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jié)
她點點頭,嗯了一聲,沖蘇銘微微笑了起來,“好,聽銘哥的?!?/br> “來,看看那個與我們一家都有緣的小娘子給你了送甚么賀禮?”蘇銘不想她再胡思亂想,故將話引到孟江南的贈禮上來。 蘇銘說著,將方才替她接過長匣子重新遞給她。 蘇夫人將匣子接過,放到一旁的案子上,打開了匣子。 匣子里是一幅裝裱好的卷起的畫。 蘇夫人將畫從匣子里拿出,打開。 一幅盛放的牡丹圖映入她與蘇銘的眼簾中,令他們齊齊愣住。 只因畫上牡丹他們太熟悉,那繪畫的筆法太驚艷,畫卷上提的詩以及畫卷末端的朱文印不知在多少書上提過,又不知為多少士林中人引以為范,不斷臨摹。 這是南唐大畫家徐熙的《牡丹圖》! 是真跡,而非摹本!從畫上筆墨、印章油脂以及紙張的新舊程度能夠辨別得出來。 尤其是徐熙繪牡丹的技法并非后世人所能臨摹得了,能臨其表象,卻臨不了其神魂。 而眼前這幅《牡丹圖》每一筆無不是震撼人心,仿佛畫得不僅僅是牡丹,而是作這幅畫的人的風骨。 這天下唯徐熙能作! 向小娘子竟將如此貴重的《牡丹圖》當做賀禮送出!她可知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徐熙真跡? 蘇銘已被這一幅《牡丹圖》驚得全然出了神,并未察覺蘇夫人在驚艷過后已將目光從畫卷移到了翻倒在地的那株臘梅上。 《牡丹圖》、臘梅、珍珠耳墜…… 她一顆心亂糟糟的,從方才見到孟江南的那一眼開始,她便覺甚么全都亂了。 她盯著地上的臘梅,忽然問蘇銘道:“銘哥,方才那位向小娘子貴姓?” 蘇銘沉浸在徐熙真跡帶給他的巨大驚喜之中,絲毫不察蘇夫人忽然問及孟江南的姓氏有何不對勁,是以不假思索便道:“姓孟,孟老夫子的孟?!?/br> 蘇銘亦沒有察覺,他不過是在云霧樓那會兒聽到孟江南與蘇晚寧提過一回她的名字而已,他便將她的名字清楚地記在了心里。 卻見蘇夫人在聽到蘇銘的回答后身子猛地晃了一晃,忽地便跌倒在地。 “夫人!”蘇銘回神,當即扔了前一瞬還如獲至寶般的《牡丹圖》,著急忙慌地伸出手來扶住蘇夫人,眉眼間盡是慌張之色。 這天下間,沒甚么東西也沒誰人能比得上蘇夫人在他心中的分量。 他的心中至寶,唯有蘇夫人。 “對不起蘇小姐,沒能讓蘇夫人見到我而覺欣喜。”隨蘇晚寧往前院走去的孟江南低著頭,慚愧道。 “向家娘子你言重了,當是同你賠禮才是。”蘇晚寧聽孟江南如是說,她有些著急,“我應當事先同我娘說這事才是,不過我娘尋日里不是這般樣子的,今日也不知是怎的了?!?/br> “我還讓向家娘子想起了傷心事。”蘇晚寧亦覺愧疚。 本當是一件歡喜的事情,眼下她也道不出來變成了什么味兒。 她是沒想到蘇夫人見著孟江南會反應那般震驚,更沒想到蘇夫人竟與孟江南早亡的母親長得相似。 “沒事兒?!泵辖蠐u搖頭,淺淺笑道,“能認識蘇小姐,與蘇小姐交上朋友,我再開心不過了?!?/br> “既如此——”蘇晚寧忽然停下腳步,看著孟江南笑得愉悅道,“你我就莫要再如此生疏地稱呼彼此了,不知向家娘子今歲幾何?” “過幾日便滿十七。”孟江南道。 “我是八月年滿十七,你比我虛長半歲,不若你就喚我晚寧,我喚你一聲孟jiejie或是江南jiejie,如何呀?”蘇晚寧牽著她的手,歡喜地建議道。 “蘇小姐怕是不知我出身市井?!泵辖系吐暤?。 “那又如何?”蘇晚寧擰眉,“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與你的出身無關?!?