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院的新院長是一位女領(lǐng)導(dǎo)，名字倒是很男性化，叫王偉。

    王院長年屆五十，是中國科學(xué)院和中國工程院的兩院院士，還是十多項火箭發(fā)射工程的總設(shè)計師，在整個航天航空系統(tǒng)內(nèi)地位卓然。

    據(jù)海燕說，這位王院長全副身心都貢獻(xiàn)給了航天事業(yè)，一直都未婚未育。

    “以前好像也有過要結(jié)婚的對象，但是她天天蹲在山溝溝里，對象也受不了，想讓她辭職，所以就掰了。”

    而婁湃也將十三所新來的領(lǐng)導(dǎo)的相關(guān)小道消息都透露給了初蘅——

    新來的所長和主任都是原來空軍系統(tǒng)那邊的人。

    對于婁湃和邊瑤這種小年輕，新領(lǐng)導(dǎo)的態(tài)度是拉攏，而對于初蘅這種中生代業(yè)務(wù)骨干，新領(lǐng)導(dǎo)則是打壓態(tài)度。

    所謂的“打壓”不用初蘅親身感受，因為所里另一個副主任手上已經(jīng)有兩個項目被安排給了新領(lǐng)導(dǎo)帶來的新人了。

    婁湃倒是很擔(dān)心她：“蘅姐，說不定新領(lǐng)導(dǎo)接下來就要拿你開刀……你老實點，別和他們對著干了。”

    初蘅倒是早有心理準(zhǔn)備。

    不管她老不老實，估計都是要被拿來開刀祭天的。

    ***

    換好了衣服，初蘅便出門了。

    她們的宿舍樓離單位不遠(yuǎn)，步行五分鐘就到了。

    再加上今天是周末，許多家在附近的同事都開車回市里了，因此初蘅一路上都沒碰到幾個人。

    等到了辦公室，初蘅才發(fā)現(xiàn)她們大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開著吊頂?shù)拇鬅?，但門是虛掩著的。

    初蘅走進(jìn)去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婁湃的工位上搭著一件外套，大概是他剛才來辦公室又出去了。

    因為初蘅是婁湃的直屬領(lǐng)導(dǎo)，所以這會兒看他桌上放著一份她休假前交代他寫的872項目的可研報告，她便直接在婁湃的工位上坐下來，打開那份可研報告翻了起來。

    沒等她看到一半，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高跟鞋的“噠噠”聲。

    初蘅抬頭看向辦公室門口，然后看見了一個長相甜美的女生站在門口。

    看見初蘅坐在婁湃的座位上，康琳琳顯然有幾分錯愕。

    因為初蘅今天沒穿工服，穿了一件乳白色的毛衣，頭發(fā)也沒盤起來，而是披散在肩頭，所以看起來格外的顯小，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的模樣。

    康琳琳顯然沒將初蘅往初副主任的方向聯(lián)想，大概以為她是婁湃的女朋友，便直接道——

    “你怎么在這里？這里是科研樓，家屬不能進(jìn)來的。”

    剛才康琳琳讓婁湃開車帶自己去附近縣城買東西的時候，他就推三阻四的，說什么女朋友過來看他了，要陪女朋友。

    康琳琳聽說婁湃的女朋友長得可愛，本來以為只是個小美女，但沒想到居然這么好看。

    她向來自恃美貌，可一時間也有了幾分被比下去了的感覺。

    聽見這一番話，初蘅也沒辯解，只是朝對方笑笑。

    然后便低頭繼續(xù)去翻面前的可研報告了。

    見初蘅這樣，康琳琳不免有些著急。

    她大步走過來，指了指初蘅手中的資料，提醒道：“這里的都是保密資料，你不能看的！”

    看著面前一臉著急的小姑娘，初蘅終于將手中的報告放下了。

    她笑了笑，然后反問道：“你也進(jìn)來了，你是家屬嗎？”

    大概是沒想到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康琳琳一時間被噎住。

    她的男朋友是研究所的主任，就算規(guī)定不能進(jìn)來，可今天是周末，外面的風(fēng)又那么大那么冷，她過來等等他加班怎么了？

    再說了，她又不像婁湃的這個女朋友一樣，這么不懂事，居然還翻人家的保密資料看！

    康琳琳正氣呼呼地想著，聽見一陣腳步聲傳來，原來是停好車的婁湃上來了。

    一見到他，康琳琳立刻大聲道：“小婁，你管管你女朋友啊?！?/br>
    婁湃這個星期實在是過得苦不堪言。

    因為新來的這位齊主任的小女朋友來看他了，所以這幾天他充當(dāng)了跑腿和苦力的角色——齊主任每天在辦公室里加班，而這位康公主，嫌棄基地里缺這個少那個，所以想買什么，都是找婁湃開車帶她去。

    齊主任表面上不痛不癢地說女朋友幾句，讓她別麻煩別人，而婁湃作為一個下屬，自然要說“一點都不麻煩”。

    可誰知道，這位齊主任，竟然就真的給了他這個“拍馬屁”的機(jī)會，動不動就讓他帶著自己的小女朋友去縣城買東西。

    這會兒看見初蘅在辦公室里，婁湃口中的那個“蘅姐”還沒喊出來，便先聽見了康琳琳讓他好好管管他的女朋友。

    婁湃因為過于震驚而無法言語：“？？？”

    因為康琳琳方才的聲音太大，所以大辦公室對面的主任辦公室，這會兒也打開了門。

    原本正在加班的齊舜走了過來，沉聲道：“怎么了？”

