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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紈绔夫妻在線閱讀 - 第63節(jié)

第63節(jié)

    俞子離神色微凝,無有應(yīng)答。他見棲州圖并不比衛(wèi)繁初見好到哪去,許只樓淮祀這般心冷腸硬之人才會漠然視之,不為所動。

    .

    船過泗水,又幾經(jīng)靠岸離岸,終進(jìn)淇江,漸近棲州。江上往來船只重又多了起來,往來頻繁者大都行跡可疑,不似善類,然他們行舟卻是一派風(fēng)平浪靜,反比在別處更順風(fēng)順?biāo)?/br>
    樓淮祀自進(jìn)入淇江后就頻頻找江石飲酒,嘴角掛著怪笑,說些陰陽怪氣的話,惹得江石實(shí)在是怵了他,只能硬著頭皮與他周旋,時不時還要挨僂淮祀幾記“江郎不厚道,你我這般交情還要藏著掖著”的幽怨目光。

    好不容易挨到了棲州近江何稽彎,再行水道變窄,樓淮祀的大船行舟不易,只能在這邊靠岸,江家的船只卻可直入棲州城內(nèi)碼頭。江石迫不及待辭別樓淮祀,拒了擺宴之邀,領(lǐng)著江家船隊(duì),歇息都不作歇息,逃般地走了。

    衛(wèi)繁戴著帷帽,站在船頭打量著這片陌生的土地,她要與樓哥哥在這生活四年之久,這里與禹京無一絲相像之處。天高氣爽,舉目望去,一片曠野,無高樹成林,無高樓城郭,水道有如織網(wǎng),茅草這一處那一攏,郁郁蔥蔥,長腳白頭水鳥成群結(jié)隊(duì)飛過來飛過去覓食,有兩頭尖尖的小漁船穿行水道間,停在一處似在那收網(wǎng)捕魚。

    衛(wèi)繁看得有些新奇,上巳出行游玩,她也見人張網(wǎng)捕魚,好似不是這個模樣。

    “這是河罾捕魚?!泵份嗲逍χ?,“棲州多水澤,在河岸兩處起一個架子,再拿四根竹固定了漁網(wǎng)四角,似是一個網(wǎng)兜,架上置一滑輪,用來升降漁網(wǎng)。網(wǎng)得魚,就將罾網(wǎng)拉起,撐了小船到網(wǎng)下,再一松,這魚可不就落進(jìn)船中了?”

    “好生奇妙?!毙l(wèi)繁連忙拍手夸贊,“又省時又省力,一日定能捕得不少魚?!?/br>
    “棲州魚多?!泵份嗲逖哉Z帶笑,笑意卻未至眼底,道,“這多了價便賤,漁民賣不了,自吃又吃不了,只得生生爛掉。”

    “那,不能曬成魚干?”衛(wèi)繁追問。

    “棲州這天天潮,魚干不易曬啊?!?/br>
    “那做魚鲊?”

    “家家都做,也不過留在家中自吃,賣卻是無處可賣。”梅萼清搖搖頭。

    衛(wèi)繁想了想,道:“魚鲊不怕壞,賣與鄰地呢?”

    “賤價尋常之物,處處都有,禁不得長途遠(yuǎn)路倒賣,空耗馬路錢。”梅萼清答道。

    衛(wèi)繁跟著皺眉:“確實(shí)是難事一件呢?!?/br>
    梅萼清撫須笑,自責(zé)不已:“是老朽多嘴多舌,夫人連棲州城都未進(jìn),就聽老朽絮叨煩心事,大不可大不可?!?/br>
    衛(wèi)繁抿著嘴笑:“我不過是干想想,想半天也想不出法子來,不過,老師與樓哥哥說不定就能有好的主意,改日問問他們?”

    梅萼清兩眼一亮,連聲道:“甚是,靜侯樓夫人佳音?!?/br>
    樓淮祀在后頭聽得直翻白眼,梅老頭就愛跟衛(wèi)meimei說些有的沒有,害得他meimei耗費(fèi)心神:“老梅,這處離棲州城有多遠(yuǎn)?”

    梅萼清道:“輕身上路一日不到,小友船上各樣箱籠搬下來裝好車怎么也要一日之久,再稍稍歸整歇息,再一路緩緩慢行,怎么也得兩三日之久?!?/br>
    樓淮祀看岸上就一茶寮,店小二獐頭鼠目,站那探頭探腦,又是咬牙又是跺腳,一會笑得如高中,一會喪得如死了爹娘:“這茶寮?”