/br> 孟江南怔怔地看著一臉真誠的她,抿了抿唇,微揚著唇角喚她道:“晚寧?!?/br> “孟jiejie!”蘇晚寧當即欣喜地回應。 她一直以來都想有個jiejie,如今這般也算是如愿了! 真好! “晚寧,蘇夫人她可是江南人?”孟江南與蘇晚寧又說了些話后,忽問她道。 她問這話時,雙手死死捏緊著身上斗篷。 “嗯呢,我娘是江南人,我爹也是的?!碧K晚寧點點頭,回答過后才詫異道,“孟jiejie你如何知曉?” “聽蘇夫人的口音有些像。”孟江南將斗篷抓得更緊,面上神色無異,“我阿娘也是江南人。” 蘇晚寧不覺有他,又道:“我娘同我爹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經(jīng)離開江南了,孟jiejie竟還能聽出我娘的江南口音,真厲害。” 這般說著,蘇晚寧還調皮地朝孟江南豎了豎大拇指。 孟江南抿嘴笑了笑,道:“蘇夫人前邊夸贊了我的名字,興許是她思鄉(xiāng)才會覺得我這名字好,蘇夫人溫柔賢淑,名字定也如她的人一般雅麗?!?/br> 蘇晚寧自然而然接過話:“我娘姓沈單名一個菀字,聽聞是我外祖父給取的名兒。” 看著待她極為真誠的蘇晚寧,孟江南那本是緊抓著斗篷的雙手不知何時交相握在了一起,此刻生生將自己的雙手手背給摳出了血來。 第202章 、202 向漠北買了兩碗杏酪與一份軟香糕。 項云珠自小除了糖葫蘆之外,不大喜愛吃甜食,如蜜餞那般容易膩口的吃食她便不喜愛,如軟香糕這般綿軟的甜點她亦是不喜,因而向漠北只捎了一份。 杏酪他則是讓店家每碗都多盛了些,將碗勺的錢一并結算給店家。 想到孟江南嘗過這杏酪與軟香糕后眸中揉著月色星光抿嘴朝他笑的模樣,向漠北情不自禁地揚了揚嘴角。 他的小魚喜愛吃甜食,還如一個小姑娘一般。 馬車路過一家蜜餞鋪子,向漠北又讓向尋將馬車停了下來,親自到鋪子里挑選了些新鮮的蜜餞。 這回他不再用油紙裹著蜜餞,而是在鋪子里挑選了一個闊口小瓷罐,瓷罐上繪著一只正玩毛團的小貍奴,乖巧得不得了的模樣,向漠北覺得像他的小魚。 他盯著店家將瓷罐清洗干凈,自己將挑選好的新鮮蜜餞放到瓷罐里。 京城的蜜餞種類比靜江府的要多上許多,單就這金絲蜜棗便是靜江府所沒有的。 小魚想必會喜愛。 向漠北捧著那小罐蜜餞離開鋪子時,掌柜不由自主地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額角。 這位身子單薄孱弱的客官英俊非凡不假,可他通身一股子冰寒意,無形中給人一種壓迫感,讓他連多瞧他一眼都不敢,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看他那樣兒,那罐子蜜餞定是給家中小娘子帶的。 也不知怎樣的小娘子才吃得消這么冷漠的大官人? 馬車繼續(xù)往安福胡同去。 離向漠北與孟江南說好前去接她的時間還有小半個時辰,他并不著急,因而向尋緩緩駕馬,讓他在馬車里好做小憩。 馬車到得安福胡同時時辰距他們說好的時辰還有兩刻鐘有余,尚早,然而駕轅上的向尋遠遠便瞧見了站在蘇府大門外的孟江南與項云珠,他怔了一怔,趕緊提快了馬車的速度。 向漠北是算好了時辰的,他與孟江南說好的時辰他只會早到絕不會晚到,絕不會讓她們站在寒風中等他,這一點向尋是全然信得過自家主子的,只是不想他們已經(jīng)提早過來,她們竟已在門外了。 向漠北是個敏感之人,向尋不過才將馬車提速,正于車中假寐的他便睜開了眼,抬起手來撩開了車簾。 