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即熙趴在走廊欄桿上,看見思薇怒氣沖沖地從大堂內(nèi)走過,走出客棧大門。她頗有些無耐地說道:“是她問我要一個解釋的。” “那你就說實話?。俊?/br> “我想著騙了她那么久,我也有點愧疚,這次就實話實說罷?!?/br> 賀憶城哭笑不得:“姑奶奶你哄她兩句多好,你惹了她現(xiàn)在得我去哄了,保不齊我又得挨打?!?/br> 頓了頓,他嘖嘖兩聲,搖頭道:“思薇不是大問題,雎安才是大問題。你快去看看雎安罷?!?/br> 即熙一聽到雎安的名字,面色就認真起來。她點點頭就要走,結(jié)果被賀憶城叫住,賀憶城倚著欄桿問她道:“我認真問你,你對雎安真的沒有一點兒男女之情么?” 他很少以這種嚴肅的語氣對即熙說話,即熙愣了愣,她剛想點頭卻聽賀憶城又說:“你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么?” ……怎么連賀憶城都開始問她她聽不懂的問題了?男女之情不就是男女之情,還有什么別的解釋? 賀憶城手指在欄桿上敲著,他慢慢說道:“你曾經(jīng)對我說,你覺得蘇寄云配不上雎安,那你可曾覺得有誰與雎安相配?從來沒有罷。如果將來雎安娶妻了,你感覺如何?” 他這句話一問,想到雎安以后娶妻的樣子,她心中便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那是因為雎安太好了,這世上原本就很少有配得上他的人!” “你就嘴硬吧你!”賀憶城恨鐵不成鋼,他指著即熙說:“我看你心底里就是知道無論你怎么做,雎安都會像現(xiàn)在這樣對你好。所以你一邊享受著他對你的偏愛,一邊不想改變你們的關(guān)系。你是一生被愛無虞,可這對雎安來說也太殘忍了吧?” “你有見過除你以外的第二個人,得他偏愛至此么?你這個榆木腦袋,你好好想想!” 他說完便哀嘆著追思薇去了,留即熙一個人在原地怔了片刻,然后氣道:“他娘的說誰是榆木腦袋呢?” 她穿過燈火暗暗的走廊去雎安的房間,心里想著賀憶城說的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讓人心煩意亂。她早就已經(jīng)跟雎安確認過了,他說他并不愛她。 那個雨夜的傘下,她問他是否喜歡禾枷,他很明確地說過不是。 走到雎安的房門前,準備敲門的剎那她的手卻停住了,腦海里翻滾起賀憶城的話語。 ——你是一生被愛無虞,可這對雎安來說也太殘忍了罷? 她極為后知后覺地想起來那個雨夜里,他說不是的時候,看起來好像有些難過。 正在即熙出神的時候,雎安的房門打開了。雎安站在門后,他背后是暖暖的姜黃色燈火,勾勒出一個泛光的輪廓。 他淡淡地說:“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即熙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那里的傷口已經(jīng)被包扎好,他也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溫和優(yōu)雅如常。 不過他臉上并沒有笑容。從前他跟她說話時,總是還沒有開口就先笑起來,眉眼彎彎。不笑的雎安給人一種疏離感,讓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星卿宮里的女弟子們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算是站在面前也觸不可及。 即熙伸出手去想看看雎安的傷口,卻又被他避開了。雎安搖搖頭說道:“不是什么大傷,沒事的?!?/br> 她的手僵在半空,突然有些惶恐。她憑著直覺問道:“我是不是做錯什么事了?” 雎安怔了怔,他抿了抿唇微微低眸,再抬起眼的時候就又溫柔地笑起來。他往常一般俯身眼睛與即熙平齊,仿佛真的在看她一樣,然后伸出手來摸摸她的頭。 手心溫熱,力道很輕。 他說道:“不,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我只是有點累,這不是你的錯?!?/br> 并非愛人就一定能得到回應(yīng),沒有愛上我并不是你的錯。 打消了即熙的不安,把她哄走之后雎安關(guān)上門,笑容一點點淡下去。他好像有點頭疼地走回床邊坐下來,皺起眉頭來摁著額角,低低地說:“別吵了?!?