    梅萼清輕咳一聲,道:“他原先想訛茶水錢,好發(fā)上一筆橫財(cái),因此暗樂不已;又見你我人多勢眾,先行自怕了,不敢訛詐,生生錯過大買賣,因此喪氣不已?!?/br>
    樓淮祀笑道:“原來出師便撞惡人?!?/br>
    梅萼清道:“小友見諒,這處前不著村,后不見店,少有往來客,客少,難得有客,少不得要賺上一筆?!?/br>
    “老梅,你堂堂一個縣令父母官,就這般任之由之?”樓淮祀自己兩手一攤不管事心安理得,卻見別人白拿他舅舅的俸祿。

    “老朽是澤棲縣令,哪里管得這處?”梅萼清大驚,“老朽一人一驢一胖一瘦兩差役,幾刀就被抹了脖子。倒是樓知州……”

    樓淮祀哈哈大笑:“出來乍到,與人為善與人為善?!睉?yīng)付掉梅萼清,又與俞子離商議,先下船在岸上休整一晚,以防腳蹬實(shí)地后水土不服,不能成行。明日眾人無礙,再將箱籠搬下船,歸攏成車隊(duì)。路上也不必著急,那些隨他而來的工匠赤腳走道、拖家?guī)Э诘模徯新叻绞钦馈?/br>
    俞子離擔(dān)心他們此行太過招搖,引來賊人的覬覦,叮囑老牛他們晚間輪流值守。

    樓淮祀托著下巴,忽道:“師叔,我還是覺得江兄會將我賣了?!?/br>
    俞子離笑著道:“依我之見,與江郎君相交之人非同尋常,縱無他的通氣,輕易也不會來劫人,就怕宵小袤賊,拼一個死活來劫道?!?/br>
    樓淮祀又很是為難地問道:“師叔,真碰上劫道的,你說我殺掉呢還是擒了關(guān)進(jìn)獄中?萬一不是亡命之徒,行跡敗露,就跪下磕頭求饒,我是殺好還是不殺好?以我的本意,殺了干凈了事;可我又是棲州父母官,治下皆我子民,殺子是不是有些不祥?”俞子離正要答,又聽他不耐道,“盼這些小賊識相些,劫道殺人一樣不落,殺之也是光明正大?!?/br>
    俞子離敲了一記他的腦門:“不可胡鬧。”

    老牛領(lǐng)著一干莽漢埋鍋造飯,獨(dú)眼壯漢魯犇手重活粗插不上手,閑得無事,跑去茶寮打了幾番。也不知他過于高壯,還是茶寮矮小,站茶寮外腦袋都快頂?shù)矫┎蓍?,拎過腿肚子打顫的店小二,厲聲道:“漢子,去,煮幾鍋好茶來。”

    店小二舔舔唇,縮頭縮腦,拿捏不住這行是什么人,看船只與主人家衣裳,應(yīng)是富貴人家出行,再看老牛壯漢這些,又活似悍匪,小聲道:“好……好漢,小人這荒敗茶寮,哪有什么好茶?”

    魯犇僅剩的怪眼一翻,怒道:“你能有什么好茶,只撿你店中最好的煮?你一做買賣的這點(diǎn)道理也不懂?你是不是欺我人傻,誆我?”

    “不敢不敢,給小人十個膽子也不敢?!钡晷《樀靡欢叮B聲討?zhàn)?,陪著笑臉煽爐煮茶。

    “再有什么吃的,先給我家郎主和娘子盛上一碗?!濒敔暮苁求w貼,沒把樓淮祀跟衛(wèi)繁落下。

    店小二道:“回好漢,小人這只有包子,都是粗物……”

    “管是粗還是細(xì),你先盛了來?!濒敔牡裳鄣馈?/br>
    店小二不敢跟他這種牛高馬大的犟,進(jìn)里間掀了蒸籠,裝了兩盆圓溜溜如女子拳頭大小的包子出來。

    “倒是秀氣。”魯犇接過,又問,“裝得什么餡,素的還是葷的?”

    店小二眨著小眼,似沒聽懂。

    魯犇頓時燥了,怒道:“問你什么餡,你竟是裝聾作啞?先才與你說話,縱有口音,也大致分明,這會竟扮起癡了,怕是活得膩味了?

    “好……好漢……”店小二差點(diǎn)掉下淚,“小人真?zhèn)€不懂?!?/br>
    魯犇氣得呼哧直喘氣,拿手推了店小二一把,張著大手捏了一個包子,掰開來,這一掰直氣得七竅冒煙,抬腳踹翻店小二,揪了衣領(lǐng)提起來,大怒道:“賊廝兒敢戲弄祖宗?”

