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算想明白了這些，樓越又能如何？哪怕是嫉妒，此刻也顧不上了，就算是后悔，又有什么用？他熬紅了一雙眼，如同困獸般掙扎嘶吼，卻不見生路。

    將白發(fā)拔了容易，擋住歲月卻比登天還難。等再過一日，朝辭的發(fā)間還是生了華發(fā)。

    樓越不自然地彎曲了指尖，終是沒再做那自欺欺人的行為。

    朝辭醒來后，一如過去幾天那樣，如常的與他說話。朝辭的生活規(guī)律而簡單，幾乎不怎么出臨華宮，喜歡侍弄他那些藥草，cao心三個兒女，除了樓越外，這幾乎是他生活的全部了。

    今日他不知為何，一直盯著樓越在看。等用完早膳后，他忍不住開口道：“是我的錯覺嗎？我怎么覺得陛下一下子變得年輕了許多。”

    樓越心中頓時一咯噔。

    好在樓越其實并不顯老。此時按照朝辭的記憶看來，他應(yīng)該是三十五歲左右。但是樓越見過夢中的“自己”三十五歲時的模樣，與自己此時差別并不大。

    因此他隨口編造了一個理由搪塞了過去，朝辭也沒再追究。

    但是這件事卻被樓越記掛在了心上。三十五歲的“樓越”他還可以這般糊弄，但四十歲呢？五十歲呢？……

    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意去想，但是朝辭還是在一年年地推后，一年年的老去，他總該做打算。

    因此樓越只能讓林程為他易容，陪著朝辭一起老去。

    林程看著這位短短幾日便變得憔悴而狼狽的帝王，心中又是莫名，又是為他哀傷。

    這是一場只屬于樓越的孤獨和絕望。

    他心中再痛，旁人也無法為他分擔(dān)萬一。他心中再悔，朝辭的時光也不會為他停留。

    第96章 是你多情邀我或我是多情客（二十四）

    如夢再怎么罕見復(fù)雜, 在全天下精通醫(yī)術(shù)者日夜鉆研下，其實也并非是絕癥。若非是時間太短——留給他們的只有兩月多的時間，破解如夢也是遲早的事情。

    在第十一天時, 已經(jīng)有人找到了暫時緩解如夢的辦法。

    樓越幾乎將它當(dāng)做救命稻草, 但是朝辭服下后, 依舊每天只能醒來八個時辰，依舊每日都在衰老。

    ……怎么會這樣。

    不止是樓越不敢相信, 那些醫(yī)者也覺得全然不合理。

    其實，當(dāng)朝辭開始衰老的時候, 就已經(jīng)不合理了。因為如夢不會讓人一日日衰老。

    在第十三天時, 有個意料之外的人求見了樓越。

    這幾日樓越不但自己派人四處搜羅醫(yī)者，整個大楚也都掛上了皇榜。這幾日揭下皇榜求見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 但是這一個卻最為特殊。

    是關(guān)宿。

    他還帶了一人, 是一青衣老道士。

    “是你？你怎么來了？”樓越于高座之上，看著下方的兩人。

    雖然嚴(yán)格來說, 他從未見過關(guān)宿一面。但是在那夢中，墓碑旁的白衣少年, 卻是他的夢魘。

    “聽聞皇后娘娘身中如夢，危在旦夕, 恰巧草民的師父略懂醫(yī)術(shù), 特地求見, 希望能幫到娘娘一二?！标P(guān)宿低頭說道。

    在樓越的夢中，關(guān)宿可不像現(xiàn)在這般謙恭。夢里的關(guān)宿滿身戾氣, 也全然沒把帝王放在眼里。

    “你師父懂醫(yī)術(shù)？”樓越將目光移到了關(guān)宿身邊的老道身上。

    道人看上去并沒有什么仙風(fēng)道骨, 反而青衫襤褸，頗為落魄。也并非白須白眉，只是如常人般, 衰老后有著白灰半白的頭發(fā)。但他身姿挺拔，一雙眼眸也全然沒有年老之人會有的渾濁。

    “青山道人，拜見陛下?！崩系雷髁艘灰荆柏毜缆酝ㄒ恍┽S之術(shù)?！?/br>
    關(guān)宿并非尋常人。其實樓越也早就猜到了，當(dāng)日從瓊?cè)A宮帶走朝辭，還在瓊?cè)A宮中放火的人，應(yīng)該就是關(guān)宿。宮內(nèi)守衛(wèi)、眼線無數(shù)，關(guān)宿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帶走朝辭，足以說明他的本事。

    那如此推斷，關(guān)宿的師父也定然不是普通人。

    如今的樓越已經(jīng)到了絕處，任何能救朝辭的希望他都不會放過。

    “如此，便勞煩道長?！睒窃秸f。

    現(xiàn)在還是早上，朝辭尚未醒來。他帶著兩人去了臨華宮，順道在路上與他們說了一些情況。

    包括朝辭明明已經(jīng)服用了緩解之藥，卻還不見好。

    道人只點頭，并未說話。

    而關(guān)宿的眉頭始終緊閉，眼中滿是擔(dān)憂和郁色。從夢中樓越便知道關(guān)宿十分在乎朝辭，他如此表現(xiàn)也并不意外。

    到了臨華宮的內(nèi)寢，道人細(xì)細(xì)看了朝辭一陣，神色微變。

    “道長，可是看出什么了？”樓越急忙問。

    他鮮少對人這般恭敬，但是若這人真能救朝辭，莫說恭敬，便是讓他舍了這條命，也是求之不得。

    “陛下，可否取娘娘的一滴血，讓貧道算一算？”青山道人問。

    樓越蹙起眉。

    明明是說通醫(yī)術(shù)，現(xiàn)在又說是算卦。

    不過樓越也并非全然蔑視鬼神之說，這次為了給朝辭解毒，他連苗疆的蠱師都請來了數(shù)位。這世上，很多神鬼之事跟救人是斷不開關(guān)系的。

    他點了點頭，命人去取針和小碗。自己在朝辭腕間小心地取了一滴血。

    道人拿了這滴血，用指尖輕觸它，下一刻，這血竟是消失了。

    道人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

    此時，不光是樓越，關(guān)宿也在緊張得看著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