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看了一眼方淮的手，點(diǎn)頭，“好吧，你也算大義滅親，不容易?！?/br>
    伊藤出去了，左靈芝擦了把眼眶中的淚，嘴角換上一絲獰笑，走近方淮，“怎么樣，豐收的季節(jié)是不是比想象中來的快一些？張錚……或者我該叫你，彈琴人？”

    方淮無聲笑，“冬天來了，我這手也廢了，確實(shí)無心彈琴了。但你也不要太樂觀，天冷了，大概木匠的生意也不好做了吧。”

    聽到“木匠”兩個字，左靈芝額角的筋跳了一下，她立刻斂起表情，卻沒有逃過方淮的眼。

    “戳中痛處了嗎？”

    “我聽不懂?！?/br>
    方淮笑，“你懂的?！?/br>
    “我懂不懂不重要?？纯茨氵@只手，右手就這么廢了，筋穿骨裂，再也做不了優(yōu)秀的特工了。你這么慘，你熱愛的同志為你做過什么嗎？”左靈芝目帶冷光，“不如告訴我你的同伙是誰，在哪里，興許我會勸伊藤隊長留你一命?！?/br>
    “告訴你？你算什么東西?！?/br>
    “你！”

    “我什么？”方淮抬起頭，聲音拔高，“我的同志早就已經(jīng)離開上海灘了，你想都不要想！”

    門口突然再次傳來腳步聲，左靈芝收斂了眼中的憤怒，又變成了楚楚可憐的樣子。日軍少將帶著幾個行動隊的隊長進(jìn)來，把她趕了出去，幾個日本人在審訊席坐滿一排。日本大兵搬著血跡斑斑的各種刑具跟著進(jìn)來，方淮冷眼看著這一切，面上一點(diǎn)表情都沒有。

    日軍少將說道：“張錚，看樣子，你是不打算否認(rèn)自己的地下黨身份了?！?/br>
    ……

    “說出你的同伙是誰，少受點(diǎn)苦?！?/br>
    方淮懶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對面的人一眼，輕笑一聲，“上次來憲兵隊審訊室，你們就喂我嗆了幾口水，這次還會有什么新花樣嗎？”他說著扭頭看著暗黑腥臭的墻壁，低聲道：“我已經(jīng)是個死人了，我知道。至于我的同伴，他是天上的鷹，理應(yīng)離開這個骯臟的地方?！?/br>
    ……

    ……

    午夜，方淮躺在審訊室的茅草上。他的衣服被皮鞭抽成一條一條的，左腿斷了，渾身都是血，額角流下的血甚至流進(jìn)了眼睛里，眼珠上也是一片血紅。他能感受到體力的流失和身體的虛弱，遍不由得開始慶幸，還好系統(tǒng)先生收走了張錚的痛覺，不然他現(xiàn)在可能真的天崩地裂。

    日本人拷打了他一整個下午，他也就靜靜地思考了一整個下午。這件事情，似乎沒有他來時想的這么簡單，或者說，也沒有他想的那么糟。

    日本人闖進(jìn)病房時，他當(dāng)真以為杜子陽已經(jīng)跑了，自己任務(wù)失敗，心灰意冷?？墒鞘虑榉寤芈忿D(zhuǎn)，左靈芝的出現(xiàn)揭示了另一種可能性。

    左靈芝并不完全是光明正大的身份，要想舉報他，最聰明的做法是一封匿名信寄到憲兵隊?？墒悄莻€女人不僅親自跑來舉報，甚至不在意審訊室里有沒有竊聽器，直接和他把話攤開說。她如此瘋狂地想知道他同伙是誰，為什么？

    聽到木匠的名字，她的反應(yīng)不像是已經(jīng)知道木匠撤離了的樣子?？墒侨绻抛雨栠€沒來得及撤離，她怎么敢直接讓憲兵隊抓人，就不怕杜子陽遭到報復(fù)嗎？

    方淮聽著墻角老鼠吱吱吱的聲音，心里忽然有了一個念頭。唯一能解釋通左靈芝這種反常行為的可能性就是，目前情況下于她而言找到張錚的同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只有找到張錚的同伙，她才能把情報送給杜子陽。

    周呈那家伙一定做了什么手腳。

    方淮忍不住想，也許他還沒有完全輸。

    第69章 你是我的心19┃碰面

    第二天凌晨, 方淮才剛剛朦朦朧朧睡過去，日本人又來拿他開工了。這次來的人官職不高, 他見都沒見過。他被吊起來, 昨天沾了血的皮鞭被丟進(jìn)辣椒水里泡, 方淮看著那個散發(fā)著嗆鼻又腥臭味道的盆，打了個哈欠。

    “看來你小子是覺得我們伺候得你不夠舒服?！?/br>
    方淮費(fèi)力地睜開被毆打到腫脹滲血的眼睛, 低聲道：“舒服是很舒服了, 只是我說不出的東西, 再舒服都不會說的?！?/br>
    “你會說的, 進(jìn)了這間屋子的人，骨頭再硬都有下跪求饒的一天。”

    方淮懶得搭話, 余光里一個男人拖著刑具走進(jìn)來，鐵鏈扣著鐵鏈, 一看就是能把人骨頭搞斷的東西。方淮垂眸看了眼自己已經(jīng)被打斷的左腿，輕輕嘆了口氣。

    “你在嘆氣？”日本人眼睛很尖。

    方淮微微闔上眼睛, 平靜地說道：“我在想，什么時候是結(jié)束。”

    日本人輕笑一聲，“你不開口，永遠(yuǎn)都不會結(jié)束。我們會把你的皮一寸一寸剝下來，折斷你的每一根指甲, 把你的rou一刀一刀刮成絲?！?/br>
    方淮沒吭聲, 他的注意力被吸引到進(jìn)來碼放刑具的男人身上。那個人背對著他調(diào)著什么針劑, 頭發(fā)是很傻的圓寸，油膩膩, 膚色黃黑。剛才進(jìn)來的時候，他也瞥到過這人的五官，完全不認(rèn)識，可是他的身材卻讓人覺得莫名熟悉。

    這家伙很沉默，似乎絲毫不在意長官在和人犯人說什么。直到被吆喝道：“你是新來的吧，生面孔，做事情也不利索?！?/br>
    方淮心里咯噔一聲，他沒有抬頭。余光中那個人誠惶誠恐地沖日本人彎腰鞠躬，嗓音又粗又?。骸疤沂勤w先生推薦來憲兵隊做事的，剛來沒多久，您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