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親王被他們二人的反應(yīng)弄得心頭猛跳，忙抬起手來去拿過宣親王妃手中的信。

    然當他的指尖才碰到信紙邊沿，宣親王妃身后伸出來一只手，先他一步將信拿了過去，只聽那人道：“聽說小滿又有來信了？我瞧瞧這回又寫了些什么?！?/br>
    是二公子項珪。

    比項璜高出半頭的他就站在項璜與宣親王妃后邊，一手扳著項璜的肩一手從宣親王妃另一側(cè)肩旁穿過，好似將他們攬在自己懷里似的，從他二人之間探出來腦袋，看著手中的信。

    信上內(nèi)容依舊如前兩封來信那般措辭隨意，卻又滿含歡喜：爹娘、大哥二哥，小哥要去參加今年的秋試了！有樓先生給小哥調(diào)理身子，小哥今回定會沒事的！依小哥的才學(xué)定是能去明年的春闈的！屆時小哥就會帶著小嫂嫂回家啦！

    項珪看罷信上內(nèi)容亦是一怔，不過轉(zhuǎn)眼他便笑出了聲來，極為高興的模樣，只見他將手腕一轉(zhuǎn)，將信遞給前邊抓了空正又急又氣的宣親王，笑道：“爹，好事，天大的喜事?！?/br>
    宣親王瞪他一眼，拿過了信來。

    待他看罷，也同宣親王妃以及項璜那般怔在了原地。

    他拿著信紙的手甚至在發(fā)顫。

    珩兒他……他終是愿意回來了！

    他急急忙忙抬頭，只見眼前的母子三人眸中都含著驚天喜悅般的笑，向來堅韌的宣親王妃此刻更是不爭氣的熱淚盈眶。

    宣親王朝她伸出手，將她攬入了懷中。

    梅林里的下人們?nèi)甲R趣地低下了頭去，項珪扳著項璜的肩，笑盈盈地走出了梅林，另一只手來回搓著自己長著青色胡茬的下巴，笑道：“大哥，我如今是愈發(fā)想要認識咱這個弟妹了，不僅將三弟那塊冰給捂化了，如今還能將倔牛一般的他給拉回家來。”

    項璜聽著他這般粗言粗語，由不住笑出了聲，也不去拂開他扳在自己肩上的胳膊，只是亦笑著道：“西席先生可真是白教你了，出口都是些糙話，你要是再繼續(xù)這般，更沒有哪家千金敢嫁與你?！?/br>
    “我成日成日地在軍營里跟一群糙老爺們兒混，大哥你還指望我張口閉口都能和你們一樣？我要真說成像你們說話那樣，軍中能有八成的人聽不懂我在說什么！我可還是他們之中最雅致的那一個?！表棲暡灰詾槿?，聳聳肩道，“我可沒想過要娶什么千金小姐，伺候不起，麻煩，自己一人一身輕爽不好？我還不想自己給自己找麻煩，我可想好了，這輩子不娶妻。”

    “你這話跟我說沒用，跟娘說去。”項璜笑道。

    項珪立刻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搖著頭壓低聲音道：“得了吧，我可不敢在娘面前說這話，她非得打死我不可。”

    項璜含著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忽地，項珪在他肩頭用力拍了拍，常年行軍習(xí)武之人力道大得嚇人，讓項璜覺得他這肩骨能讓他這個二弟給拍裂了去，只聽項珪道：“大哥，近來至年關(guān)我左右都無事，不若——我去一趟靜江府認識認識咱那小弟妹如何？”

    “……”項璜只覺頭疼。

    娘才背著三弟悄悄去了一回靜江府回來未多久，你現(xiàn)今又要去？是覺三弟腦子不好使發(fā)現(xiàn)不了還是如何？

    三弟遠去靜江府居住，他們這些年連一封信都不敢去又是為何？不過是為了不刺激到三弟，讓他愿意好好活著罷了。

    三弟身上的事情一切都可能成為變數(shù)，輕易碰不得，娘胡鬧便也罷，你又是胡鬧甚么？

    他們家可還有人能讓他省心的？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啊啊，三更奉上！累死了==。