/br> 微弱的燭火安靜地燃燒著,空曠的房間里萬籟俱寂,沒有風,也沒有任何東西發(fā)出任何響聲。而雎安坐在床邊眉頭緊鎖,握緊拳頭,仿佛淹沒于人聲鼎沸。 也不知多久過去,雎安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下來,他的胸膛上下起伏著,有些疲憊地靠著床邊。似乎是注意力太過集中,他后知后覺地感到似乎正有些液體緩慢地順著他的臉頰流下來。 雎安伸手觸碰自己的右臉,就沾了滿手濕熱伴著血腥氣。 這是來自于他額上星圖的血。 這種場景,他幾個月前剛剛經(jīng)歷過。 他安靜了片刻,便起身去水盆邊仔細地將自己臉上的鮮血洗去。 那被他壓下去的聲音不死心地翻涌上來,丟下一句話。 ——承認罷雎安,你嫉妒得要命。我最明白你,我是你丑陋的心魔,我是你。 雎安擦拭著臉上的血跡,淡淡地說:“雖然我說過你可以說話,但是今天你太吵了?!?/br> 那聲音被他推遠,歸于一片寂寂黑暗中。 聽見即熙說出,她想過要嫁給寧欽時,他的心魔一瞬間沸騰,在他元嬰內(nèi)高聲吶喊著——憑什么他就能得到即熙的愛?憑什么他差點就能和即熙長相廝守?殺了他,殺了這小子! 而他竟然,有一瞬為了這個提議而心動。 原來嫉妒強烈起來,是這種陰暗的感覺。 即熙一晚上沒睡好,腦子里翻來覆去地想著賀憶城說的那些話,還有雎安的表現(xiàn)。仿佛是恨不能把一口淡茶咂個千八百遍,咂出個不同的滋味兒來。 你要說在她心里的位置,除了她死去的老爹之外就是雎安最高了。在她小時候,雎安像朋友又像父輩,像老師又像兄長,他以復(fù)雜的角色占據(jù)著她人生重要的位置,這些角色就像繞在一起的棉線,無法根根分開。 她喜歡這個人,敬佩他信任他愛戴他,也心疼他。多少年來都是如此,突然之間要她分清這是哪種喜歡,哪種愛戴,她還真想不明白。 而且她也并不覺得,愛情會高于她對于雎安的情感。 當她睜著眼睛看到東方破曉聽見此起彼伏的雞鳴聲時,不禁想著這世上怎么就有這么難的事情,寧欽怎么就能篤信自己喜歡她,她真想去問寧欽借三分明白。 作者有話要說:咕咕咕的我姍姍來遲,萬分抱歉 社畜被揪過去加班,現(xiàn)在才寫好 其實因為我晚上寫順一點兒,平時又上班,所以我基本都是碼字到十二點半,早上六點半起床。產(chǎn)量不高,看到一直耐心等著的小伙伴覺得特別不好意思(t ^ t) (我下一篇文怎么著也得囤三分之一的稿子再開) ————— 堅持住!這波刀子之后他們會好好地甜甜甜的 感覺很快就可以開白帝城了~ 第61章 道別 第二天即熙沒有出面, 由賀憶城審問了寧欽。賀憶城早在懸命樓時就領(lǐng)教過寧欽的瘋勁兒,審他審得很有一手。但凡是寧欽激動起來,他總能順著說一兩句話打斷寧欽的情緒,再把他引回到自己想問的問題上。 審著審著, 寧欽就因為這熟悉的感覺, 意識到面前的何弈就是易了容的賀憶城。 “你還在她身邊,雎安也是, 思薇也是, 連傅燈也是?!睂帤J低聲說著, 神色恍惚。 “啪!”賀憶城突然拍了一下手, 聲音清脆, 他對寧欽笑道:“不好意思,剛剛看見一只蚊子。我們說到哪兒了,城里何處還有你布陣的符咒?” 即熙不好出面雎安又受傷了, 賀憶城以此為理由拉著思薇來旁聽。思薇一貫不會拒絕正事,就抱著胳膊板著個臉站在一邊看著賀憶城游刃有余地審問寧欽。 待審?fù)陮帤J,思薇仍然板著臉去找寧欽布咒之處摧毀符咒, 賀憶城跟在旁邊笑道:“大小姐, 還生氣呢?你不是想要即熙活著么?她還活著,這是好事??!你剛剛聽到寧欽說你的名字了罷, 即熙從前在樓里也經(jīng)常提起你, 說她的meimei美麗可愛寬容……” 思薇轉(zhuǎn)過頭狠狠地瞪賀憶城一眼,手威脅性地放在劍柄上, 賀憶城立刻捂住嘴:“我不說話了,大小姐!” 他想著思薇真是他喜歡過的姑娘中,脾氣最暴的一個。嘛,其實主要還是她修為高武功好, 他打不過。 城里經(jīng)歷過這次突如其來的混亂之后,又重新投入到救災(zāi)中去。趙元嘉回到明世閣稟明情況后,明世閣便協(xié)助官府調(diào)度草藥糧食,送往翡蘭城。而趙元嘉則因為坦白了當年他武斷地誤會災(zāi)星,導(dǎo)致瘟疫沒有能根除,如今卷土重來。因此他被罰剝奪了使用靈劍正則的權(quán)力,在閣里禁閉思過。 消息傳來時傅燈正在她的醫(yī)館里照顧病人,戚風早扶著病人而她給病人喂藥,念念蹦蹦跳跳地從外面回來帶回這個消息。 傅燈聽到這件事動作頓了頓,低低地嘆息了一聲。 