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宋繪隨口夸了句好看,袁珠喊春瓷拿面小銅鏡給她,越照越是喜歡,“表哥回來時候還不知曉我來了紹南,否則我也該有禮物...”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依著宋繪好說話的性子,該承著這份情順便將首飾送給她。 可是她要錯東西了,宋繪對能換成真金白銀的東西都相當在意,她慢悠悠的下著棋,應道:“下回大人應會記得給小姐帶的?!?/br> “也是。”袁珠沒有取下簪子的意思,繼續(xù)打著絡子和宋繪講顧愈和她在臨安的事,她冬日落水感了風寒,顧愈大半夜替她喊大夫,語氣里透出無言的親昵。 恰好這時,有婢子進屋傳話說顧愈回來了。 袁珠來了紹南后,還沒正式見著過顧愈,聞言,先宋繪一步開口,歡歡喜喜的道:“外面下著雨,快讓表哥進屋來啊?!?/br> 顧愈今日穿了一件如意云紋錦緞,肩寬背挺,整個人顯得英姿勃勃。 袁珠羞怯的抿了抿下唇,走上前,柔聲朝他問了好。 顧愈擰了擰眉心,似有不滿,但并未多說什么,在八仙桌邊坐下,“怎么來這兒了?” “一個人在屋里待得太無聊,便來找jiejie玩?!痹樾Φ靡荒樚煺婵蓯?,指了指發(fā)間的玉簪,“表哥看我戴這個好看嗎?” 顧愈沒抬頭,“你戴戴還了,畢竟不是你的?!?/br> 袁珠自覺著有些丟人,她剛才和宋繪講他們二人在臨安親密無間,如今就被宋繪看見了這么被訓斥的一幕,有些狼狽的瞥了宋繪一眼,“我知道的,我不過是戴著玩玩罷?!?/br> 宋繪下塌,替顧愈松開領口的盤扣,而后替他倒了杯茶,安靜聽他們說話。 “祖母憐你身世,平日賞給你了不少東西,不論是衣食住亦或者生病,也都對你盡心盡力照看,你出來這一趟也不跟她老人家講,她為了找你忙前忙后好幾日。”顧愈語調平緩,抿了口茶,繼續(xù)道:“我已給祖母送了信,說盡快送你回去,但這兩日城外情 形緊張,你莫約還需再待一陣,待情形轉好便送你上路?!?/br> 袁珠神色/有些難看,不敢反駁,低聲應下顧愈的話,匆匆找了個借口離開。 宋繪讓春瓷幫著送了送,偏頭看袍子被撕壞,身上沾著大片血跡的顧愈,問道:“大人,城外情形很亂?” 顧愈輕點了下頭,“比之前還亂?!彼矝]拘著什么目的,隨口聊著天,“之前只是流民聚集而已,人多了打個架鬧個事,但這幾日開始有山匪作亂...” “死人了?” “死了不少?!鳖櫽鷮⑴圩用摿耍^續(xù)說著閑話玩,“紹南城的人手不夠,已找附近兩個城調兵,估計要用這些人把外面情況控制住還得至少有個小半月...這些也就給你講著玩,你無須太上心,城里也算不上安全...不過你別出宅子便沒事?!?/br> 宋繪安靜的應下聲知曉。 宋繪見他里衣因著雨水濕了,讓他在沐浴和用飯里選一項,顧愈抬眸看了她一眼,“先用飯?!?/br> “飯應該已經(jīng)做好了,溫在鍋里,我這讓端進來?!?/br> 顧愈撈宋繪翻到一半的棋譜看,隨口應了聲好。 兩人吃過飯后,宋繪服侍顧愈洗了澡。 不知不覺,月亮漸漸升了起來,柔軟的黃光點亮墨色的天幕。 宋繪拿帕子替顧愈絞著頭發(fā),邊報著位置由顧愈幫她落子,顧愈一會兒拿黑一會兒拿白,自在的箕踞著下棋。 待顧愈頭發(fā)干了,一局棋也下到了尾聲。 他難得贏了宋繪一局,眉眼舒展,心情極好。 宋繪將半濕的沐巾搭在架子上,認真的看著棋局,指了指顧愈下得好的兩步,夸了夸。 顧愈呵笑一聲,也不生氣,“還輪著你來夸我?” 宋繪彎著眼笑,“因為下得好才說的?!彼◆⒆犹袅颂粝灎T的燈芯,豆點樣的燭火跳了跳,變亮了些許。 兩人氣氛融洽,隨意說著不怎么著邊際的閑話,溶進一片橙紅色的燈火中,像是由著筆描繪而出的畫。 宋繪把剛才那局輸?shù)舻狞c在心里過了一遍,歪了下頭看顧愈,“大人,再來一局?” 