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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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楊焱的眼神,他往這側(cè)瞥一眸,神色放松少許。 他夾著煙的手抬起,敷衍揮兩下。 細弱的煙絲繞著修長的手指轉(zhuǎn)兩圈,白霧反襯指節(jié)凍紅。 煙絲裊裊上升,消失在冷空氣中。 第24章 今天拍攝的內(nèi)容也是個人戲份。 由南方城鎮(zhèn)逃亡到北方的季齊初見雪天,在老板的吩咐下清掃后院,將積雪掃成一堆后,他忽動心思,轉(zhuǎn)身倒進雪地里。 掃雪的拍攝過程非常順利,兩三次就過了,倒入雪地的鏡頭卻怎么拍都不對勁。 【季齊放下掃帚,在雪堆旁蹲下,他專注的看一會,小心伸出兩根手指。 鏡頭拉向特寫,季齊睫毛顫動,表情遲疑又好奇。 指尖沒入雪堆,在蓬松的雪粒中留下兩個突兀的印記。 季齊看看印記,又看看指尖殘存的冰涼,他拾起掃把起身,拍拍膝蓋,似乎打算回屋。 走出半步,季齊動作一頓。 他回身看一眼雪堆,忽地丟掉掃帚,又走回雪堆邊,背對著,以放松的姿態(tài)摔進雪里?!?/br> “卡!”劉副導(dǎo)喊道,“情緒不對。” 楊焱從雪堆中起身,一個劇組人員上去拍掉他身上的雪粒,另一個幫他整理發(fā)型,其余幾個拿著掃帚把雪坑復(fù)原成剛掃好的模樣。 “還是不行。”劉副導(dǎo)走過去,“從轉(zhuǎn)身那開始狀態(tài)就不對,肌rou太緊繃了,表情也不大對,沒有抓到‘感覺’?!?/br> 后勤組的人員還在賣力的掃雪,聞言竊竊。 “我覺得表現(xiàn)得挺好的了,好嚴格哦?!?/br> “這場戲比較重要吧,嚴格一點正常,不然也不至于拍七八遍不過?!?/br> “嚴格是好事,但就是掃雪也太麻煩了,復(fù)原到毫無痕跡少說要十分鐘,一遍遍的,浪費時間……” “這也是沒辦法,拿獎的戲,必須得重視細節(jié)……” 一旁劉副導(dǎo)攥著對講機,猶豫不定,這個鏡頭拖太久了,已經(jīng)擠占計劃中其他劇情的拍攝時間。 慢工固然出細活,但這樣耗著也不是事。 像上次一樣,讓楊焱自己去練? 劉副導(dǎo)搖頭。 這不是自己練就能琢磨出來的感覺,得有懂行的人看著指點兩句。 懂行的人…… 劉導(dǎo)忽地轉(zhuǎn)頭,看向林思霽。 接收到求助的目光,林思霽過來。 他俯身,手肘架在副導(dǎo)演肩上:“我看著,你們先拍別的?”。 副導(dǎo)沉思片刻,覺得是個辦法。 “可以,麻煩林導(dǎo)了?!?/br> “沒事?!?/br> 林思霽直起身,對觀望這邊情況的楊焱笑道。 “小楊,你被劉導(dǎo)放養(yǎng)了,過來吧?!?/br> 楊焱嘴唇動一下,他對林思霽隨意更改自己名稱的行為頗有微詞。 但他最終沒有出聲,只抬腳往林思霽這側(cè)靠。 “帶上掃帚?!绷炙检V說。 楊焱腳步一頓,他乖巧的回身,拾起木制掃帚。 林思霽又笑下,做個跟上手勢,轉(zhuǎn)身走了。 楊焱跟在他后面。 林思霽把楊焱帶到劇組外邊的空地上。 吳哉本來想圍觀,被林思霽支走了。 “你在他會緊張,不好進入狀態(tài)?!绷炙检V溫和的說。 會嗎? 吳哉摸著頭疑惑的走開,空地只留林思霽和楊焱二人。 “其實我在你也緊張吧。”林思霽回身詢問。 “不會?!?/br> “真的?” “……” 看著他糾結(jié)的神情,林思霽了然笑笑:“緊張就對了,季齊也緊張?!?