    嘉安家里人出場了！

    第129章 、129（1更）

    向漠北一路平穩(wěn)到了桂江府，安頓下來后的次日去拜訪了何學(xué)政，彼時何學(xué)政正要回京復(fù)命，他的學(xué)政任期三年已滿，本該在春末便回京去，無奈他不當心傷了腿腳，只能于桂江府將養(yǎng)，如今傷勢已近痊愈，自當要回京去。

    只是他心中仍有一大遺憾，令他兩鬢都生了不少華發(fā)，怎奈自己又無可奈何，只能日日嘆氣。

    那便是直至他離開桂江府都沒能收到靜江府那個小三元要來鄉(xiāng)試的確切消息，他雖是報了名，可那是他家中人幫報的，而非他自己報的，在鄉(xiāng)試開考之前，一切都是變數(shù)。

    “哎……”何學(xué)政又看了一眼他謄抄下來的向漠北院試時作的卷子，重重地嘆了口氣。

    “老爺，東西都已收拾妥當，該出發(fā)了?！奔依仙锨皝矸A報，看見自家主子又在嘆氣，他也由不住嘆氣，“老爺您又在嘆氣了?！?/br>
    “可惜，太可惜了啊……”何學(xué)政遺憾地搖頭嘆息，將手上的文章折疊好了夾進書里，把書交給了家老，自圈椅里站起身，“出發(fā)吧?！?/br>
    家老恭敬地將書接過，就在這時，一名梳著雙髻的小婢子邁著小碎步跑了過來，朝何學(xué)政福了福身后道：“老爺，府外了來了一位自靜江府來的公子，道是要拜會老爺?！?/br>
    “靜江府？”何學(xué)政喃了一聲，忽地想起了什么，老眼大睜瞳仁緊縮，當即著急道，“快、快去將人請進來！”

    然還不待婢子應(yīng)聲退下，他便已匆匆忙忙地往外走，一邊愈發(fā)急道：“不不不，我親自去門外迎！”

    家老見狀，連忙上前來將其攙住，也急了起來：“老爺您腿腳尚未好得完全利索，可千萬不能這般來疾行??！”

    家老說著，趕忙又沖那婢子道：“還不快跑著去將人請進來?。俊?/br>
    婢子當即快步朝府門外跑去了。

    何學(xué)政雖聽了家老的勸不再疾行，卻也未打算停在遠處，而是繼續(xù)朝府門方向走去，行至半途，便見著方才那婢子領(lǐng)著一人往院邸里走來。

    只見那人身著月白襴衫，身姿如竹，神清骨秀，神色清冷，貴氣天成。

    何學(xué)政當即顧不得自己一雙老腿利索與否，大步就迎上前去，看著來人激動得險些說不出話來，“你是、你是——”

    向漠北朝他作揖，謙和有禮道：“晚輩向漠北，見過何學(xué)政。”

    向漠北向漠北……靜江府那個小三元！終是來了！

    “好……好好好……！”何學(xué)政連連道了數(shù)個好后才伸手去將向漠北扶起來，激動得老眼都被淚水模糊了，“我可終是等到你來了！”

    “晚輩慚愧，讓何學(xué)政費心了?！毕蚰笨粗矍斑@個與自己素不相識偏卻為自己前來鄉(xiāng)試而熱淚盈眶的老翰林，心中百般滋味。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何學(xué)政重重地拍了拍向漠北的手背，爾后才抬手抹去自己眼淚的淚，笑道，“慚愧慚愧，讓你見笑了，何時到的桂江府？住所可有安排了？”

    何學(xué)政雖不曾見過向漠北，然他本就欣賞向漠北的才學(xué)，這第一眼瞧見神清骨秀的他就更是心生喜歡，忍不住噓寒問暖，不忘對一旁的家老道：“把東西全都搬回來！下月再回！”

    家老：“……”

    何學(xué)政：這孩子雖不是他的門生，可這一點不妨礙他等著桂榜放榜！

    何學(xué)政還熱情地留了向漠北用中飯，向漠北已數(shù)年不與陌生人相交，他下意識要婉拒，但轉(zhuǎn)念想到他既已決定走仕途，日后只會遇到愈來愈多形形色色的陌生人，屆時他又能婉拒得了多少人？

