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嬉笑玩鬧，不再插科打諢，日日將關(guān)在書房，身上披著一重沉郁的戾氣，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誰也靠不近，那股凌厲的氣場跟昨晚闖進(jìn)來那個(gè)人如出一轍，直叫人心里緊張忐忑。

    齊輕舟瞇了瞇眼，冷笑：“那便更是他了，沒有他發(fā)話，你們哪來的膽子跟我撒謊。”

    殷淮的聲音、溫度和目光那樣真切、熟悉，包圍他，落在他的皮膚上，他拼了命地想要醒過來張手擁抱近在咫尺的人，卻有什么東西一直拉扯著不讓他睜開眼睛。

    “膽子大了，敢糊弄病人了。”齊輕舟心里憋著氣，氣殷淮故意要大家瞞，也氣自己宮里的人倒戈，一時(shí)之間氣急攻心竟猛咳起來。

    櫻靈一慌，忙給他拍背倒水：“殿下恕罪?！?/br>
    “那就恕你無罪，不過——”齊輕舟推開她，面無表情道，“你得把昨天晚上的事一件一件說與本王聽?！?/br>
    櫻靈自覺就是池魚一條，對(duì)著自家主子一五一十招了個(gè)干凈。

    齊輕舟聽完，垂著頭靜默。

    心頭涌出一種平靜卻又滲流得極深的甜，像蘇州拔了絲的糯糖，纏綿、軟融、藕斷絲連。

    又是另一種甘，澆灌著他的四肢百骸，安撫他那一顆曾驚慌失措的凡心。

    仿佛前些天被對(duì)方冷言冷語刺出的傷口裂痕一下子痊愈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掌印放不下他！

    齊輕舟現(xiàn)在更急了，迫不及待地要身體好起來，心急如焚地要去找掌印，他一刻一分一秒都等不及，恨不得馬上就飛到掌印身邊，纏著他。

    就是要趁自己現(xiàn)在還病著，掌印才會(huì)心疼他，舍不得拒絕他，急匆匆把藥灌下，他又改了主意。

    掌印不喜歡人使苦rou計(jì)，他都記得，如今他小心翼翼地不敢再越一點(diǎn)點(diǎn)雷區(qū)，生怕招人煩。

    “今日的梅枝備好了么？”齊輕舟一邊問邊拂開宮女遞過來甜嘴的蜜餞，現(xiàn)在他喝多苦的藥都不用那些小甜口了，再苦的眼淚他都嘗過了這碗藥算什么。

    沒人哄的小孩兒就沒資格怕苦。

    櫻靈揮揮手示意那小宮女趕緊下去，躬身答道：“回殿下，每日都備著的?！彼恢@梅枝有何特別，只是按著殿下給的方子供養(yǎng)著。

    齊輕舟頭還沉著，穿衣服的動(dòng)作卻利落快速：“剪幾枝扎好，本王去趟乾心殿?！?/br>
    櫻靈皺眉擔(dān)憂道：“今日大雪，殿下未愈，出去怕是又要吃風(fēng)了?！?/br>
    齊輕舟拍拍衣袖不在意地笑笑：“不大雪不病重怎表本王一番赤誠孝心？”

    櫻靈還想勸。

    齊輕舟命令的語氣說一不二：“去拿來。”

    櫻靈無奈，不敢違命，只得將梅枝拿來，又為小主子添了身軟錦外袍，送他出門。

    面無表情、烏目幽黑的清瘦少年面色蒼白，一襲紅衣，抱著梅枝，堅(jiān)定走進(jìn)呼呼風(fēng)雪里，竟有一種天地蒼茫獨(dú)身毅力的孤勇與沉郁。

    從乾心殿出來雪已停下，晴光照在宮檐的琉璃瓦上金燦燦一片。

    “殿下?！?/br>
    齊輕舟頓步等人追上來：“不等柳將軍？”他出來的時(shí)候，柳家父女二人剛好被宣進(jìn)去，打了個(gè)擦肩。

    柳菁菁道：“不了，我爹還要與陛下談南壤之事。”

    她隨口嘟囔了句：“陛下說話比以前慢了許多，事情說不完我爹今夜許是要在宮中住下了。”

    齊輕舟冷冷彎了彎嘴角，沒說什么。

    他這些天進(jìn)了議事堂，對(duì)南壤之事有所耳聞，但不具體知曉：“情況如何，嚴(yán)重么？”

    到底是軍情機(jī)密，就是對(duì)著這個(gè)好友柳菁菁也有些諱莫如深：“不好說。”

    可馬上又顯出一副摩拳擦掌大顯身手的氣概：“不過也不值太過憂心?！?/br>
    齊輕舟知道她向來就好馳騁沙場，只囑咐道：“萬事小心?！?/br>
    柳菁菁與他走了半天沒見著他一個(gè)笑，十分看不得他這副沉默嚴(yán)肅了無生氣的模樣：“殿下苦rou計(jì)沒使成也別給我擺一副臭臉呀，我可就快要?dú)w營了。”

    齊輕舟敷衍一笑。

    柳菁菁不解了：“殿下就真這么喜歡那魔頭？”

    齊輕舟眉目一肅：“你叫他什么？”

    柳菁菁“咳”了一聲，改口：“九千歲九千歲?！?/br>
    齊輕舟悶出一個(gè)“嗯”。是很喜歡。

    柳菁菁“嘖嘖”幾聲：“那九千歲可是出了名兒的鐵石心腸，殿下就打算這么一直碰壁??？”

    齊輕舟不知道除了死纏爛打還有什么好方法，憋出一句：“金誠所至，金石為開。”

    柳菁菁面色復(fù)雜，翻了個(gè)白眼，幽幽道：“可你那九千歲不是金石，是金山啊，殿下若是想要做那移山的愚公，可不知道得追到猴年馬月去?！?/br>
    齊輕舟沮喪，面無表情問：“那不知柳女俠有何高見。”

    柳菁菁左右瞧瞧四下無人，湊近他耳旁低語了幾句，齊輕舟臉忽而漲紅：“你……”

    柳菁菁說完立正站好，大言不慚：“本將軍雖未身經(jīng)百戰(zhàn)，但也算是博覽群書，這法子保準(zhǔn)管用，殿下若是不敢一試，那便當(dāng)臣沒說。”她生性豪邁，大大咧咧，平生可最看不慣磨嘰人兒，實(shí)在看不下去?灑脫開朗的好友為情所困被折磨成這樣，還不如干單大的來個(gè)痛快。

    齊輕舟病急亂投醫(yī)，被她說動(dòng)：“可、可我上哪兒找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