    店小二臉都青了,連聲道:“小人不曾戲弄,小人不曾戲弄?!庇旨鈫≈?,“殺人了,殺人了?!?/br>
    樓淮祀與衛(wèi)繁在船上聽得響動,都有點(diǎn)驚詫。梅萼清慌忙下船看個究竟,他那瘦驢與胖瘦差役趕緊尾隨身后。

    “魯壯士,切莫沖動,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魯犇名中三牛,性如怒牛,直脖子愣眉道:“怎沖動,這賊廝量我生客,竟敢作弄我,定是當(dāng)我面粗,以為我好欺。”

    店小二嗓子眼里擠著聲道:“你你你哪里好欺?”

    “還敢多嘴。”魯犇提著拳頭就要打。

    梅萼清急慌攔道:“魯壯士,他孤身一人,你我百眾人,他哪敢欺相欺,定有什么誤會。不如先將人放下如何?你再提著,他就要沒了氣?!?/br>
    魯犇給梅萼清三分薄面,將人扔到地上,甕聲道:“他不是好人,戲耍于我。”

    店小二看梅萼清似能做主,癱地上叫起撞天屈來:“冤死人了,活不得了,好漢你跟閻王跟前打頭的,小人幾個膽敢欺你?”

    “放屁,還敢狡辯?!濒敔募逼饋恚闷痍_的包子劈手扔到店小二臉上,“你說是包子,給我的卻是饅頭,還說不曾戲弄?”

    店小二捶地:“這這這這……這便是包子,哪里又是饅頭?”

    “啊……”魯犇氣得直捶胸,“氣死我,睜眼說瞎話,分明是饅頭,哪里是包子?”

    店小二泣道:“這就是包子。”

    魯犇暴跳如雷:“既是包子,怎得沒餡?”

    店小二一呆,道:“既是包子,怎得有餡?”

    梅萼清撓撓腮,鬧半天這會這一樁鬧起來,拉了魯犇,道:“魯壯士,他倒不曾欺你,這棲州包子沒餡,饅頭方有餡。”

    魯犇不怎么信梅萼清,想著姓梅的是棲州的縣令,又是自家小郎君的知交,既他打了圓場,不好再作計(jì)較。滿臉不服,罵罵咧咧地跑回船上跟樓淮祀與衛(wèi)繁告狀。

    衛(wèi)繁見他大是委屈,寬慰幾句,道:“不過,阿姊給我的輿圖注解里有說棲州這邊有餡的叫饅頭,無餡的包子?!?/br>
    魯犇怔了怔,道:“棲州這鳥地,連個包子饅頭都叫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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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6章

    那店小二也是倒了血霉,平白無故挨了魯犇的拳腳, 躲屋內(nèi)解開衣裳一看, 一身的紅紫瘀黑, 一碰,鉆心地疼。魯犇一身蠻力,沒打死他已是手下留情, 勢比人強(qiáng),店小二咬碎牙和血咽了, 拔點(diǎn)散瘀草搗吧搗吧抹在身上, 還要點(diǎn)頭哈腰去外頭土灶上煮茶送水。

    老牛等雖嫌店小二眼神不正, 茶水錢與湯藥錢卻沒少他分毫。店小二接了錢說了簍筐的好話,又貪婪地沖老牛懷里連看好幾眼, 依依不舍地回了茶寮。

    樓淮祀一行坐船坐得筋骨酸痛, 紛紛下船在河岸邊走動小憩, 梅萼清還笑道:“樹有根,深植泥底, 人有腿,足踏泥地,都離不得腳下地氣啊?!?/br>
    老牛因是初到生地, 找了樓淮祀道:“郎君, 棲州人情風(fēng)俗大不相同,我們一行人多又雜,不如小心些,勒令眾人不要四散走遠(yuǎn)?!?/br>
    樓淮祀道:“牛叔, 這些小事你做主就是?!?/br>
    老牛笑了一下,應(yīng)下不提,分出一隊(duì)值守,想想水上行舟,魚rou不缺,鮮蔬卻是不得,便又叫托幾個工匠的女眷去采些野菜,又令人跟隨相護(hù)。

    棲州春來早,暖風(fēng)融融,春水漾漾,四野一片綠意,紅粉黃白點(diǎn)綴其間,綠萼看得陶醉,本想跟著去采野菜。

    綠蟻橫她一眼:“你能采得什么春菜,你能識得哪個可吃哪個不可吃,哪個有毒,哪個無毒?”

    綠萼一想也是,萬一采來毒菜怎生好,遂打消了念頭。

    衛(wèi)繁還嚇?biāo)骸奥犝f棲州有好多有毒的長蟲,有名喚五步倒的,咬上你一口,五步你就西去了?!?/br>
    綠萼最怕這些,吸口氣,再不敢說什么去采春菜了。

    吠兒卻是不怕的,她自跟了俞子離,心里眼里就只俞子離一人,想著大魚大rou才是人間好滋味,但俞先生卻好鮮蔬鮮果。伸著脖子看了看采春菜的一群人,再數(shù)了數(shù)一眾人,琢磨著各人分一分,一人能得幾口,哪能吃得盡興?

