都可以輕輕松松復制三角鋼型支撐。

    擺在吳贏啟面前的這些數(shù)據(jù)、圖表，比起任何鏗鏘誓言都要真實。

    會議室安安靜靜，似乎都被律風的話說得沉默深思。

    吳贏啟遲疑片刻，終于重新說道：“作為橋梁分院的院長，我十分歡迎你加入我們設計院，成為國家橋梁建設的一員。但是……作為一個設計師，我不得不提醒你，我們的工作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崇高?！?/br>
    “我們橋梁分院的勘察設計任務，都是和國家建設集團展開的合作，涉及的項目大多位于偏遠山區(qū)和荒郊野嶺。我工作三十多年，只要有負責項目，絕對是白加黑五加二，天氣再惡劣，也要頂住壓力干。工作緊急起來一兩個年回不了家都是常態(tài)。除了國家規(guī)定的工資薪金和保險之外，國院發(fā)放的補貼可以忽略不計，獲得的回報，也沒有辦法和成功的建筑師相比。”

    “而且，你要面對許多徒勞無功的付出。因為，不是每一個項目都能像越江橋一樣，只靠努力研究就能成功?！?/br>
    吳贏啟的一番話，引得會議室按捺不住聲響。

    “來了來了，吳院保留式勸退節(jié)目?！?/br>
    “這不是勸退，這是打預防針，意思是‘別讓我逮到你偷懶’，勿謂言之不預也！”

    橋梁分院能夠留下來的設計師研究員，都在大大小小會議上，接受過吳院長的思想教育。

    他們吳院是做技術(shù)上來的領導，說話耿直，從不假大空。

    該表揚的瘋狂表揚，該批評的從不留情。

    什么“不想干，趁早走，我們可以省出名額招新人”。

    什么“有更好的出路，我也祝福，但是希望你們不要耽誤手上的工作，磨磨唧唧不是男人?！?/br>
    男員工強烈表示性別歧視，跟女員工嚶嚶嚶“為什么吳院不說磨磨唧唧像個女人”。

    然后被獨具個性的jiejiemeimei敷衍“有意見你找吳院提，別打擾我畫圖“。

    橋梁分院的氣氛經(jīng)歷過項目考驗，格外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