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單手捧著一束清雅的香檳色玫瑰，輕輕勾起的嘴角比花更熱烈，步履堅定地走向她。

    “來了啊?！毙≮w阿姨笑著出聲。

    厲挺將花遞過去，“之前的該謝了吧，正好換上這一束?！?/br>
    “怎么會呢，才過了叁天，定時換水現(xiàn)在開著別提有多好看了?！毙≮w阿姨正要接過，又加了一句，“還是你親自給奶奶吧，她一定高興?！?/br>
    他們的對話何止熟稔，顧希安在旁邊聽著，仿佛一個局外人。

    “也是，”厲挺想了想。

    舉步正要往病房走，余光瞄到某人還傻愣在原地，一動未動。

    “你不去看奶奶么?！?/br>
    他叫得太順口，讓顧希安不自覺開始懷疑究竟是誰的奶奶。

    小趙阿姨解釋到：“她是看過了出來的，正要走呢?！?/br>
    “那陪我再看一次。”

    厲挺自然牽起了她的手腕，仿佛怕她跑掉似的。

    嗯，是真的怕她跑掉啊。

    顧希安一手拖著行李，一手被他捏在掌心，半點心理準(zhǔn)備都沒有，這幾步走得踉踉蹌蹌。

    好不容易進了病房，奶奶的視線飄過來，顧希安下意識掙了一下。

    很快的，他會了意，松開桎梏。

    “小李來了?！焙吞@可親的笑顏。

    “怎么還沒走啊?！毖鹧b不快的口吻。

    兩句話都出自老太太口中，只是，差別待遇未免太過明顯。

    顧希安低頭抿了抿嘴，哪怕知道奶奶的本意是想趕自己回家休息，對比之下，心里仍是控制不住泛起了酸泡泡，多少有點不是滋味。

    老太太顯然沒留意孫女的小心思，被厲挺遞上來的花遮了目。

    “怎么又買了，之前的還養(yǎng)著呢?！?/br>
    節(jié)儉的大半輩子，實在見不得浪費。

    “說好集滿十朵就給您買一束花?！?/br>
    厲挺看了一眼床頭的花，又道：“明天我再帶一只玻璃瓶過來，放窗臺上正合適。”

    “不用，“老太太連連擺手，“瓶子擠擠還能放。”

    厲挺笑著，卻不應(yīng)允。

    相處有些日子，朱素梅也瞧出來了，這孩子是心里拿準(zhǔn)了主意輕易不動搖的性子。

    都一樣犟。

    正想著，視線又轉(zhuǎn)到他身旁那個不聽話的人身上。

    “小李，”老太太努努嘴，朝著厲挺示意，“趕緊把她帶走，用捆的綁的都成。”

    厲挺偏頭，入目是顧希安不可置信的臉，嘴角的笑意更濃了，“我可不敢?！?/br>
    他們談笑的模樣，任誰見了都會當(dāng)作是祖孫二人，毫無違和感。

    壓下心底的一點點怪異，顧希安走到老太太跟前，將耳后松掉的發(fā)卡解開復(fù)雜重新帶了一遍，溫言提醒：“奶奶，他姓‘厲’，厲挺，是第四聲?！?/br>
    老太太不知喊了多少天的“小李”，得虧他不計較，一聲聲應(yīng)得比誰都勤快。

    “厲，厲挺……”朱素梅跟著念了幾遍，面帶羞窘，小聲道，“我記住了?！?/br>
    掖了掖被角，她乖巧出聲：“那我回去了啊?！?/br>
    整理完老人的衣領(lǐng)，顧希安又和小趙阿姨交代了幾句，這才拖著行李箱離開。

    望著那扇開了又關(guān)上的門，厲挺靜看了許久，收回目光之際正巧被老太太逮了個正著。

    “還不快去。”朱素梅催促道。

    厲挺頷首，笑意淡了些，并未見要追出去的意思，“連凳子都沒坐熱，來了就走哪有這樣的道理。”

    還犟著呢，老太太揮手，跟剛才趕人時如出一轍。

    “女孩子家家，她一個人走夜路，我放心不下?！?/br>
    這是在給他鋪路啊。

    厲挺再也裝不下去了，點頭答應(yīng)，心花怒放從眼睛里迸出來。

    “我明天再來看您，和她一起?！?/br>
    “好?！崩咸[著眼笑。

    心里好大一塊石頭落地，今夜保準(zhǔn)能入個好夢。

    ///

    走廊外，顧希安站在電梯前，一手搭在拉桿箱上，一手拿著手機。

    厲挺走近，才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按電梯，或者已經(jīng)按過了卻沒有乘。