    俞先生神仙投胎的,吃點(diǎn)野菜還要摳摳索索,實(shí)是委屈,她怎么也要采上滿籃,讓俞先生吃個夠。有毒的長蟲怕什么?越毒rou越肥美,碰上去了頭剝了皮還能燉湯。

    吠兒拿定主意,稟了素婆,去一個篾匠那討了個拿茅草編的草籃子,將短刃在綁腿邊藏好,又撿了根木棍打草探路。起初,吠兒還老老實(shí)實(shí)跟在一群人后頭采,周圍繞了一圈,地皮都薅禿了一層,吠兒籃子里還只幾株馬蘭頭,拿水一燙,也就一筷子。

    她在賊窩里長大,膽大,性子也有點(diǎn)歪,跟著俞子離的時日又多,沒學(xué)得幾分規(guī)矩,偷想著自己再稍稍走得遠(yuǎn)些,只遠(yuǎn)一些,采夠了一籃子菜就轉(zhuǎn)回來,這一走竟是越走越遠(yuǎn),籃子采得滿,起身回頭,卻是人高的茅草隨風(fēng)起伏有如碧小波,耳聽草葉沙沙作響,蟲鳴鳥叫一聲接一聲,直叫得人心里發(fā)慌。

    吠兒生得一口利牙,一個用力,咬破了舌尖,直痛得渾身一個激靈,這一痛,心便靜了不少。轉(zhuǎn)身循著挖過野菜留下的泥坑,試著慢慢往回走。只茅草連綿,無有盡頭一般,她歲小人矮,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也不知繞了多久,愣是沒有找到歸路。

    吠兒咬緊唇,想了想,揀了枯黃的茅草,搓成繩,將滿籃的春菜縛在腰間,伸手將身畔的茅草打了麻花結(jié)充作記號。這般又走了一段路,直累得一身臭汗,一屁股坐地上,脫下鞋,早起了好些燎泡,暗想:這倒算不得苦頭,就怕我迷了道,再也回不到俞先生身邊,又成一只孤雁。

    她越想越怕,擦把淚重又站起身,等得又走了段路,似有隱隱人聲,吠兒心下一喜,灌鉛似得腿都輕了一半,忙循著聲步過茅草叢過去,等得人聲漸漸清晰,吠兒的心涼了半截:異鄉(xiāng)口音,自己也不知找到了哪處去,說不得離俞先生他們越發(fā)遠(yuǎn)了。沮喪間又想:我人小腿不長,能走得多少地,既遇著當(dāng)?shù)厝?,好聲好氣打聽打聽碼頭怎么走不就能找到回路。

    等又近些,那聲竟是有些耳熟,吠兒疑惑間小心起來,摸出短刀,躡手躡腳慢慢靠近,慢慢地扒開茅草。前面卻是一條隱在草叢中的長河,河面不寬,泊著一條兩頭尖尖的小船,船篷覆著草席,船頭盤著腿坐著一個赤著腳的大漢,圍著布兜,披著一件無袖短衣,一只耳朵竟塞著一個碩大的耳珰,看裝扮似是一個異族人。岸上之人卻是碼頭茶寮的小二。

    “阿答,那伙人不知什么來歷,好生有銅鈔,一船一船不知是什么金銀珠寶?!钡晷《暤?。

    “再多金銀有個鳥用,許些人,如何劫,不是自個打棺材找死?”壯漢冷聲道。

    “他們在岸邊落腳,一日半日走不,還要造飯呷水,拿藥麻翻……”

    “許些人如何全麻得掉,你頭尖,腦仁也是棗仁不成?”壯漢搖頭。

    店小二似感放過可惜,摸出酒遞與壯漢:“阿答,他們是生客,哪里知得我們這邊的地勢,又是水,又是爛泥沼地。他們領(lǐng)頭的青年郎君,文文弱弱,我看連只雞都不敢殺,不如叫答底埋伏下,定好退路。我們扮作賣吃食將他們當(dāng)家人給擒。擒賊先擒王,把他們的頭拿了,他倆焉敢反抗,只叫他們把金銀拿來換了人,我們坐了船,立馬遠(yuǎn)逃。如何?”

    壯漢摸著下巴,問道:“既是當(dāng)家人,身邊怎會沒有打手?”

    “他身邊倒跟了一個人,也拿刀,腿腳好似有有些跛,再厲害跑起來卻快不了,再說,這世上論身手,有幾個能比得阿答的?”店小二堆笑道,“我們地熟,逃跑開不在話下?!?/br>
    壯漢被說得有些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