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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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散漫道:“再加上皇后進言,稱他倆大婚后一直沒個后人,便想方設(shè)法地把他留在京城里邊。照我看哪,再這么留下去,他賀家軍非得廢了?!?/br> “廢了”二字,猛地在容央心中投下一顆滾石。颯颯秋風(fēng)穿庭而過,遠處,蜜糕舞劍的嬉笑聲、錢小令的恭維聲此起彼伏。 趙彭眼盯著容央,壓低聲音,繼續(xù)道:“還有,皇后這兩年也開始大變了?!?/br> 容央眸光一動。 趙彭道:“今年中秋,趙安滿四歲,生辰宴上,爹爹御賜長命鎖一把,皇后大喜,吩咐趙安在謝恩時給爹爹吟詩一首,誰知趙安癡癡傻傻,竟把一句‘白毛浮綠水’吟成了‘白麻糊綠嘴’。爹爹倒是不責備什么,但底下偷笑的人一大堆,氣得皇后一回福寧殿就大發(fā)雷霆,拿著戒尺抽得趙安手心rou都綻了?!?/br> 容央深深蹙眉。 呂皇后絕對不是動輒大怒,甚至當著宮人的面對子女大打出手的那類人。她一向是溫和的,體貼的,大度的,把所有棱角和鋒芒小心收攏,像鳥曲腹蛛一樣斂而不發(fā)的……會變成趙彭口中這樣急躁又暴戾,實在是令人咋舌。 容央道:“她對趙安就那么不滿意么?” 趙彭唇輕扯:“何止是不滿意?四歲了,還沒張口說過一句外人聽得懂的話,就那句‘白毛糊綠嘴’,還是宮人追在屁股后頭教了半個月的成果。前兩年,爹爹尚且還愛去福寧殿里坐坐,現(xiàn)在錢貴妃的小郎君也快兩歲了,玉雪可愛的,一聲‘爹爹’喚得又亮又甜,哄得他是心花怒放,一得空就往那兒鉆。所謂相形見絀哪,有這么一個在那兒對比著,她呂皇后不得氣急敗壞,性情大改么?” 錢貴妃,便是最初的錢昭容,后來的淑妃——呂皇后早產(chǎn)趙安那天,被污蔑在鳳船上謀害皇后的那一位。 容央心頭震動,一則是想不到趙安的資質(zhì)竟是如此之愚劣,二則也是意外于呂皇后如今的處境。這三年來,容央最擔心的便是成功拉攏賀氏的呂皇后會在朝中不斷壯大,伺機對趙彭下手,還多次在家信中提醒他注意提防,沒成想,事態(tài)的發(fā)展竟是如此之戲劇性。 “嬢嬢,舅舅,快來看我!” 蜜糕驀地舞著小小桃木劍跑過來,要求容央、趙彭前往廊前圍觀他展示槍法。容央顰眉道:“你拿的是劍!” 趙彭笑不攏嘴,被蜜糕拉著直往廊下去,喜歡得不得了:“管他是槍是劍,只要是咱蜜糕來舞,那就是天下無雙,對吧?” 蜜糕哪里知道什么叫“天下無雙”,只是點頭附和:“對的,對的!” ※ 文德殿內(nèi),歡聚的氣氛被一卷輿圖、一幅畫像凝固成霜,崔全海屏氣斂聲地候在幔前,一雙眼低低垂著,雙耳靜聽殿中二人對答。 “去年年底,一名校尉因觸犯軍規(guī),被平遠嚴懲,事后心生怨懟,把大量軍情賣給了潛伏在薊州城外的山匪。平遠發(fā)現(xiàn)后,及時設(shè)法補救,將計就計再放出一批虛假情報,并趁亂收回了所有被盜的軍用輿圖。這件事,朕去年便知曉了?!?/br> 針落可聞的大殿里,官家低緩的聲音起伏在耳側(cè):“至于你手上這張布防圖……照朕看,估計就是當時平遠有意放出去的。一州的軍防機密,哪有那么容易走漏,要是真的,那眼下的薊州城豈不是要給他大金踏平了?” 官家說罷,輕輕一聲笑,目光落至那張獨眼龍的畫像上時,眉間終于覆上一層暗影。 “耶律齊啊……”官家喃聲,語氣似冷非冷,“大難不死,算是吉人天相,可惜螳臂當車,不自量力,就憑他一個亡國滅種的漂蓬斷梗,如何能撼動大鄞、大金二國根基?” 褚懌終于再沉默不住,開口道:“耶律齊如要復(fù)仇,定不會正面和大鄞、大金二國對抗,連橫分化,各個擊破,方是可行之策?!?/br> 官家道:“你的意思是,他要聯(lián)合大金,來滅我大鄞?” 