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jù)檔案記錄，您的罪名有兩項，一是文化部關(guān)于您威脅社會安定，擾亂精神家園建設(shè)的控告，二是您跟蹤美，是嗎？”

    丑遲疑了下，點了點頭。律師說：“請回答?！?/br>
    丑說：“是的?！?/br>
    “跟蹤發(fā)生在你們的伴侶關(guān)系結(jié)束了之后，是嗎？”

    “是的?！?/br>
    這比“格調(diào)”更讓人惶恐！悟醒塵渾身發(fā)寒，不由搓起了胳膊，伴侶關(guān)系結(jié)束之后，還繼續(xù)干涉前任伴侶的生活，這簡直是第二次機器革命再次降臨的級別的恐怖了！如意齋大約注意到了他的不妥，問了聲：“你在想什么？”

    “你在發(fā)抖?！彼f。

    悟醒塵想說什么，可在看到如意齋的一瞬間，他突然語塞。

    假如，如果，倘若，如意齋離開了他。他說他愛他，然后他離開了他，接著他出現(xiàn)在街角的紅綠燈下。

    他想，他會跟蹤他。偷襲他。帶走他。他會去買一只木頭柜子，一把繩索，一卷膠帶。他把他的嘴巴封起來，把他的雙手捆起來，把他塞進柜子里。

    悟醒塵捂住下半張臉，他和如意齋說：“沒什么，我沒事?！?/br>
    他聽到自己冷靜的聲音，他摸到自己熾熱的呼吸。他看著斗獸場里的丑，他也是丑陋的，他也該被監(jiān)禁起來，為了如意齋的人身安全。他想，假如真的有什么警察來逮捕他，有什么法庭要審判他，他會認罪。但是，他又想。在那一切發(fā)生之前，他會殺了如意齋。

    悟醒塵完全冷靜了下來，他的呼吸平緩了，心跳也慢了，他一下看清了那不知何時，不知為何從他心底滋生出的古怪情緒的真面目。它是愛情里丑陋的獨占欲。

    律師的問話結(jié)束了，丑被法警帶走了，動物們又進入了興趣寥寥的狀態(tài)，有的甚至打起了盹。輪到“瞬間”了。它輕飄飄地站在鐵籠里，好像隨時都會消失。

    ”這位演員以前是位魔術(shù)師?！鞍⒗镎f道。

    文化檢察官問瞬間：“您是美的生母嗎？”

    “是的?！?/br>
    “您在關(guān)于美的審判的第十八次聽證會上曾經(jīng)做出了以下發(fā)言，以下為引用，這個孩子就不應(yīng)該來到這個世上！引用結(jié)束，是嗎？”

    “是的?！?/br>
    ”作為美的母親，您曾多次扼殺美，綁架美，是嗎？“

    “是的?！彼查g說，“人們只會摧殘它，濫用它，詆毀它，污蔑它，與其讓別人毀滅它，不如由母親來結(jié)束這一切?！?/br>
    文化檢察官問完了，律師上前，面對瞬間，它說道：“在您多次試圖謀殺美未果之后，您將美交由了永恒撫養(yǎng)，是嗎？”

    “是的……”瞬間嘆了聲氣，躺下了。瞬間這兩個字也平躺在地上了。阿里說：“這代表它消失了?！?/br>
    文化檢察官似乎無法相信這一切，在鐵籠里跳腳，罵罵咧咧。他馬上扯下永恒耳朵上的封條，咄咄逼人：“作為美的養(yǎng)母，你應(yīng)該很清楚，它留下來只會禍害無窮，它過分強調(diào)靈魂上的滿足，人們?yōu)榱嗣?，?jié)衣縮食，窮困潦倒，露宿街頭，為了美，他們?nèi)闪索俭t，僵尸！他們的皮膚上打滿了補丁，眼睛里看不到一絲希望，美在他們身后奴役著他們，鞭笞著他們，而他們?nèi)敲赖男磐剑嗡伤麄兩砩献詈笠坏窝?，吃干凈他們最后一根不美的汗毛，他們的rou體一片荒蕪，身上長滿最漂亮的虱子，他們一點點死去，新人類要怎樣靠著這些貧瘠的rou體繁衍下去？？”

    永恒沒有說話，文化檢察官暴跳如雷：“不需要給出任何答案！你的沉默就是最貼切的答案！”

    動物們又被調(diào)動了起來，紛紛朝他們這兒看了過來，文化檢察官退了下去，律師上前，說道：“在古人類誕生之前，您就存在了，是嗎？”

    “是的?！?/br>
    “在古人類誕生之前，您就一直撫養(yǎng)著美了，是嗎？”

    “是的。”

    “在新人類誕生之前，您就存在了，是嗎？”

    “是的?！?/br>
    “在新人類誕生之前，您就一直撫養(yǎng)著美了，是嗎？”

    “是的。”

    “那么，在新人類滅亡之后，您也會繼續(xù)存在，還會繼續(xù)撫養(yǎng)著美，是嗎？”

    有人大呼：“新人類不會滅亡！”著朝斗獸場里扔番茄和雞蛋，沒砸中律師，反倒成了鴕鳥和比格犬的口糧。魚缸里的海馬瞪著眼睛看著這兩只動物舔食地上碎裂的蛋黃。

    永恒說：“是的，可以這么說。”

    “那么是不是可以認為，無論美存不存在，都無法影響到古人類的誕生，毀滅，新人類的誕生，毀滅？”

    永恒說：“這是應(yīng)該問人類歷史學(xué)家的問題。”

    永恒也消失了。

    文化檢察官鼓起了掌，大吼大叫：“現(xiàn)在傳喚歷史學(xué)家！”

    律師指出：“學(xué)術(shù)證人列表里沒有歷史學(xué)家?！?/br>
    文化檢察官不依不饒：“那現(xiàn)在提交申請！休庭！休庭！”

    律師并沒有異議，不過也確實到了該休庭的時候了，場內(nèi)的鴕鳥和比格犬已經(jīng)為了爭搶最后一口番茄打得不可開交了，羽毛和狗毛到處亂飛，矮腳馬趁亂一口把蝸牛和它的綠色葉片球吞進了嘴里，大口咀嚼，海馬躲在魚缸里瑟瑟發(fā)抖，一群法警有的抗著一捆干草，有的抗著一大包狗糧，有的抱著一大碗水沖進了斗獸場，他們試圖分開鴕鳥和比格犬，追著它們跑，鴕鳥和比格犬一邊撕咬一邊為了躲避法警，開始繞場跑起了圈，圓形的場地內(nèi)一時間不知道是人追著動物還是動物追著人，旁聽的觀眾們似乎已經(jīng)精疲力竭，不少人都拖著沉重的步子離了場，阿里提議：“不如去吃點點心，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