    他終是恭敬不如從命。

    轉(zhuǎn)眼便至八月初八。

    秋闈考生眾多，因此寅正便對入場考生進行點名及檢查，饒是天還未亮便開始點名，往往也需要從早點到晚。

    向漠北前一夜申正便臥床而眠，初八這日丑時便起身來，用罷向?qū)樗麥蕚浜玫娘埐艘约皹敲鞒簽樗麥蕚涞乃幒螅上驅(qū)づc廖伯為他提著物什同他一道往棘闈方向去。

    樓明澈看他吃了藥，又再囑咐他這三日里如何服藥，待向漠北一一應(yīng)過之后，他便又打著哈欠回屋繼續(xù)睡覺去了。

    本是安靜的夜，無數(shù)火把風燈在夜色里搖晃，將沉睡中的府城照亮，朝城東棘闈方向齊聚而去。

    今秋涼爽，酷熱不再，這夤夜的風一吹，還帶著能浸入骨子里的寒意，向漠北需披上披風才能御去這夤夜寒意。

    向?qū)み€擔心他們小少爺會在這棘闈門前等上大半日才會輪到他點名入場，如此也不知小少爺?shù)纳碜幽芊駬蔚米。瑓s不想他們到棘闈前不過才半個時辰而已，便聽得臨監(jiān)高唱向漠北的名字。

    向?qū)づc廖伯將物什交予他前皆是一臉的緊張與不放心，向漠北則是在向?qū)ぜ缟陷p輕拍了拍，難得地對他與廖伯露出淺淺一笑，道：“放心，回吧?！?/br>
    直到再看不見他的身影了，向?qū)づc廖伯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而向漠北面上雖是平靜，然他心中卻是比任何人都更為緊張，他腦子里不停地浮現(xiàn)懷曦的模樣，以致至走過“龍門”[1]看著那條通向號舍的甬道只覺有些目眩，一瞬之間竟是有一種自己又置身于六年前那一場能有如將人生生煎烤的秋陽烈日之中，唯有緊握著孟江南親手縫制給他的那個香囊，他才知而今已非當初，也才有繼續(xù)往前走的勇氣。

    他注目著甬道中央的明遠樓，緊握著手中的香囊至鼻底，深吸了一口氣后掂了掂背上沉沉的藤箱，緩慢卻從容地走向號舍，依著卷票[2]上的千字文編號對照方才入闈時臨監(jiān)發(fā)至每人手中的座號便覽很快便找到了他的號舍。

    號舍一律朝南，三面磚墻，前為過道，號舍寬三尺深四尺，既窄又矮，兩旁磚墻上離地一尺五寸高及二尺五寸高的地方分別鑲著一塊磚托，用于擱置號板，號板乃兩塊一寸八分后的木板，考試之時將號板分別放在上下磚托上便成桌與凳，夜里將在上的那塊號板放到下面的磚托上，便成床板，只是在這般舉手投足皆不能的狹小空間里無論是考試還是睡覺，都不會好受。

    后一面墻上有一處凹進之地，可做放置油燈書箱等小件物什之用。

    向漠北站在自己的號舍前，低頭看著自己緊握于手中的香囊，指腹來回摩挲著上邊的繡竹，又是再一次深吸一口氣后才將自己背上背著與手上提著的物什放下。

    此時甬道上走來一名與向漠北年歲相仿的考生，穿著一洗得發(fā)白、手肘處還打著補丁的單薄長衫，肩上挑著一擔子，一邊的筐子里放著書箱筆墨油燈蠟燭等物件，另一邊筐子里則是放著被褥干糧草紙等物什，可見是一名寒門學(xué)子。

    他對了自己手中的卷票與座號便覽后將肩上的擔子放在了向漠北隔壁的號舍，爾后轉(zhuǎn)過頭來朝向漠北粲然一笑，熱絡(luò)道：“兄臺你是在這一號舍？可巧，小生就在你隔壁，小生姓柳，接下來幾日還請兄臺多多指教了?！?/br>
    說完，他還客客氣氣地朝向漠北作了一揖，抬起頭后又道：“敢問兄臺貴姓？”

