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沒有說話。

    裴蒼玉以為他不同意：“我可以交房租給你?！?/br>
    白石望著他：“我對房租沒有興趣?！?/br>
    “那你對什么有……”

    裴蒼玉下意識地發(fā)問，又因為害怕答案沒有問完，突兀地收了音。

    白石繼續(xù)看著他：“你也沒有什么損失不是嗎？又不會真的怎么樣?！?/br>
    裴蒼玉低下了頭。

    白石慢慢靠近他。

    火光燒得亮堂堂，映得兩人身上一半紅通通，另一半被溢來的鵝黃色燈光鍍上，一片暖洋洋的神色，裹在兩人身上，木柴偶爾發(fā)出噼啪的聲音，送來一陣原木的氣味，蕩在滿屋的香氛里，悠悠地遞來裴蒼玉唇邊。白石也靠近了這唇邊，他只需轉(zhuǎn)個頭，便能撲咬上來。

    裴蒼玉卻開口了。

    他說：“明天我就搬走，這段時間謝謝你了。”

    于是暖光和香氛，以及靠近的白石，全都停止了。

    裴蒼玉自己倒像舒了一口氣，準(zhǔn)備站起來。

    他起身，手卻被白石抓住了。

    白石垂著頭，頭發(fā)塌在頭頂，襯衫下的背弓起來，衫下的肌rou因為繃緊了，透出一種劍拔弩張的氣勢，卻又因為困在沙發(fā)里，總有種不得出的壓抑感，一只手臂執(zhí)拗地拉著裴蒼玉，卻一言不發(fā)。

    裴蒼玉一看他這樣，就走不動了，他習(xí)慣性地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就像在警局里那樣，但伸出手后又猶豫了。

    他不喜歡白石這樣。初中的時候，白石就是個相當(dāng)奪目的人，雖然因為自己跟他離得太近，知道一些不為人道的難堪，但反而更覺得白石應(yīng)該是光輝璀璨的，是那種一看就知道前程遠(yuǎn)大的男人，聰明好強。因為小時候很張揚惹了麻煩，所以現(xiàn)在這樣溫和收斂他也算能理解?？墒菂s總是這么喪，這樣不好……真的不太好……為什么總是這么陰郁呢白石？他總不能直接問。

    于是他伸手拍了拍白石的肩。

    白石低低地笑起來，充滿了無奈：“這樣不行是吧?！?/br>
    裴蒼玉不知道該說什么。

    “初中的時候你就喜歡溫和的人不是嗎？那個班長，我知道你喜歡她?！卑资耘f沒有抬頭，他的語氣變快了，這是裴蒼玉從未聽過的另一種語氣，“所以你現(xiàn)在喜歡哪一種的？總得有個方向吧?！?/br>
    裴蒼玉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只好重新坐回了白石對面，開始斟酌著用詞。

    白石仍舊沒有抬頭，他盯著地面的某一點，眼睛都不眨，手卻一下不松，語氣里居然還有些責(zé)備：“你就是這樣，出現(xiàn)在你面前的人你一個都看不懂。”

    裴蒼玉愣了一下，這算在說什么？

    他們又陷入了沉默，裴蒼玉十分想說什么，但卻不知道如何表達(dá)，或者說表達(dá)什么。

    沉默的終結(jié)，是白石抓著他的手松開了。

    裴蒼玉看著白石繃緊的背舒展開來，堅硬的線條逐漸放松，剛才那拔刀一般的氣勢一瞬間消失了，這讓裴蒼玉一下子解除了警報，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白石居然有這么強大的影響周圍情緒的能力。

    白石抬起臉笑了笑，好像剛才他從沒有發(fā)表一番奇怪的言論。他笑著看裴蒼玉：“你現(xiàn)在有女朋友嗎？”

    裴蒼玉誠實地?fù)u了搖頭。

    白石語氣輕松，繼續(xù)道：“那你有什么顧慮呢？”

    裴蒼玉都無語了：“這不是顧不顧慮的問題?！?/br>
    “那是什么問題？”白石平靜地看著他。

    “這是……”裴蒼玉皺著眉開始思考，“這是偏好的問題，對吧，你知道什么是偏好吧?！?/br>
    白石點點頭：“我知道。偏好就是有的人愛吃魚rou，有的人愛吃牛rou，勉強不來?！?/br>
    一聽見“勉強不來”四個字裴蒼玉就瘋狂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br>
    “那你吃過魚rou嗎？”

    “吃過啊?！?/br>
    “吃過牛rou嗎？”

    “吃過啊，怎么了？”

    “你喜歡哪一種？”

    “……魚rou吧。”

    “你交過女朋友嗎？”

    “交過啊?！?/br>
    “你交過男朋友嗎？”

    “……沒。”

    “那為什么能下判斷比較？牛rou和魚rou是都嘗過才能比較的吧？”

    ……

    ……

    ……

    哪里不對勁?。?/br>
    裴蒼玉喉頭動了動：“它這個意思吧……是這樣的……就是……”

    白石平靜地看著他。

    裴蒼玉的腦子里一直有個不爭氣的聲音在附和：“白石說的好有道理啊?！迸嵘n玉只好朝他喊放屁，現(xiàn)在不要打擾我思考。可那聲音一走，他腦子就茫然一片，于是那聲音又跑回來，繼續(xù)叨叨“確實有道理啊”。裴蒼玉繼續(xù)喊，滾蛋，不準(zhǔn)替他說話。于是聲音又消失了，裴蒼玉繼續(xù)滿腦空白。

    白石低下頭撥弄自己的手指，他翻轉(zhuǎn)自己的手指，吸引了裴蒼玉的目光，他低低的聲音在夜色里流動，像未完的曖昧在空氣里蕩。

    “不是每個人都能有這樣的運氣，愛的人剛好愛自己?！?/br>
    裴蒼玉的臉唰一下就紅了，他十分不習(xí)慣這種張口閉口談這種字眼的話，這不符合real man的講話習(xí)慣。

    可白石仍在繼續(xù)，他的聲音真好聽，沙啞中還揉著說不出的愁緒，在深夜里的孤獨剖白，只坦露給一個人的弱點，像說不出口的告白，用輕描淡寫的平靜語調(diào)，下面卷著濃重壓抑的情感，慢慢裹住裴蒼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