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了解她的脾氣了。

    被嬌慣長大的小公主，沒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平生沒吃過什么大虧，卻有種意外的倔強和敏感。

    白梔本來就比自己年歲小，當(dāng)初和她在一起是他不對。

    顧維安承認自己竊取這本該怒放的花朵，掠奪她的青春。

    他的確無恥。

    梔子的確還帶著孩子心性。

    正如當(dāng)初誘引他戀愛，又主動離開。

    被他方才這么說了后，她一定不會回頭——

    不回頭也沒關(guān)系，他早就習(xí)慣了。

    與小朋友在一起，也要接受她的沒心沒肺。

    顧維安站在落地窗前，看著下面白梔在怒氣沖沖地往外走。

    春天尚未歸來，庭院中只有幾枝稀稀拉拉的晚梅，開出潔白漂亮的花朵。

    忽然，白梔停下腳步。

    她在原地用力地跺跺腳，似是苦惱又糾結(jié)地轉(zhuǎn)個圈，怔怔望天空兩秒鐘，忽然掉頭，轉(zhuǎn)身跑過來。

    玻璃澄澈，她羊絨大衣下，隱約露出酒店的黑白制服，遮掩不住的鮮活。頭發(fā)被風(fēng)吹起，漂亮的猶如精美絲綢上落下的流光。臉頰被風(fēng)吹紅，鼻頭也是紅紅的，因為快速呼吸，呵出寒冷的白霧。

    唯獨一雙眼睛，明亮干凈，猶如暴風(fēng)雪后的晴空。

    一絲雜質(zhì)也沒有。

    日光輝煌。

    本該被氣走的梔子在朝他的方向奔來。

    顧維安的心，忽而顫了一下。

    兩分鐘后，白梔氣喘吁吁，用力推開門。

    她力氣很大，連帶著被她推開的門響劇烈。

    臉頰因為快速運動和缺氧，呈現(xiàn)出緋紅色。

    白梔直直地走過來，抓住顧維安的手腕，眼睛盯著他右臂襯衫上的那片痕跡：“顧維安，你胳膊怎么了？”

    第39章 金   想吃你

    顧維安還沒有說話, 白梔已然仰起臉，捏住他手腕的手微微用力，又問一遍：“怎么弄的？”

    她的眼睛很亮, 猶如黑色的葡萄。

    不止有被他蒙騙后的惱怒。

    顧維安說：“浴室摔得?！?/br>
    “有本事你再摔一次給我看看，”白梔才不相信, 她盯著顧維安的眼睛，“別騙我了，你當(dāng)我還是小孩？”

    顧維安低頭看，發(fā)現(xiàn)她的手在抖。

    她力氣本來就小, 現(xiàn)在抓住他的手腕, 也是虛張聲勢的模樣，像是怕用力握疼了他。

    說話間, 白梔按著顧維安、強迫他坐在房間中猩紅色的沙發(fā)上。

    因奔跑而急促的呼吸仍未平復(fù)，白梔胸口劇烈起伏，伸手就去觸碰顧維安的領(lǐng)口，他頗為無奈，輕聲勸：“別看了，梔子?！?/br>
    白梔才不管他，她埋頭就去解顧維安的襯衫紐扣。

    不知道是手抖還是他晃動, 哆哆嗦嗦，用了近一分鐘她才解開扣子。

    胸口因呼吸而緩慢顫動, 白梔咬牙, 去解剩下的紐扣。

    淺灰色的襯衫下，她清晰地看到了顧維安的鎖骨, 以及堪稱完美的胸肌。

    只是白梔此刻無心去欣賞自家老公的美好身材。

    她只在乎顧維安的傷勢情況。

    解到第三粒紐扣時，顧維安輕輕嘆氣，握住她的手：“還是我來吧?！?/br>
    手掌心的繭壓在她手背上。

    有種意外的安全感。

    白梔不言語, 她松開手。

    顧維安當(dāng)著她的面一一解開紐扣，安靜地脫下襯衫。

    白梔屏著呼吸，她看到了顧維安裸露出的胳膊。

    那是一道極長的傷疤，從肩膀側(cè)一直往下。

    縫合后的痕跡還在，愈合后、新長出的rou是粉色的，這道深刻的傷疤后期的愈合情況顯然并不理想，也曾再度裂開過。

    白梔沒有說話，她怔怔地看著那道疤。

    顧維安伸手，預(yù)備拿干凈的襯衫過來：“瞧你，被嚇到了吧？我都說太丑——”