    試卷要到今夜子時才會下發(fā)，在試卷下發(fā)之前或在自己的號舍外活動腿腳或是與旁的號舍里的考生說上話都是允許的。

    向漠北性子清冷，本想做充耳不聞不予理會，奈何對方實在太過熱絡(luò)，大有一副他若是不說話便問到他說為止的熱情，向漠北只好淡淡道：“敝姓向。”

    說著，他將放在藤箱最上邊的號頂與油布拿了出來。

    孟江南將每一件物什收拾得整齊又有序，就像是知曉向漠北心中想什么似的，根本無需翻找，只消往藤箱里看去便是他需拿的東西。

    “上項之項？志向之向？應(yīng)是志向之向吧？”柳姓考生好似丁點不會察言觀色，壓根沒看出來也沒聽出來向漠北根本不想搭理他，一邊從筐子里拿出自己的書箱來放到后墻上的凹進處一邊又笑道，“小生名一志，志向的志，村子里的老秀才給取的名，不知向兄可愿意相告向兄名字？”

    向漠北依舊充耳不聞，抖開手中布縵做的號頂，撐到了號舍頂上。

    柳一志見著他動作緩慢又胡亂，瞧著便是富貴人家的子弟，平日里根本不用做活的那種，柳一志想也不想便放下自己正從筐子里拿出來的筆墨，探過身舉起手來幫他，一點兒不在意他的冷漠，仍舊笑道：“向兄你這般來撐不對，我來幫你，你給我搭把手就成?！?/br>
    根本不管向漠北是否需要他幫忙，柳一志已經(jīng)將他擠開了去。

    向漠北：“……”

    柳一志撐掛好了號頂，又伸出手來拿油布，一邊撐起一邊道：“這是向兄的娘子給向兄準備的號頂和油布吧？這做號頂?shù)牟伎z料子可真特別，就算白日里有太陽也不必擔心了，撐起來定會很涼爽?！?/br>
    柳一志很熱心，可向漠北卻有些頭疼，他還從未遇到過誰個男子如此之聒噪，就像一只蜜蜂在自己耳邊直嗡嗡，吵極了。

    “向兄這——”柳一志又要再說什么，向漠北再忍不住，蹙著眉沉聲道：“聒噪！”

    這若是換做他人，怕是已被如此不領(lǐng)情的他給氣得七竅生煙，然而柳一志非但沒有生氣，反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赧道：“呵呵，我娘也說我平日里話多嘴又笨，加上家里窮，所以至今都還沒討著一房媳婦兒?！?/br>
    向漠北：“……”

    誰人管他究竟是否娶妻！

    雖然向漠北冷冰冰的不近人情，柳一志還是替他將油布撐好了才從他的號舍里退出來，又撓撓頭道：“那我收拾我的東西了，向兄你若是有何需要幫忙的，只管叫我就成。”

    向漠北還從未見過如他這般沒脾氣的人，也不知他這是憨實，還是傻氣。

    看著他蹲在地上整理那兩竹筐里的物什，向漠北忽然發(fā)現(xiàn)他進入棘闈時的緊張與不安已在方才聽他聒噪間悄悄散去了。

    他微微抿唇，抬頭看一眼自己號舍上撐得平整又穩(wěn)當?shù)奶栱?，又抓上了已別在腰間的香囊，才道：“多謝。”

    柳一志抬頭來看他，眸中有詫異，顯然沒有想到渾身上下都透著不好相氣息的向漠北會與自己道謝，他愣了一愣，才又露出了整齊白凈的牙，笑道：“沒事兒！舉手之勞而已?！?/br>
    就在這時，從他們身旁走過的一考生忽地抬起腳，踢翻了柳一志那只裝著筆墨的竹筐！

    作者有話要說：注：[1]“龍門”：考生進入貢院后要穿過“三重門”，最后一道門名為“龍門”，意為“鯉魚躍龍門”，龍門之后是甬道，甬道中央是明遠樓，明遠樓有三層，為整個貢院最高的建筑，既用來監(jiān)視考生，也為考生提供考卷外的幫助的服務(wù)。

    [2]卷票：古代的準考證。

    嘉安兄交到新的小伙伴啦！

    有2更！大概11點這樣

    第130章 、130（2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