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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他為什么總是不能安定下來,總是像一只迷航了的小舢板,沒個方向。艾達心想?,F(xiàn)在他不是已經(jīng)有了一個身份了嗎?應該能安定下來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好像他心里總是藏著一股暗流,究竟是什么呢?是什么使他不安呢?艾達結(jié)束了一天的各種采訪后總是在上床前想一會兒心事,這幾乎成了一種習慣。她有時有些害怕,擔心失去他,可是他究竟適合自己嗎?聽說東方人的婚姻強調(diào)一生的忠誠,盡管她希望有這樣的婚姻,這不就是她夢寐以求的嗎?可是,為什么總是覺得我們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也許,我們不應該分開,應該住在一起,畢竟我們只有短短的幾天像個情侶一樣,這實在太短暫了。 對了,可能就是因為這種短暫才是我們真正的問題。現(xiàn)在,她從沙發(fā)上站起身來看了看落地窗外的黑暗的草坪,但從那里得不到任何答案。 每當艾達一個人的時候,或者是從那個小島回來后,她總是感到一絲不安,她始終覺得我就像是那批阿拉伯種馬,那個小小的馬場終究不是我快樂的地方,更不是我終生生活的地方。這種臆想會讓人非常煩躁,揣測戀人的心理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往好的方面想的時候,心里是甜蜜,往壞的方面想的時候,心里又是擔憂和苦澀。有的時候,想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但是這些念頭總讓人欲罷不能。 可是我那時并不理解艾達的心情,我不知道她一直有這樣的想法,我那時就像是一個快樂的孩子,一直沉浸在馬場那些馬匹帶給我的快樂中,我認為艾達遲早會和我結(jié)婚的,而且,我覺得我的生活已經(jīng)有了一個不錯的開始。我在非洲的一次戰(zhàn)斗中丟失了在那段時間里的日記本,但我仍然清晰地記得,我當時多么希望能和艾達從此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我甚至已經(jīng)忘記了柳辛娜,我漸漸已經(jīng)讓艾達逐漸占有了我的全部心靈。 9月23日,1994年。 維卡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匹高大健美的阿拉伯種馬,當它邁著優(yōu)美的步伐踏過這片草的時候,我就想,如果以后有機會改變命運他就一定要買一個農(nóng)莊,也購買幾匹這樣純種的馬匹,這才是一種生活。實際上遠離城市才是土耳其新貴和歐洲傳統(tǒng)貴族們一致的理想生活,這幾乎就是美好的代名詞。維卡跑到馬場的籬笆邊,稍微彎曲了一下前腿縱身一躍,就像是一道白色的閃電劃過籬笆的上空,我也像是一個參加馬術(shù)比賽的騎手一樣也跟著飛出籬笆,這馬簡直就是給了我一個夢想。聽說英國的貴族和土耳其的傳統(tǒng)大家族也都擁有這樣的阿拉伯種馬,并且每星期都會安排一天騎上他們的馬在整潔的草地里跑上幾圈,這比到非洲打獵還要愉快。我輕輕拉住韁繩圍著馬場邊緣繞了一圈,然后又回到馬場中心,這里只有我一個人,每天定時有各種從哈薩克草原送來的優(yōu)質(zhì)草料和來自土耳其中部的山泉水送來,這些草料和淡水都是由專業(yè)的公司提供。我翻身下馬,贊賞地輕輕拍了拍馬的頸項。 在這里,沒人有比我的馬更好的了,我的馬是這個群島上最好的!老謝經(jīng)常高興得說,這是他的驕傲。當初他離開浙江農(nóng)村的時候,口袋里只有變賣所有家產(chǎn)后的1200美元,先是到伊拉克打工,之后又輾轉(zhuǎn)在以色列、埃及打工,最后來到這里購買了一個瀕臨破產(chǎn)的馬場,那時候整個馬場里只有3匹又老又瘦的馬,現(xiàn)在,整個馬場擁有120匹馬,其中9匹是阿拉伯純種馬。伊斯坦布爾的新貴和來自希臘、法國、意大利的商人在島上擁有別墅,他們幾乎都是他的朋友。這樣輝煌的創(chuàng)業(yè)經(jīng)歷讓老謝擁有了物質(zhì)上的富足也擁有了精神上的滿足,艱苦之后的幸福才是真正的甘醇。 嗨,謝先生,你新招了個伙計? 每周總有兩三天是馬場的開放日,島上的人很喜歡來這里,包括群島中其他島上的人,他們也會經(jīng)常渡海而來。他們中許多人都是非常友善的,就像是在一起居住了多年的老鄰居。他們對馬場的每一個人都很熟悉,土耳其人更為熱情。 我也漸漸喜歡上了在這里的閑散的生活,馬場很多東西都是自動化的,并不需要人付出多少體力,照料馬匹并不是件難事。老謝的浙江口音很重,離開家鄉(xiāng)已經(jīng)有近30年,但他仍然堅持每隔一段時間就回中國去一趟,其實他在中國已經(jīng)根本沒什么親人了,他現(xiàn)在的老婆是一個土耳其女人,對他的祖國和馬場都不感興趣,唯一的愛好就是住在伊斯坦布爾舒適的住宅里,享受生活。 但每當夜晚,我就會感到有些孤獨。 有時我會突然想起柳辛娜開心時大聲笑起來的樣子,她有時就像一個單純的孩子,一點點小把戲就能讓她開心很久,幾乎每一個小游戲都不出所料,我總能看見她美麗的笑容。而金道姬就不同,她總是顯得很成熟,也不太喜歡特別幼稚的小游戲,甚至有時會和他爭論尼采、黑格爾,我贊賞她的聰明,欣賞她的智慧,但女人精明并且過分聰明好像總是讓人不安,我和她在一起總是能感覺到壓力。 那么,艾達呢?這個女人不錯,她的性格和氣質(zhì)正好介于金道姬和柳辛娜之間,她會是個好妻子嗎?我一直不能確定,唯一能夠肯定的是她是一個獨立的女人,離開了誰她都能夠頑強的生活下去。 倫敦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