    齊舜是空軍系統(tǒng)出身，年紀(jì)三十出頭。

    和基地里其他的工科男不同，他的皮膚黝黑，模樣十分精神，一看便是討小女生喜歡的長相。

    一看見他來，康琳琳趕緊跑過去，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似乎是在宣告自己的主任女友身份。

    她的語氣里帶了輕微的埋怨：“齊舜，小婁的女朋友進(jìn)辦公室，還翻你們的保密資料，這不合規(guī)定吧？”

    看著此刻還氣定神閑坐在座位上的初蘅，齊舜微微皺了皺眉，然后看向身旁的康琳琳，沉聲道：

    “別胡說，這是初副主任?！?/br>
    在上任之前，齊舜就將十三所里所有同事的資料都看過了。

    初蘅的這張臉，自然是令人見之難忘。

    下一秒，他便朝著初蘅伸出了手，“我是齊舜?！?/br>
    初蘅站起來，和他握了握手，也是一副皮笑rou不笑的樣子：“齊主任好，我是初蘅?！?/br>
    就是面前這個人，搶了她主任的位置。

    可以，很可以。

    康琳琳沒想到眼前這個看起來年紀(jì)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居然是研究所里的副主任，一時間十分驚訝，驚訝中也帶了幾分赧然。

    她偷偷看一眼旁邊的齊舜，意識到自己剛才丟人惹他生氣了。

    于是她看向初蘅，很不好意思地開口道：“初副主任，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是小婁的女朋友?！?/br>
    初蘅倒是很給齊舜面子，只是朝康琳琳笑了笑，道：“沒事，高警覺性是航天家屬必備的素質(zhì)?！?/br>
    當(dāng)然，初蘅這話說得夾槍帶棒的。

    既然你知道家屬不能進(jìn)辦公樓，別人的家屬不能進(jìn)，你怎么進(jìn)了？

    歸根結(jié)底，還是這位新領(lǐng)導(dǎo)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了。

    海燕當(dāng)初可是一所之長，太太帶著孩子全職在這兒陪了他幾年，可人家海燕也從沒把家屬帶進(jìn)辦公室里來過。

    不管是工作日還是周末都沒有過。

    顯而易見，齊舜也聽出了初蘅話里的弦外之音。

    他看一眼女朋友，沒吭聲，只是對初蘅笑道：

    “其實你也不用急著回來的，任所長和我說了，你結(jié)婚度蜜月，一輩子就一次的事，應(yīng)該好好享受，所里的事情也沒那么著急。”

    初蘅面上也是客客氣氣的和對方說著場面話。

    只是她心里想的卻是：我手上的項目都要被你和你的狗腿子瓜分完了，還不回來？

    再說了，新院長上任，她還不趕緊回來，到時候連拍馬屁都沒位置了。

    皮笑rou不笑地將齊舜敷衍完，等看著他帶著女朋友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初蘅才沉下臉來。

    她指指婁湃桌上的那本可研報告，眉毛擰起來，“半個月的時間，你就寫出來這種玩意兒？”

    婁湃苦著臉，壓低了聲音：“我最近這星期都伺候剛才那個公主去了……我也不想的。”

    “讓你去你不會不去嗎？”初蘅覺得他腦子簡直有毛病，“伺候好了那個姓齊的會給你升職嗎？”

    新來的這位齊主任擺明了就是讓她的下屬來當(dāng)苦力的。

    這個婁湃也真是傻，連要拍誰的馬屁都不知道。

    初蘅又拍了拍桌子，“今晚給我重寫一份，明天上班前我要看到?！?/br>
    說完便帶著一肚子的氣走了。

    行至電梯處，初蘅發(fā)現(xiàn)，電梯正在從頂樓下來。

    而頂樓正是院長和幾位副院長的辦公室。

    來不及細(xì)想，初蘅小跑幾步，搶在電梯跳過她們這個樓層前，按住了下行鍵。

    五秒后，電梯門打開，里面站在一個中年女人，頭發(fā)長度齊耳，皮膚白皙。

    初蘅立刻笑瞇瞇地和對方打招呼：“王院長！”

    雖然王偉還未走馬上任，可作為航天系統(tǒng)的女性總設(shè)計師，又是人.大.代.表，她接受過許多采訪，網(wǎng)上一搜就能搜到她的照片。

    王院長并不認(rèn)識初蘅，因此初蘅下一秒就開始自我介紹：

    “我是初蘅，十三所二室的副主任?！?/br>
    她這一自我介紹，王院長立刻就有印象了。

    “我知道你，之前開會的時候碰見你們?nèi)嗡L，哦不，是任副院長了，他還一個勁兒的跟我夸你能干呢。”

    頓了頓，王院長又詫異：“周日下午還加班呢？”

    初蘅搖頭笑道：“沒有，我就是來辦公室看看，齊主任才是真的辛苦呢，現(xiàn)在還在辦公室沒走?！?/br>
    “齊舜??？”王院長點點頭，“他加班是應(yīng)該的，剛來這兒當(dāng)領(lǐng)導(dǎo)，是要先熟悉一下環(huán)境。”

    “我們?nèi)タ纯此?，”王院長說著，又舉了舉手上拿著的那盒點心，“喏，別人剛給我從云南帶的鮮花餅，犒勞一下還在加班的同志?！?/br>
    ***

    王院長一路往十三所的辦公室走，正撞上鎖了辦公室要走的婁湃。

    初蘅介紹道：“王院長，這是我們同事，婁湃……我剛才讓他改報告呢?！?/br>
    王院長笑瞇瞇的：“年輕同志以工作為重是好的，不過也不要太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