    所以，她在等他。不管出于什么前提，結(jié)果確實令人愉悅。

    按了電梯，順手拉過她的行李箱，動作自然。

    低頭放空的人終于回了神，顧希安微微抬眼，在看到他手中的拉桿時，混沌的思緒瞬間清醒。

    “我自己可以。”行李箱物歸原主。

    厲挺沒有堅持，空落落的感覺由手掌蔓延至心臟。

    從住院大樓走到地鐵站，他不聲不響跟著，夜晚的路上沒什么人，唯一嘈雜的動靜是滾輪壓過盲道的機械音。

    終于，顧希安忍不住了。

    “你沒開車嗎。”

    熒白的燈牌打在她臉上，將她的雙眸映得熠熠生輝，厲挺看到她的眼睛，直至看到自己。

    “最近不常開車?！彼鐚嵳f。

    顧希安一時語塞，預(yù)備要還護理費然后道別的說辭都堵在了喉嚨口。

    意料中的，他似陪伴似護送的跟隨，最后如愿將她送回了家。

    公寓樓前，顧希安從外套里拿出手機。

    “奶奶的看護費用，我轉(zhuǎn)給你。”

    厲挺微微笑著，淡聲道：“我不缺錢。”

    “支付寶可以嗎?！辈槐?fù)?dān)心拒收。

    嗯？厲挺微愣了一下，答案在意料之外。

    現(xiàn)在的顧希安不再如一開始那么單純，被套路多了，也習(xí)慣了他的溝通方式，不會傻傻掉進他設(shè)好的陷阱，更不會問“缺什么”這樣的傻話。

    “厲挺，你在聽嗎。”她又催促了一遍。

    “現(xiàn)金吧?！?/br>
    “……”

    他故意的，顧希安更加篤定了。

    拍拍扁平的褲袋，厲挺將雙手?jǐn)傞_已示真誠，“手機忘帶了，真的，剛剛地鐵票都是用現(xiàn)金買的?！?/br>
    顧希安很難相信，就算他說的是事實，至少地鐵票的部分是真的。

    但話又說回來，現(xiàn)在誰會隨身攜帶那么多現(xiàn)金啊。

    “而且，”厲挺托腮，“和奶奶約好了，明天和你一起去看她。”

    冠冕堂皇這四個字，用在他身上再準(zhǔn)確不過了。

    “那是我奶奶。”顧希安輕聲提醒。

    “嗯?！眳柾χ?。

    “所以……”

    你不用幫忙墊付費用，不用晨昏定省去醫(yī)院，不必cao心，毋需照應(yīng)，更不用以游戲和獎勵的名義變著法給奶奶做復(fù)建，這都不是你該負(fù)的責(zé)任。

    滿腹的說辭在對上他的眼眸時倏然噤了聲。

    其實他心知肚明，可還是做了，她說再多也無濟于事，只剩聒噪。

    “護理費用我微信轉(zhuǎn)你賬戶，你記得收?！?/br>
    想說的話說完，顧希安轉(zhuǎn)身欲走。

    手腕被干燥而溫暖的掌心握住，這一次，他沒讓她跑掉。

    力道回彈，顧希安沒穩(wěn)住，額頭撞在他的肩膀上，他們離得很近，近到她可以輕易聞到他毛衣上柔順劑的味道，干凈，白云一樣柔軟的氣息，和陽光的余韻。

    后退一步，顧希安微微頷首，因?qū)擂味浩鸬臒釃@在他們之間。

    或許只有她覺得尷尬吧，厲挺只覺得，她很香。

    可能是頭發(fā)，是衣物，是呼吸，是……

    越往深處想，思維像被吹散的蒲公英，越是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也熱，呼吸都在發(fā)燙。

    “放手?！?/br>
    顧希安扭了扭手腕，他抓得更緊了，皺著眉出聲制止。

    話還沒問清楚，厲挺自然不肯。

    “顧希安，你在生氣么。”

    她沒說話，視線從他的眼睛挪到了糾纏的手腕上。

    “因為我自作主張付了護理費，還是因為我經(jīng)常打擾奶奶，還是說，你不喜歡我送花給別的女人？”

    他是不是哪里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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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他不正常

    顧希安：很不正常

    厲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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