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淹沒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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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雨停,吹進屋子里的風(fēng)仍有些潮濕微涼。 初語從晨醒時就開始頭昏,宿醉后的癥狀格外明顯。 此時她坐在餐桌前,低頭喝著碗里的白粥,始終無法忽視面前人的視線,熱切得晃眼。 “你干嘛總看著我?”初語放下湯匙,忍不住問。 他不僅看,還像個小孩子一樣,雙手握拳擱在桌面上,杵著下巴,眼巴巴地望著她。 初語有種他下一秒,就會伸手朝她討要糖果的預(yù)感。 可預(yù)想中的事到底沒有發(fā)生,他只是問:“你還記不記得,你昨晚喝醉了,對我做了什么?” 初語皺眉,“我不記得了。” 顧千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張卡,朝初語面前展示了一下,又迅速收回。 “誒?我的工資卡。” 他稍有一怔,然后問:“這是工資卡?那我之前拿走的是什么卡?” “信用卡啊。” “……” 見他沉默,初語起身收拾好餐盤,離開的同時也問著:“我的工資卡為什么會在你那里?” 顧千禾沒有回答,只是一聲不響地跟在初語身后,來到廚房。 水聲緩慢流淌的間隙,在她肩頸間埋下臉,似親吻般,輕聲說:“你昨晚喝醉了,拿著你的存款,說你會養(yǎng)我一輩子的?!?/br> 初語洗手的動作頓了一下,又恢復(fù)平常。 再說話時,聲音帶著一絲微末的笑意:“是么?” 他點頭,氣息親昵地拂過她頸側(cè)。 水聲停了,他按住初語肩膀,將她轉(zhuǎn)過來,抽一張紙巾,擦干她的手,再握住。 觸及到她微笑著的視線,顧千禾忽然感到一種莫名而確切的柔軟,直直抵向心腔。 使得他有些無所適從地低下頭,“不許反悔哦。” 她凝視著他的眼睛,輕聲卻篤定地回答:“嗯,好。” - 早晨去實驗室前,初語送他到門口,如常般,親吻他側(cè)臉。 高樓的窗外風(fēng)吹得毫無定向,天空則是陰悶。 初語遞給他一把傘:“感覺今天還是會下雨?!?/br> 他說:“今天下午我會早點回家的?!?/br> “我等你。” 空氣悶了一整個白日,雨卻遲遲沒有落下來。 就在這一天的工作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顧千禾坐在實驗室里,收到了來自J的短信。 他點開,一句沒頭沒腦的:「你記不記得前幾年學(xué)校附近有一家西班牙餐廳?」 他甚至沒來得及記起這間餐廳的存在,J下一條短信跟著進來了:「我見過她。」 縱然沒有點明,但顧千禾看到這一句話時,腦海中霎然出現(xiàn)了答案。 他走出實驗室,撥通J的電話。 那頭接聽的速度遠比他想象的要快,“Shaun你記不記得我以前和你們說過的,我曾經(jīng)在下雨天碰見過一個迷路的女孩?” 顧千禾想了很久才記起,那時的J反復(fù)在他們面前提及,她在雨夜里幫助過的一個華人女孩。 也依稀記得,那時的J還沒有女朋友,在他們面前極為興奮地,用蹩腳的國語去描述那個女孩的樣貌。 小小的臉,五官萬分漂亮,淋雨后又迷路了,氣質(zhì)有些楚楚動人。 她用詞夸張到他們之間無一人相信這場偶遇的真實性。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好像有七年。 顧千禾沉默著,在腦海中竭力去回溯那一年。 然而卻一無所獲。 “你確定是初語么?會不會弄錯了?” “不會的,我對她印象很深,那天下著很大的雨,我和你們打賭輸了,去訂晚餐,就是在那間西班牙餐廳的門口,她說她要離開舊金山,卻不知道該怎么去機場,我確定是她,不會有錯?!?/br> 這一天,夕陽還沒有結(jié)束的時候,顧千禾站在研究所的門外,像是被一團霧裹住了所有的思緒。 掛掉電話的那一刻,連指骨都在發(fā)麻。 回到家時,初語正在廚房試用前些天剛買回來的烤箱,同時在和母親通話,手機放出擴音。 顧千禾輕輕走近廚房,靠住門框,聽見她母親的聲音:“乖囡,天氣預(yù)報講個的夜里老冷額,儂記著穿好絨線衫,吃飯勿要吃過了頭?!?/br> 吳語方言晦澀難懂,初語不管說什么,都像在撒嬌:“曉得啦……” 他并沒有出聲打擾,只是默默走到初語背后,擁住她。 聞見她身上溫柔朦朧的香氣,聽見她對電話那頭的母親說:“姆媽,不說啦,先掛了哦?!?/br> 初語快速結(jié)束通話,轉(zhuǎn)身貼近他的懷抱,“你回來啦?!?/br> “嗯,做了什么?家里好香?!?/br> “藍莓司康,不過還有一會兒才能好,你餓了么?” “還好,你餓了么?晚上想吃什么?”他是這樣平靜地問著,望向她的眼睛。 初語想了想,最后還是搖搖頭,把做決定的機會留給他,“你說呢?” “西班牙餐廳,可以么?” 她只愣了下,此后的回答像是脫口而出:“學(xué)校附近那家么?” 他當(dāng)下的神情中有細微的變化,難以捕捉,又難以辨明。 松開擁抱,他輕下聲音,說:“那家餐廳,早在前幾年就關(guān)閉了?!?/br> 初語腦袋懵了一瞬,下意識地抬眼望住他。 只這一眼,所有令他茫然而無措的情緒,都在頃刻間涌進了心口,又沉落到底。 然而夕陽就在這一刻結(jié)束了。 悶了一天的雨,終于落下來。 疾風(fēng)之下,雨水瞬間涌沒了窗臺。 他靜立在初語面前。 同樣的地點,明明早晨他還在向初語討要一個關(guān)于未來的承諾。 明明那一刻的幸福,已經(jīng)足夠長久。 但只要有那七年的空白存在,接下來的人生中仿佛還是會有數(shù)不清的,不設(shè)防的情緒,想要淹沒這種幸福。 在這之后,他的聲音,也漸漸被暴雨澆熄,只剩下無法抑止的呢喃與哽意:“不是說沒有來過這里么?為什么又騙我?為什么…總是在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