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舍不得哥哥，跳下凳子跑到霍司容面前，雙手合十拜托道：“你別帶哥哥走，我一個人不好玩。”

    霍司容只拉低視線掃了我一眼，我吸了吸冒出來的鼻涕泡，他一臉嫌惡：“臟兮兮的?！?/br>
    我備受打擊，頓時像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回了餐桌，時不時偷偷打量他一眼。

    聞堯坐在我對面，不客氣地大口夾菜吃飯，他挑了一塊炒雞蛋到我碗里，打趣問：“你老看他干啥？喜歡他？”

    喜歡？什么意思？是什么喜歡？是我對隔壁老王家二閨女那種喜歡嗎？

    我搖了搖頭，眨巴眼睛，懇求他：“你們別帶走哥哥，好不好？”

    聞堯聳了聳肩，笑瞇瞇地回答我：“不可以哦，我決定不了，你要懇求他?！?/br>
    他用筷子頭指了指站在客廳中央和我爸媽對峙的霍司容。

    那天，老媽做了一桌子豐盛的晚餐，只有我和聞堯嘗過了味道。

    最后，霍司容說：“如果你們不同意，我就一直堵在這里，直到你們同意為止?！?/br>
    那時候霍司容年輕放肆，霸道強(qiáng)硬，他的喜怒很容易表現(xiàn)出來，他行事的手段還帶著年輕人固有的偏激和沖動。

    那天晚上，聞堯走了，霍司容卻留了下來。

    但我們家只有兩間臥室，一間是老爸老媽的，另一間是我和哥哥的。

    霍司容不可能睡我們家的木質(zhì)沙發(fā)，那太硬了，他就只有睡在我和哥哥的房間。

    老媽說：“襄襄，你來跟我和爸爸睡?！?/br>
    我拒絕了，抱著枕頭堵在我和哥哥的臥室門口，攔住了抬腳欲進(jìn)的霍司容，兇巴巴地說：“不行！不讓你睡這兒！”

    老爸老媽面面相覷。

    霍司容目光陰沉地盯住我，大約過了三四秒，在我忍不住后退讓開時，他一把將我抱起來：“那你就跟我擠擠。”

    我每次睡覺都脫得只剩一條內(nèi)褲，霍司容卻連外套都未曾取下，我鉆進(jìn)靠墻那一邊，我和哥哥的床小，放上霍司容這個成年人，就顯得有些擁擠。

    我背對霍司容，后心貼著他的外套，悶悶不樂：“你不能帶走哥哥?！?/br>
    霍司容似乎不屑回答，我轉(zhuǎn)身面向他，盯著他的側(cè)臉說：“不準(zhǔn)你帶走哥哥！”

    天可憐見，這個人一直活在熒幕里，乍一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中，我?guī)缀趺看慰吹剿哪樁紩械讲豢伤甲h、頭暈?zāi)垦！?/br>
    以至于剛氣勢洶洶地說完不準(zhǔn)，我就立刻低下頭，不敢再看他一眼。

    似乎多看一眼，都是對遙不可及的神祇的褻瀆。

    那時我剛好感冒，不停地吸鼻子?；羲救轃┎粍贌骸澳憔筒荒軇e吸了？”

    我非常生氣，憤怒沖昏了頭腦，立刻撐起上身將冒出來的鼻涕泡全蹭到了霍司容的外套上。

    我看到他抬起巴掌試圖揍我，立即條件反射縮起脖子腦袋和肩膀，然后我聽到他窸窸窣窣脫外套的聲音。

    外套下他就穿了一件polo衫。

    “為什么不能帶走你哥哥？”我聽到他說：“我是為他而來，我能給他更好的一切，為什么不能帶走他，難道留著他在這兒跟你們吃苦受累？”

    我覺得，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沒有吃苦，也沒有受累。

    我很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什么又叫“為他而來”？

    那時候我依稀記得語文課上學(xué)過一個詞語叫“嫉妒”，可我不懂它的意思，卻早早明白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有一個金光閃閃的人出現(xiàn)在我家門口，卻是為他而來。

    我不開心，究竟失落于哥哥的離開，抑或失落于好事落不到我頭上，不得而知。

    我睡覺很不安分，中途被霍司容拍屁股揍醒，那時我整個人已經(jīng)爬到他身上，霍司容平躺著，我俯趴在他身上，哈喇子甩了他一臉。

    “對不起?！蔽覐乃砩吓老聛?，他側(cè)轉(zhuǎn)身面對我，很自然地將我摟進(jìn)懷里，他的胳膊就像過于guntang的鐵鉗，霍司容說：“算了，睡覺?！?/br>
    霍司容在我們家蹲守了三天，我每天變著花樣往他身上蹭鼻涕泡，每每氣得霍司容跳腳，我就沖他做個鬼臉，爬上老爸的自行車，被送去上學(xué)。

    我沒有告訴別人，霍司容來我們家了，那是一個秘密，太美好的東西就想藏著掖著，不與旁人分享。

    那天下午我背著一堆作業(yè)回家，霍司容走了。

    老媽拉著我的手說：“襄襄，以后爸爸mama只有你了。”

    哥哥也走了，他放假回家后，同意跟霍司容離開，老爸老媽再沒有阻止的理由。哥哥就說了一句：“我又不是你們親生的?！?/br>
    那時太復(fù)雜糾葛的含義我不懂，只知道，哥哥和霍司容都走了。

    霍司容給我留了一張字條，上邊寫著：小崽子，好好學(xué)習(xí)。

    我沉默地把字條夾進(jìn)鉛筆盒子。

    沒想到，一個月后，哥哥竟然回來了。是聞堯送他回來的，聞堯說：“霍老威脅霍司容，林硯現(xiàn)在留在那邊太危險?！?/br>
    聞堯說，等一切塵埃落定，他再回來接走哥哥。我眨巴眼睛問他：“那他還來嗎？”聞堯笑瞇瞇地點(diǎn)頭：“會的，小朋友?！?/br>
    這一等，轉(zhuǎn)眼四年，途中經(jīng)歷了老爸去世，老媽病倒，我們家徹底一貧如洗。

    我十四歲那年，哥哥高三，霍司容又來了。這次他停留的時間甚至不超過一小時，等我回到家，他已經(jīng)收拾了哥哥的東西，打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