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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衍其實(shí)無法通過記憶直接讀取陸青衡的心聲。但他明顯地看到，陸青衡脊背一僵，又很快放松。心魔幽幽的聲音在他胸口響起。

    “喲——酸了？”

    “費(fèi)盡心思有何用？只會讓他更討厭你罷了?！?/br>
    方衍：“……”

    長期與一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心魔相處，倘若學(xué)不會無視之，維持微妙而岌岌可危的平衡，陸青衡早就入魔了。因此，面對冷嘲熱諷他并無什么反應(yīng)，只是用行動表明了他的態(tài)度。

    在天衍宗掌門長老的引導(dǎo)與默許下，眾人皆視方衍為洪水猛獸，要么敬而遠(yuǎn)之，要么偷偷摸摸欺負(fù)他，這樣的消息他們自然能攔則攔，絕不會主動告訴方衍。

    于是，陸青衡趕在方衍之前見到了他的故人。

    “這位姑娘如何稱呼？”

    “……你是？”

    “方衍的師兄?！?/br>
    “哦，我是方衍的發(fā)小，從小一起長大，方、阿衍他……”

    那女子一身青綠襦裙，低著頭，白皙到有些透明的手指不安地攪動，似乎有點(diǎn)怕陸青衡。

    “他不會再來了?！标懬嗪鉁睾陀卸Y，面帶微笑，聲音甚至包含微微歉意，仿佛體貼入微的翩翩公子。

    目光卻洞悉無遺，直直對上女人的眼睛：“倒是姑娘你……既非生魂，為何來到此處？”

    “可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你被當(dāng)做獵物獵殺事小，連累方衍，被人捅到掌門長老那兒去，方衍定會被扣上“私通邪祟”的帽子，連他都保不住。

    那女子聽陸青衡一語道破，渾身一顫，面色更白，兩行清淚刷然而下，踉蹌著就要向陸青衡下拜。

    ——卻被一只手扶住了。

    “姑娘有什么心愿，大可以同我說?！标懬嗪獾溃鞍⒀芮靶┤兆觿偙婚L老罰過禁閉，行事不可出一絲紕漏，因故不能見你?！?/br>
    “但既是我?guī)煹芄嗜?，姑娘的事兒便是我?guī)煹艿氖?，陸某將全力以赴?！?/br>
    方衍：“……”

    搞半天，當(dāng)年他耿耿于懷許久的“橫刀奪愛”，竟是這么回事兒。

    他的發(fā)小已非人身，乃是一剛?cè)氲赖墓硇?，因不愿入輪回受陰司無常追捕，想起方衍，來尋他求庇護(hù)。

    他在天衍宗孤寂許久，一丁點(diǎn)兒情分便成慰藉，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利用亦或是什么別的感情，便自作多情地想為其傾盡所有。

    陸青衡橫插一杠，了卻發(fā)小的心愿，也消弭了發(fā)小見他的執(zhí)念。

    于是就這么一別兩寬，再也不見。

    于對方，沒有一絲一毫遺憾，甚至還在心里感激陸青衡。于他卻成了一根刺，千年來橫亙心頭，成為他厭惡陸青衡的一大理由。

    后來風(fēng)聲走漏，方衍還是知道了這件事，與陸青衡再次橫刀向相。

    如果說最初只是失望、難過、避之不及，此刻便是憤怒、厭惡、水火不容。

    這幾年的不順累積到今日，已然到了一個臨界點(diǎn)，方衍不知自己何時才能強(qiáng)大到拿回魂契，不再受制于人，莫測未卜的前途、無盡的打壓羞辱、連故人都被無法見上一面的的挫敗……委屈與怒火交織膨脹，化作翻江倒海的戾氣，在胸腔中橫沖直撞。

    方衍一刀刀劈向陸青衡，刀風(fēng)暴虐，毫不留情……

    兩人避開眾人單挑，雙方皆有負(fù)傷。

    期間，面對方衍橫眉怒目的質(zhì)問，陸青衡沒有一句解釋。

    方衍離開，苦悶之下，離開歷練的大隊伍，下山買下一壺烈酒，只灌入一口，便被嗆的咳嗽起來。

    他毫不意外地醉了。拎著酒壇，搖搖晃晃走在街上時，只覺得天地之大，竟無處容身。

    修行數(shù)年，孑然一身，仿若一孤魂野鬼。

    方衍醉得很徹底，因此壓根不知陸青衡一路跟著他，走過小鎮(zhèn)，翻過群山，在風(fēng)景秀美的千鏡湖邊，發(fā)現(xiàn)了醉倚樹根的少年。

    他靠在一株巨大的鳳凰樹下，單膝屈起，額頭枕著樹干，目光迷離沒有焦距。

    正值暮春時節(jié)，鳳凰花開，灼灼的花團(tuán)錦繡般掛在枝頭，倒映在鏡面一般的湖水中，與天邊火云連綿成一片艷色。

    畫面中的陸青衡屏住呼吸，放輕腳步，朝方衍走去。

    回憶外的方衍也屏住呼吸。

    他看見少年陸青衡帶著一身傷，停到他面前，俯下身，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他一會兒。

    “……一杯就醉？”

    他白衣上還有方衍揮刀砍出的血跡，然而仿佛感受不到疼，屈下身與方衍平視，耳尖倏地紅了。

    下一刻，他顫抖地接近，蜻蜓點(diǎn)水般碰了碰方衍的嘴唇。

    一觸即放。

    荒蕪之地上，方衍一雙手猛地握住燭龍，整個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而畫面中時光飛逝，來到千年前震驚三界、最驚心動魄的那一幕——

    “孽徒方衍，勾結(jié)妖邪，冥頑不化！欺師滅祖，其罪當(dāng)誅！”

    “——你可認(rèn)錯？！”

    回答他的是方衍一刀劈向天衍宗主殿！

    這一刀蘊(yùn)含雷霆之怒，幾乎抽盡方衍的靈力。轟然巨響中，大殿地動山搖，石柱傾塌，地面龜裂，滾滾飛塵中眾弟子狼狽竄套，掌門張老怒不可遏！

    “我沒有錯，錯的是天衍！”

    “天衍偽善?！贝蟮钪校窖懿槐懿婚W，持刀巋然而立，以一己之身對上仙界中統(tǒng)領(lǐng)仙門、說一不二的龐然大物，“所謂慈善道，不過善你欲善，慈你欲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