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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地面,他全身濕透,腿腳酸得顫抖。顧不得休息,他打開孩子畫的“藏寶圖”,默記了路線,繼續(xù)往前走。廊道的構(gòu)造簡陋,墻體抹著凹凸不平的水泥,整條通道向下延展;走不到幾分鐘,水泥也懶得抹了,只有土和巖石,以木板搭成的簡易架子做支撐,以防塌方。 琦哥兒的手電筒四處掃射,掃到哪兒都是同樣的景觀。一個重復(fù)又重復(fù)的場景,一個扼殺人時間和空間感的迷宮。 琦哥兒不知道深入了幾米,周圍熱而壓抑,耳朵因安靜而耳鳴。他腦子里想起的竟是成天路寫的報道。第一次在雜志社見到成天路時,琦哥兒曾經(jīng)吃力地閱讀報道里描寫的屠殺現(xiàn)場,那一顆顆的文字跟眼前的通道結(jié)合起來,復(fù)雜曲折,蘊藏著難以理解的意義。 現(xiàn)在,他跟礦下屠夫一樣,困在礦場的地底,鼻子里都是血腥的氣味。 “那是個棄礦?”大堂里只有成天路和一個媒體同行,兩人聲量不大,卻依然引起服務(wù)員的側(cè)目。 同行說:“廢棄了半世紀(jì)都有了。我們這一帶有不少礦產(chǎn),主要是銅,還有雪山那一片的磁鐵石,有些地方還挖出過黃金和紅寶石。那個鳥禽公園,原來是銅礦,里面不是有個湖嗎,露天挖礦留下的。后來不準(zhǔn)露天挖了,就開礦井直到地底。” “礦公司已經(jīng)倒閉了?” “那就不知道了,那時期還有外資參與,后來都撤走了。礦倒了后,那塊地也不能蓋樓啊,地底都挖空了,誰知道啥時候會塌?所以就用來做旅游,改成了鳥禽公園。這鳥禽公園剛開門的時候,可轟動了,全國最大、亞洲最大,啥都敢吹,好嘛,沒幾年新鮮感一過,沒人去了。到現(xiàn)在沒倒閉,是個奇跡?!?/br> “老李,你說這里還挖出過黃金?具體在哪一區(qū)?” “這我不曉得,不過量很少,沒成規(guī)模。而且我們這兒私采太嚴重了,都是小家庭作坊,小米加步槍,有很多安全隱患。 現(xiàn)在管制嚴格得多,開采條件不容易達成,很多人寧愿種藥材都不干這活兒了。” 成天路回到酒店房間,一屁股癱在沙發(fā)上,身體僵硬,疲憊不堪。琦哥兒這時間已經(jīng)到仰光,應(yīng)該正迎著夕陽余暉,在泳池邊吃著菠蘿,被一群侍者包圍著,手一動,就有人遞上涼啤酒和花生。他媽的,即使這樣,他也應(yīng)該發(fā)個短信報平安啊! 他撂下自尊,主動給琦哥兒打電話。鈴聲響起,他感覺心跳也跟著鈴聲的節(jié)奏跳動——為什么會如此不安?鈴聲響了好一陣,他才發(fā)現(xiàn)震動的不是心臟,是屁股。抬起身,在沙發(fā)墊子上,他找到了琦哥兒的手機。 啊嗷!他對著天花板嚎了一聲!琦哥兒能平平安安活到現(xiàn)在真是件奇事兒,不認字、眼瞎、丟三落四,除了自己,他還有什么不能丟的? 汗水粘在琦哥兒的眼睫毛上,眨了眨,眼睛一片模糊。礦洞挺寬敞,但空氣悶熱,長期待在這樣的地方實在受罪。前方開始有亮光,隔十米左右,疏朗地亮著盞黃燈,應(yīng)該是礦洞原有的設(shè)備。此外運輸?shù)V石的鐵軌和礦車也還在,琦哥兒還找到了一處放工具的架子,錘子、撬棍、大頭鎬等等,他拿起撬棍,掂了掂重量,放了回去。 礦洞有好幾處分岔,保險起見,琦哥兒畫了記號,以防迷路?!安貙殘D”筆法簡陋,所幸蠻準(zhǔn)確的,每個岔道都畫了出來,而且長短、寬窄比例竟然差不離,多米對空間的把握實在出色。琦哥兒便放心把自己交給了地圖。 他走向一處寬敞的洞室,沒多久,就聽到人的聲響。聲音細而痛苦,呢呢喃喃,仿佛夢囈。光帶著琦哥兒,走向人聲來源。他看見一人躺在黑暗里,呻吟著,身體左右晃動,就如一條擱淺的大魚。 “你是誰?”那人有氣沒力地喊了一聲。琦哥兒疑惑地打量著躺在破墊子上的老太太,只一眼,他的心就砰砰亂跳。老太太已經(jīng)沒了臉,血塊凝結(jié)在鼻子嘴巴上,眼睛腫脹,臉頰傷口綻開,汗水血水淋淋漓漓。琦哥兒畫過、拍過多少慘絕人寰的人體,活生生的還是第一次見,簡直如同地獄惡鬼。 老太太張著紅腫的嘴,聲音凄厲:“你是誰?” “我……”琦哥兒從震愕中緩了過來,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道:“我送你去醫(yī)院!”說著就要去抱老太太。老太太卻突然坐起,雙手扼住琦哥兒的脖子,腫脹的眼縫里露出兇狠的光:“你是來燒園子的。日你媽!臭蟲都給我死!” 她的手軟弱無力,冷得跟個死人一樣,琦哥兒受驚之下推開了她,脆弱的身體應(yīng)聲倒在床上,慘烈地叫了起來。琦哥兒手足無措,哪里料到會碰見這種狀況?腳步聲急促響起,有人趕了過來,琦哥兒趕緊站起,跑向另一處通道。 他不知道來的人是誰,只知道在這里千萬不能被抓住。在大鯨魚的肚子,沒有人逃得出去,是最孤獨、隱蔽的牢獄。 成天路下樓吃早餐,人大都齊了,只是一個個興致不高,沒人說話,也沒什么胃口。成天路看了一圈,問道:“海叔呢?” 零零九:“他昨晚就走了,跟琦哥兒前后腳?!?/br> “這就走?還以為他要留在這里做大項目,安營扎寨了?!?/br> “我們也準(zhǔn)備回去,最晚明早的飛機。天路你不走?” 成天路有點意興闌珊,早就做好離去的打算,這兩周也不是一無所獲,回京后可以繼續(xù)調(diào)查。他說:“走,今晚訂到機票就走。夢絲和一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