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咱哥，別胡說八道?！绷鴲偟伤谎?，嘆口氣。

    少年并不惱怒，又小聲說句什么。

    柳憶豎著耳朵聽了一會兒，確定他們在小聲聊天，這才躡手躡腳開始翻繡包。

    這會兒，他無比慶幸，小悅繡工不行，好歹工具齊全，還時時刻刻念著婦德，從來不忘把繡包帶在身邊。

    翻到繡花小剪刀，擺好姿勢，柳憶用剪刀慢慢開始磨麻繩。

    過了快半盞茶的功夫，麻繩終于斷成兩截，他長出口氣，活動活動手腕，解開腿上繩索，掀開窗簾翻下車。

    車身突然一重，接著一輕，柳悅喊聲哥，回身往車里沖。

    少年則拉緊韁繩，伴隨著馬匹嘶鳴聲，剛剛還疾馳的馬車，穩(wěn)穩(wěn)當當停在路上。

    柳憶等的，就是這時候。眼見車已經(jīng)停穩(wěn)，他兩步躍上車轅，扣住少年手腕：“想娶我meimei，就配合點?！?/br>
    “世子，您這都看第五遍了。”

    齊簡放下禮單，捏捏酸漲的脖頸。

    曉斯嘗試收走禮單，被齊簡冷冷瞪一眼，沒敢動。

    “冬菇、魚肚不要，海參、元貝各加八包?！饼R簡用修長食指輕點紙單，在海參、元貝這兩個詞底下，著重戳了戳。

    曉斯連聲應好。

    “孔雀銅燈準備好了？”齊簡又問。

    “好了好了，用的最純正的黃銅，十幾個師傅連夜趕工，昨天夜里終于趕了出來。”曉斯點頭。

    齊簡嗯一聲：“做工如何？”

    “精巧異常，連尾巴上的毛，都絲絲分明，黃燦燦的，威風極了?！?/br>
    齊簡這才點點頭，再次順著禮單往下看。

    什么紅棗、桂圓、三牲三畜的，他也不懂，只是憑著少時記憶，愛吃的添點，不愛吃的減點，最后實在沒什么加的，又交代備兩包桂花糕。

    曉斯看著齊簡終于收起禮單，長出口氣，誰知齊簡又沉聲開了口。

    “蓋頭準備妥當沒有？”

    “妥當了妥當了，按世子吩咐，選的大紅色蜀繡料子，用白玉珠做墜，金線盤合歡花，華麗異常?！?/br>
    “可是用那玉牌磨的珠子？”齊簡依舊不放心。

    “正是正是，連師傅都說，這玉質(zhì)若凝脂，實在是少有，磨成珠子可惜了?！?/br>
    “你也覺得可惜？”齊簡臉色陰晴不定。

    曉斯揣摩著主子意思，把頭搖成撥浪鼓：“不可惜不可惜，主子您大婚，用什么不行？再說，這是給柳少爺用的，怎么會可惜？”

    齊簡冷哼一聲，臉色好些，卻還是道：“這是為齊府顏面，并不是為柳攸臣?！?/br>
    曉斯連連點頭稱是。

    齊簡擺擺手：“你去吧?！?/br>
    曉斯如釋重負，拿起禮單往門口走，走了沒兩步，又聽齊簡幽幽道：“把蓋頭拿來，我要親自看看。”

    柳憶真沒想到，爹媽大半輩子迷迷糊糊，在送他逃婚這事上，卻做了萬全準備。

    先是慫恿他對飲，又是聊心儀之人讓他分神，最后，更是誆騙他喝下參著不知道多少蒙汗藥的酒，足足睡上一天半。這一天半里，馬車早離開京郊，眼看著都要到邢臺。

    柳憶瞇著眼睛，看看天空，沉聲道：“快點，來不及了?！?/br>
    “哥，真快不了，再快馬都要吐白沫。”少年欲哭無淚。

    一天半的路程，八個小時就要走完，的確不現(xiàn)實，可如不能在傍晚前趕回柳府，就什么都晚了。

    柳憶沉默半晌，抓住少年胳膊，把聲音壓到最低：“石磊，你和小悅親梅竹馬，早就心意相通，如今我把小悅托付給你，你能不能將她安全送回柳家？”

    少年咽口口水，愣愣點頭。

    “能還是不能？”柳憶加大音量。

    石磊再次頷首，耳根紅起來。

    “到底能不能？”柳憶聲音陡然拔高。

    “能！”石磊喊出聲。

    “好?！绷鴳浥呐氖诩绨?，勒緊韁繩，馬車停穩(wěn)后，他躍上馬背，回手解開繩索。

    “哥？你要做什么？”柳悅手被反綁在身后，無計可施，只能靠在車門上干叫喚。

    柳憶聽到聲音，遲疑片刻，驅(qū)馬回到車前：“小悅，逃婚是重罪，你想眼睜睜看著爸媽下大獄？”

    柳悅閉緊雙唇，眼圈紅了：“可是，哥，也不能這么毀了你一生?！?/br>
    “我的一生，我不想毀，誰又能毀？”柳憶笑了。

    他又何嘗不明白父母苦心？

    上輩子柳憶是個孤兒，家人這個詞，只在書本上看過。穿過來以后，他有了慈愛父母，有了可愛meimei，終于明白家人含義。

    為這三個人，哪怕是龍?zhí)痘ue，他都敢闖，何況也不是要闖龍?zhí)痘ue，只不過是嫁人做男妻，從此和仕途無緣而已，他真沒覺得有什么委屈。

    “乖。”柳憶俯身解開柳悅手上繩索，笑著拍拍meimei頭頂，雙腿用力狠夾馬腹。

    馬兒吃痛，嘶吼著沖出去，柳憶穩(wěn)住身形，再次猛甩韁繩，快點，必須再快點才行。

    四周樹木迅速倒退，樹枝上星星點點嫩芽連成一片，仿佛流淌著的嫩綠光線。五年前，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他也是騎著匹馬，奔馳在同一條官道上。

    馬越跑越慢，周圍嫩綠光線，漸漸減慢變成嫩綠色光點，柳憶再次抬頭看天，抿嘴握緊韁繩。

    太陽已越過頭頂，開始往西邊偏移，路程還沒走到一半，馬卻快要抬不起蹄子，催著馬兒勉勉強強趕到驛站，柳憶片刻不敢耽誤，翻身下馬就往馬廄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