宋繪今個一整日都待在房內,因著燒炭,雙頰泛著粉,瞳孔水潤,人若桃花,顧愈哪還瞧得起這些個小快樂,扔了子兒,“不下了,安置吧?!?/br> 宋繪抬眸在他臉上落了落,輕聲應下。 顧愈晚上并不瘋,但怎么也是回紹南后的第一/晚,他沒少折騰宋繪,夜里喚了兩道水,快天亮時,宋繪才總算是能安安心心睡覺。 莫約睡了兩個時辰,顧愈便起了塌。 宋繪撐著身子跟著起來,服侍顧愈穿衣。 她腦子混沌一 片,思緒并不清晰,按著習慣將左襟疊蓋在右襟上,而后系帶,她選了和袍子顏色搭的墨藍色寬腰帶貼腰系上。 她邊整理著內壓住的腰帶邊緣,耳邊聽見鐘娘的說話聲,袁珠說是在宅里待得無聊,要出去參加秋宴。 顧愈語氣里帶著幾分不耐,“她不已參加了四五回了嗎?怎又要去?...”似覺得這話拿來問鐘娘有些強人所難,“讓她去吧,讓耿平找兩個人跟著別出事了。” 鐘娘應下,折出房間。 宋繪直覺上的,覺得袁珠是要作妖,不過有時候男女事比想象中...更單純,誰能討得了歡心便占著絕對的主動權。 鳥鳴嚶嚶的清晨,曙光漫過偏院的屋瓦和紅楓。 宋繪仰了下頭,和他對視片刻,唇角慢慢地彎了一彎,“大人中午回來用飯嗎?” 宋繪臉蛋雪白,眼皮上側弧線漂亮的揚著,清澈瞳孔像是剔透的琥珀,無須講話也不用做些姿態(tài),安靜看著人便能讓人生出旖/念。 顧愈心里煩躁情緒消了七八分,跟著她笑開,“不了,城外一大堆事等著處理,改日再陪你?!?/br> 顧愈自個兒將玉佩佩戴好,“待在宅里悶了些,等回了春我?guī)愠鋈ニ奶幾咦?。”他偏頭看了眼變亮的天色,繼續(xù)道:“我走了,你再回去睡會兒?!?/br> 宋繪應了聲好,送他出了房間。 宋繪困得很,也懶得問袁珠去哪兒參加什么秋宴,吩咐著換新炭,倒回床上繼續(xù)睡覺。 她睡了一覺起來,便聽春瓷說袁珠將宋巧帶回府上了,宋繪反應了一小會兒,才聽懂這說的是什么。 宋繪揉了揉眉角,“先打些水來我洗漱?!?/br> 春瓷應了聲。 宋繪擦著臉,稍清醒了些,“她怎么來了?” 春瓷已打聽了些,見宋繪問,開口便來,“這回秋宴就是夫人辦的,剛聽一同去的葉護衛(wèi)講,兩人一見如故,所以袁小姐邀五小姐來宅里做客。” 宋繪復著昨天晚上的棋,輕點了下表示知曉了。 春瓷打量她表情片刻,“娘子不去看看嗎?” “用不著?!彼卫L想了一下,偏頭笑著,“她們應會來的?!?/br> 說著她就安安靜靜下起棋,春瓷按著她習慣,給泡了杯茶放在她手邊。 宋繪下棋時很認真,內室里除了石子兒在棋盤落子的碰撞聲,便沒了其他聲響。 春瓷進屋加了幾回水,宋繪杯里的茶從濃喝到淡,待到第六回 時,茶葉幾乎沒味道了,喝的更多是滾水稍冷下來的溫度。 不過春瓷知曉宋繪喝茶的習慣,沒換新茶葉,由著它。 待到春瓷第七回 加水,宋繪總算察覺到昨夜輸給顧愈的原由了,一次小的判斷失誤,但成了兵敗如山倒,滿盤皆輸?shù)膶?火/索。 她這邊剛反思結束,袁珠便領著宋巧來尋她了,宋繪邊收著棋盤上的黑白子,讓人進來。 袁珠似已不將昨個事放在心上了,她春風滿面的進屋,高高興興和宋繪問好,而后道:“我去參加秋宴,和宋巧meimei一面如舊,交談之下才知巧meimei竟和jiejie你是一家人,我覺著有緣,便邀了巧妹一起來?!痹榇蛄克卫L的表情,“jiejie,我沒經(jīng)著你允許便將人帶來了,...你不會生氣吧?” “自是不會。” 袁珠拍著胸脯松了口氣,“那便好,我聽巧妹講你出嫁后便沒和你再見過面,我想著也是順道給jiejie你一個驚喜?!?/br> 宋繪笑著,語氣溫和,“勞煩袁小姐掛心?!?/br> 宋繪好奇袁珠將宋巧帶來是做什么,由著她們一唱一和的發(fā)揮,過了會兒,宋繪聽見宋巧說了句“有句話meimei也不知當講不當講”,便知已到了正題。 她抿了一小口杯里的淡茶,優(yōu)雅地抬了抬唇線,“五妹有話直說便是?!?