念念接過傅燈手里的藥碗幫她給病人喂藥,這位病人的情況很不好,她之前因為缺藥停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藥。讓她躺下休息之后,念念小聲說:“若藥早點來……她應(yīng)該能活下去。這可能就是她的命罷?!?/br> “醫(yī)者不就是與天命爭命么?”戚風早抬起眼眸看向傅燈。傅燈回應(yīng)了他的目光,淡淡地說:“你們修士應(yīng)該比我更懂天命……我只知道治病救人……但凡有一線希望就要……醫(yī)治?!?/br> “你說當初在亂葬崗撿到念念時,她只有一口氣。若天命算出來念念必死無疑,你還救她么?” “救?!?/br> 傅燈神色淡淡,回答得毫不猶豫。旁邊念念大驚小怪道小姐怎么連這個都跟戚公子說。 戚風早便輕輕地笑起來。 “是啊,總要試試才甘心?!?/br> 這邊城中寧欽布的符咒都被思薇摧毀了,她帶著那些失效的符咒回來,四個人把魔主給寧欽的那些東西往桌上一攤,滿桌的符咒和那柄詭異的長劍。 即熙拿起那把長劍來回看,仔細研究著長劍上鐫刻的黑色符文的氣脈走向,又在劍柄處看到了刻的劍名。她不由感嘆道:“這把劍原本是一把很不錯的靈劍寶器,這些符文設(shè)計得實在精妙強悍,畫符者更是修為極強,竟然將靈劍的靈力全部逆轉(zhuǎn),從驅(qū)邪變?yōu)榫坌?,而且可以以煞氣為力量。簡直就像……不周劍的翻版,魔主在嘗試打造一柄不周劍出來?” “可惜還是比不上不周劍,被一劈兩段,寧欽怕是被利用了來試劍的?!?/br> 即熙顛顛這截斷劍,想遞給思薇看看,誰知思薇直接忽視了她從桌上拿起另外一截斷劍,不冷不熱地說:“我總覺得這劍上有什么地方感覺很熟悉?!?/br> 即熙的手僵在半空,她看向賀憶城,賀憶城搖搖頭,表示要不是討論正事思薇都不會跟你坐在一張桌子上。 即熙又看向雎安,他如往常一般戴著面具遮住額上星圖,面色有些蒼白,看起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即熙靠近雎安小聲問道。 雎安卻在她靠近的瞬間后退拉開距離,淡淡地搖搖頭說道:“我沒事?!?/br> 語氣有些疏離。 即熙怔了一瞬,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便聽見思薇的聲音。 “這把劍是玄鐵劍,但又有些不同?!?/br> 思薇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敲擊這柄劍,又仔細端詳著劍被斬斷的切面,說道:“按照這柄劍的大小長度,應(yīng)該會更重一點兒才是。聽聲音也比別的玄鐵劍清脆?!?/br> 思薇一向是做研究的一把好手,即熙移過目光看過去,問道:“大概是混了什么別的材料罷,你聽說過類似的工藝么?” “我以前巡視梁州的時候,在白帝城見過,當?shù)赜蟹N特殊的礦石可以混入玄鐵鑄劍,減輕劍身重量。” 思薇皺皺眉頭,說道:“正好這次我原本就要去梁州巡視。翡蘭城的瘟疫已經(jīng)找到對策日益平息,我便先動身去白帝城調(diào)查此事?!?/br>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完全不看即熙,全是對著雎安說的,仿佛當即熙不存在一般。即熙郁悶地撐著下巴跟她一起看向雎安,雎安點點頭說道:“也好,你注意安全。等翡蘭城事了,我就去與你匯合?!?/br> 思薇要去白帝城,賀憶城當然是死皮賴臉地要跟著去。思薇承諾過會監(jiān)管賀憶城,雖然還在生氣也不情不愿地答應(yīng)賀憶城與她同行。 他們收拾了兩天就準備出發(fā),出發(fā)前雎安破天荒地去找思薇談了一次心。 在思薇的印象里,雎安很少找她說話。其實她出生后沒多久雎安就進了星卿宮,當時師父給他們?nèi)∶麨轹掳埠退嫁?,原有居安思危之意。她猜測或許那時候,師父有給他們定娃娃親的意思。 不過后來等她長大之后就再沒聽人提起過 ,或許是雎安并沒有同意,她那時候一門心思撲在學(xué)業(yè)上,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不過似乎為了避嫌,雎安就很少與她獨處。 “這幾天我看你和即熙似乎鬧得不開心?!?/br> 雎安坐在她對面的凳子上,笑意淺淺,開門見山。 說來這件事情思薇心里對雎安也多少有點怨氣,雎安明明早就知道了即熙死而復(fù)生變成蘇寄汐的事情,卻一直沒有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