    “你在瞧不起誰?。课視贿@種東西嚇到嗎？我……我，”白梔的手按在他的手背上，聲音發(fā)澀，“……顧維安。”

    “嗯？”

    “你有毛病嗎？你覺著自己是不是很偉大很牛逼??？”白梔難得說了臟話，一長串，到了后面，她的聲音低下去，“你這怎么弄的啊？”

    她伸手，想要觸碰那傷疤，又生生地忍下來。

    手指蜷縮，顫了顫。

    “你這樣也太過分了，”白梔說，“什么都不告訴我，你的腦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東西啊？”

    終于有機會教訓(xùn)顧維安，可她一點兒也不開心。

    她喉間梗塞，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顧維安難得沒有反駁她，他安靜地等白梔說完，才說：“抱歉。”

    白梔不想聽他道歉，她拿紙巾回來，眼睛紅紅地給顧維安擦拭他肩上的傷口。

    那點濕漬很快被擦拭干凈，她翻出襯衣。

    打開包裝，拆掉標牌，一粒粒地解開扣子。

    白梔將整理好的襯衫遞給他：“喏。”

    顧維安沒有避諱她，當(dāng)著她的面重新?lián)Q上新的襯衣。

    白梔的目光始終落在那道猙獰的疤痕上。

    疤痕太過顯眼，白梔看的眼睛發(fā)疼，心臟也如被死死揪緊，透不過氣。

    “如果你現(xiàn)在告訴我傷疤的來歷，可能我不會怨你，”白梔說，“戴罪立功的機會給你了，你要不要？”

    她的手搭在自己膝蓋上，望向顧維安的眼睛中只余一層淡淡的、瞧不清晰的霧氣。

    聲音努力假裝平靜，但過于僵硬的聲線出賣了她。

    顧維安還沒有換褲子，他扣好紐扣，伸手去拉白梔的手，但被白梔躲過了。

    她一聲不吭，瞧上去并不樂意與他有肢體接觸。

    “一場意外，”顧維安說，“你也知道，外面的治安總不如國內(nèi)。”

    “這是刀疤，”白梔強調(diào)，“難道你要告訴我，這是你去和人群毆、互砍留下的痕跡嗎？”

    顧維安失笑：“沒那么夸張?！?/br>
    白梔蹭地一聲站起來，嚴厲聲明：“顧維安先生，請你現(xiàn)在不要對我嬉皮笑臉的！我現(xiàn)在只想知道真相。”

    顧維安仰臉看她，頗為無奈：“好好好，你先坐下來，我們慢慢聊，行不行？”

    白梔坐下，她還在盯著顧維安的胳膊。

    那個傷口果然仍舊令她十分在意。

    這種砍法，這么深，對方是想要他的命吧。

    “先前不是告訴過你？我去日本拜訪一位長者，”顧維安說，“顧萬生和本地幫派有些淵源，你知道，他一直想對我不利?！?/br>
    白梔恍然大悟了。

    果真是顧萬生的手筆。

    也只有他會對顧維安下死手。

    “那些人咬死不肯交代，你也知道日本警方是什么樣的存在，”顧維安對白梔說，“不是什么好事，我也沒想告訴你。”

    白梔沒說話。

    她大約明白了，為什么顧維安不肯與她過度親近。

    難怪自從出差回來后，他開始刻意與她保持距離。

    白梔有些莫名的難過，這種奇怪的情緒勾動著她的心臟，如小貓的爪子在拼命地撓。她仰起臉，注視著顧維安的臉。

    哪怕受了這么嚴重的傷害，他也沒有表露出難過亦或者其他情緒。

    明明是這么長這么深的傷口，顧維安瞧上去就像只擦破了一層皮。

    那種喉間被塞了東西的奇怪感覺又來了，白梔站起來，走到顧維安面前，抱住他的頭。

    這個姿勢中，顧維安的臉剛好抵在她胸膛。

    “你是不是傻呀？”白梔說，“還疼不疼？”

    她的眼前一片朦朧，鼻子的酸澀感越來越重。

    在淚花兒即將落出來的時候，白梔聽見顧維安開口：“不疼?！?/br>
    頓了頓，他又說：“梔子，你果真長大了，如今我一手握不住了?！?/br>
    白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