/br> 宋巧早就想好了說辭,這廂也無須準備,直接開口道:“jiejie你這屋里擺設過了些,哪有作妾的樣,既是給人作妾還是得有些自知之明才好,這是其一,其二啊,作妾能有幾個份例,哪有沒入冬就成天燒炭的,色衰愛弛,jiejie你還是要知趣些,meimei都是為你好?!?/br> 有袁珠撐腰,宋巧左一句妾右一句妾,數(shù)落不帶停。 她而后又提起宋繪還未出閣時的拮據(jù),完全不知道被袁珠當槍使,報昨個在顧愈面前丟面子的仇。 宋繪是個很規(guī)矩的人,至少表面是這樣的,她既沒給宋巧一巴掌,也沒有潑袁珠水,安靜記下,說往后會注意。 差不多要傍晚,宋繪這回非常知趣懂禮的起身去府門口送了宋巧。 宋巧上了馬車,從窗探出頭和袁珠揮手道別,袁珠心情愉快的和宋繪閑聊著:“我和你們姐妹二人真合得來,以后能再常聚在一起聊天便好了?!?/br> 宋繪目光從馬夫的鞋收回來,彎唇笑了笑,“是嗎?不過我覺著袁小姐估計不會再想著見我們姐妹二人?!?/br> 袁珠捂嘴笑,“那怎會?!?/br> 宋繪不多說,和袁珠道了聲別,往自己院子方向走。 她走在柔軟日光籠著的墻下,覺著有些可惜,她是不太想動袁珠的。 雖 是猜測,但顧愈順水推舟將袁珠傳的流言弄成幌子,像是用來避開高門大戶婚事商談一般,換句話講,有袁珠流言滿天飛的一天,身份足夠高的女方會忌諱這些閑話,不會和顧愈結親。 能自在一天便自在一天,但依著現(xiàn)在情形來看,袁珠表現(xiàn)出來的敵意明目張膽,莫約是沒法子再留了。 第二日宋繪往宋府遞了個信,說是想吃家里做的糍粑,宋仁禮現(xiàn)對宋繪十分看重,得了這消息便吩咐后廚做了,由他倚重的劉明生送上門。 宋繪早早吩咐了放行,劉明生沒經(jīng)著什么阻攔便進了宋繪的院子。 糍粑還熱著,宋繪分了一小碟出來讓春瓷拿去分食,而后笑著看他,“我還想著萬一這回不是你來的話,是不是得直接給你寫封信?!?/br> 劉明生垂眸看著地面,似想著什么,笑著應道:“以前姑娘...,以前娘子有事找我時便會說想吃糍粑,這個小的還沒忘。” 宋繪和他講了幾句閑話,而后道:“勞煩你跑一趟了,這回找你主要是有兩件事?!?/br> “娘子你講?!?/br> “替我查查府上的馬夫,我往日沒怎么見過,應是才調去不久,應是十六七八的年紀,穿著絲綢鞋,看看他和五小姐是什么關系。” 劉明生怎么也算爬到了宋府仆從的管理層,要他當下便講出馬夫名字情況有些難,但以他的身份查下去也就是一兩日的事,他應下,問起第二件事。 這個時刻差不多是辰時三刻,日光漸漸升起來了,宋繪穿著白碎花青綠色的裙衫,看起來柔美而純凈,但笑容里卻揉著難被人察覺的狡猾,“給陳氏透露一聲,就講我說的,五小姐十分得臨安袁珠小姐的喜愛,兩人情同姐妹,極有可能給她介紹臨安權貴?!?/br> 講完,宋繪還托劉明生帶了幾件陶器回去給陳氏。 如若往日,陳氏會懷疑一下宋繪別有用心,但宋巧昨個被袁珠邀請是實情,她自己也說袁珠對她的另眼相看,宋繪這幾件陶器非常沒什么疑點,更像是坐實了宋巧和袁珠一見如舊的姐妹情。 袁珠因著女子的羞澀,在傳謠言時并未太露骨,但這給了宋繪可趁之機。 在宋家姑娘的郎君傾慕袁珠袁小姐的流言大環(huán)境下,另一條消息由著宋繪遞信、陳氏cao刀后異軍突起,宋家姑娘和袁珠小姐相談甚歡,一 見如故,莫約是可以嫁去臨安。 局外人有一定概率從這些不自然的流言里察覺出幾分異常,但身處其中,消息一團亂雜,根本理不清其中關系,更看不出藏在這似錦繁華下的真實目的。 顧愈注意力集中在城外越來越緊張的軍匪關系上。 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宋繪蛛網(wǎng)般的局已布了下來,等著收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