/br> 楊焱抬頭問:“你怎么知道?” 林思霽理所當然:“我當然知道。我寫的角色,我說他緊張他還能不緊張嗎?” 楊焱:“……” 林思霽揮揮手:“開玩笑?!?/br> 他踩兩腳地上的污雪,看著楊焱問:“季齊為什么要從南方跑到北方來。” 楊焱說:“殺了人,逃避追捕?!?/br> “對了。”林思霽輕輕拍掌,“一個因為犯罪而流亡的嫌疑犯,不得已跑到信息不流通的小鎮(zhèn)躲藏,每天路過公告欄都要留意有沒有通緝令,和他人擦肩而過總習(xí)慣低頭,害怕被注意到……季齊活的小心翼翼,無時無刻都緊繃著神經(jīng)……倒向雪地那一刻,他并非真的放松,而是逼自己放松,就像是快要淹死的人必須探頭奮力呼吸才能存活……你有過這種感覺嗎?被情緒拉拽著幾乎窒息的感覺?!?/br> “……有?!?/br> 林思霽伸手指下腦袋,“回憶那時的情感,再努力掙脫……用這種狀態(tài)去演?!?/br> “掃把給我。”林思霽從楊焱手中接走掃把,“你慢慢想?!?/br> 他拖著掃把走了。 楊焱垂眸,依言從回憶中拉拽相似的情感經(jīng)歷。 腦海里浮現(xiàn)一個遙遠的冬夜,氣溫很低,比現(xiàn)在還要低上許多。 自己走在一條很長的道路上,路兩側(cè)的花壇都是積雪,路上也是積雪。 路的盡頭站著青年,黑色大衣,神色平靜冷漠。 他有話要說,自己非常不愿意聽見的話。 冬夜的寒冷順著腳踝上爬,楊焱想在他開口前轉(zhuǎn)身離開那條路,可已經(jīng)晚了。 青年已經(jīng)看到了他,不帶情感的視線構(gòu)成牢籠,將他困在其中。 窒息的感覺從心口浮上來,楊焱眼皮跳動兩下,睜開。 林思霽剛好回來了,拖著掃把站回楊焱面前。 楊焱抬眸,與他對視,眼中情緒散不去的濃厚。 “感受到了嗎?”林思霽說,“在季齊的心中,倒向雪堆的動作更像是一種解脫,是從緊張的狀態(tài)下短暫逃離的辦法,是……” “是從重壓下勉強獲得喘息。”楊焱低聲接話。 林思霽挑眉,認可:“對。” 他讓開身后,空地上一層薄雪被掃成差不多夠一人倒下的雪堆。 “試試。”林思霽遞出掃帚,說。 楊焱接過,向前兩步,蹲下。 掃帚放在地上,伸手戳向雪地…… 起身,走半步,回頭…… 楊焱注視著不遠處的林思霽倒下。 一般來說,場外因素的干擾很容易讓演員出戲,但這次沒有。 后仰的失重感拽著楊焱下滑,楊焱強撐身軀,讓它不要自發(fā)彎折,而是像一塊鐵板一般直挺挺倒向雪地。 林思霽晃出視線,一瞬間,楊焱錯覺自己并非倒向雪堆,而是一頭扎進季齊的靈魂。 他感覺季齊的軀殼一直陷在雪堆里,自己倒下的過程,就如完成一次靈魂歸位。 帶血的刀、晃蕩的長途公交、窒息和暈車的惡心、空蕩的公告欄…… 衣著單薄的少年在狹窄的院子中緩慢清掃著積雪。 楊焱重重摔在雪堆上,他的身軀和疼痛,與季齊微妙重合。 他睜眼望著天,澄澈的天空帶著冰涼的空氣壓入眼眶。 雪粒被體溫融化,雪水滲入褲腿,將肌膚同化成冰涼的溫度。 楊焱一眨眼,溫?zé)岬囊后w蔓延。 楊焱在雪野中躺著,忽地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狀態(tài)狼狽,便抬手捂著眼睛。 腳步聲靠近。 “怎么躺雪里不動了?!绷炙检V的聲音傳來,比手指溫不少,比眼淚涼一些,“起來吧,累了回劇組休息,別躺這兒不動。” 楊焱劃拉兩下眼淚,沒說話也沒動。 他聽到林思霽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