興許是他們夫妻之間心有靈犀,他才撩開車簾,蘇府門前的孟江南便轉頭朝他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安福胡同是條長胡同,加上夜幕正至,燈火未掌,天地間堆積著昏暗,瞧著任何事物都會有些朦朧,然而孟江南卻只一眼便瞧見了尚未靠近來的馬車上的向漠北。 在遠遠瞧見向漠北那在夜色里朦朦朧朧不甚真切的身影時,孟江南只覺喉間一哽,險些落出淚來。 然而她卻是用力眨了眨眼,將眼眶里的所有酸澀悉數(shù)眨了回去。 只見朝她而來的馬車愈行愈快。 在馬車靠近之前,她用力深吸了一口氣,吐氣時用力地掐住自己的手心,力保冷靜,面色如常。 馬車將將在蘇府前停下,向漠北便從馬車上下來。 向尋心知他著急,擔心他太著急而致踩空摔倒,連忙在旁扶住他。 “小哥你來啦!”項云珠從向尋手里攙過向漠北的胳膊,不待他詢問,便先與他道,“蘇夫人身有不適,家宴提前結束了,我與小嫂嫂也不便久留,尋思著還是出來等小哥好了,說不定小哥你提前來了呢?果然小哥你便來了!“向漠北微微頷首,并未就蘇家的事情多問,只問道:“可等久了?” “不到一刻鐘,不久。”項云珠道。 “外邊寒,快到馬車里暖和暖和?!毕蚰睖睾偷?。 項云珠率先鉆進了馬車,將孟江南留給了向漠北。 小哥既已來了,還是由小哥來照顧小嫂嫂的好,她就不多摻和了。 “嘉安?!泵辖峡粗佳坶g總有一抹淡漠的向漠北,此刻只覺這是這世間的最最溫柔色。 “與蘇小姐相處得可還好?”向漠北詢問。 孟江南點點頭,聲音細軟:“很好的。” 她嘴角含笑,模樣乖巧,看起來與前邊入蘇府前并無差異,然而向漠北才來到她面前,便從她的眉眼間感覺得到她心中有事。 只是她既裝作無事一般,他便也當成自己甚么也未有察覺,只又道:“我捎帶了兩份甜食,小魚當會喜愛。” 他話音才落,方上得馬車去的項云珠便從馬車里探出頭來,笑著沖孟江南道:“小哥也捎了我的一份,小嫂嫂快上來同我一起吃呀!” 向尋站在馬車另一側,將車簾撩得更高了些。 “回家了。”向漠北站在孟江南身側,隔著她身上的斗篷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輕聲道,“我來接小魚回家了?!?/br> 正極力讓自己看起來與尋常無異的孟江南聽著向漠北這句明明聲音淡漠實則溫柔得無以復加的話,那被他輕握在手中的手猛地顫了一顫。 她只是微微點頭,未有應上一聲,更沒有抬起頭來看他一眼,只是扶上車壁登上了馬車,坐在項云珠身旁。 她怕她抬起頭來對上他的眼眸后她所有的偽裝都將潰不成軍。 嘉安就要參加春闈,她不能教他為她費心,不能因為她而影響了嘉安的心情。 孟江南才在馬車里坐下,項云珠便將盛在碗里的杏酪遞給她,一邊笑道:“小哥準是料到小嫂嫂在宴席上吃不好,特意給小嫂嫂準備著的,小哥可真貼心!” 孟江南端著碗,雖然覺得有些赧,但與項云珠相處了將近一年之久,她早已習慣了她的言語,不再如初時那般羞赧得抬不起頭來,她此時只是抿嘴羞澀地笑了笑,道:“嘉安也有給小滿帶了的?!?/br> “給我的絕對是小哥順便捎上的?!表椩浦楹吆呗?,“絕對是擔心我說他偏心,才給我?guī)У?,小哥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在孟江南身旁坐下的向漠北面不改色,不置一言,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