帝王的反詰聲里明顯摻上了一絲慍惱和冷峭:“提出要滅他遼國的乃是大金,率先殺入上京,屠他皇城,戮他皇族的也是大金,而今坐在他故國之上號令天下的也仍是大金的皇帝!他憑什么放著這寇仇不去對付,反而認賊作父,妄圖算計我大鄞?!” 一聲喝罷,畫卷被拂落在地,官家氣急攻心,竟脹青著臉劇咳起來。崔全海忙上前攙扶,轉(zhuǎn)頭欲傳召御醫(yī),官家推開他坐回龍椅上,長喘不語。 褚懌面沉如水,站直在座前,雙腳扎在堅冷的漢白玉磚石上,頗有點跋前疐后的意思。前方,官家森然道:“傳朕旨意,各州關(guān)城加強巡防,一旦發(fā)現(xiàn)此人蹤跡,就地格殺?!?/br> 褚懌領(lǐng)旨,卻并不動,官家平復(fù)罷,撩起眼皮對上他沉定的雙眼。 褚懌道:“大金細作屢次犯境,其意不可不防,另外,賀家軍軍情走漏一事……” 官家截斷:“朕已經(jīng)說過,那是賀家的惑敵之策,怎么你在邊關(guān)駐防多年,竟連這點都分辨不清么?” 大殿內(nèi)赫然肅靜,褚懌抿緊唇線,壓低眉睫,緘默不語。 官家靠在龍椅椅背上閉眼長嘆,像是恨惱,像是疲憊,也像是無奈兼無語。 “收回十六州賦稅大權(quán)的事已經(jīng)談妥了?!背良牌蹋偌依涞雎?,“大金對交權(quán)一事并無異議,上個月,也派了使臣過來,其間言行謙順依舊,并無異常。這兩年國中經(jīng)濟并不景氣,各地時有災(zāi)荒,外交上當以和為貴,你這次探親結(jié)束后,好生守著易州便是,不要再橫生事端了?!?/br> 褚懌瞳仁收縮,低垂的眼瞼處陰翳愈深,思緒停在“橫生事端”四字上,一時竟難以回神。 崔全海審時度勢,及時相勸道:“離開宴還有段時候,帝姬跟兩位小郎君正在太zigong里耍著,駙馬跟太子也是三年未見了,不如也前去聚聚吧?!?/br> 褚懌眉眼不抬,拱手道:“臣告退?!?/br> ※ 在東宮庭院里陪蜜糕戲耍的容央并沒有等來褚懌。 戌時,家宴準時在長春殿拉開帷幕,容央領(lǐng)著大小郎君入席時,褚懌已屈膝坐在筵前,側(cè)影煢煢,一臉冷寞。 容央心領(lǐng)神會,把蜜糕跟弟弟交給雪青、荼白,提起裙裾在褚懌身邊坐下。 四周燈影燁燁,人影來來往往,宮女把一盞三脆羹魚貫呈上來后,頷首退下。容央按住褚懌的一杯酒,低聲道:“急什么,一會兒開席,少不了人拿酒灌你。” 褚懌眼睫微動,依言放開杯盞,容央瞄一眼殿中情形。帝后還未入場,捧場的妃嬪,包括端敏、靜淑等兩位jiejie倒是領(lǐng)著各自的駙馬準時地入了席。左下首的筵席是趙慧妍和賀平遠的,目下仍是空著,容央趁勢對褚懌道:“一次失敗不要緊,只要有足夠的證據(jù),爹爹總能相信的?!?/br> 褚懌心里憋著股郁氣,聞言把她一攬,抵著她臉頰道:“有點生氣?!?/br> 殿中眾目睽睽,容央臉臊紅起來,推他,褚懌偏不肯放。 他今日必定是栽跟頭了,血氣方剛的一個大將軍,拿著自認為斬釘截鐵的證據(jù)去請帝王徹查,然而換來的只是一腔無處可發(fā)的愁緒。容央心疼又心酸,終于也不再顧及四周投來的眼神,摸著褚懌的頭低哄了幾句。 不多時,帝后入場,家宴開席,下首的趙慧妍和賀平遠自然也來了。 跟趙彭所言不差,趙慧妍和賀平遠這對夫婦的關(guān)系的確是很難用“和睦”來形容,哪怕是出席皇家家宴,哪怕是就坐在容央、褚懌的下首,這兩人至始至終也沒想著維持過片刻跟“舉案齊眉”相關(guān)的形象。 席間,呂皇后倒是有意想化解他倆之間的冷凝氣氛,然而不是徒勞無功,就是適得其反,最后還是官家看不下眼,三言兩語岔開了話題。 ※ 長春殿外,夜風(fēng)吹打墻外茂盛的桂樹,零落的點點金桂在月色里飄著幽香。 蜜糕今日在東宮里玩得太盡興,眼下是徹底乏了,酣睡得雷打也不帶醒。容央吩咐百順護著奶娘把蜜糕和定勝糕先送回府里休憩,返回時,穿過人跡寥寥的回廊。 “他不來親近你,那你就不會去討好他嗎——” 一道怨恨的聲音驀地穿過窗柩,傳入耳中,隨行的雪青、荼白一愣,容央止步,目光循聲落至回廊斜對面的一間偏殿里。 月上窗紗,殿中青燈昏黃,窗紙上落著一道熟悉的剪影,正是戴著九龍四鳳冠的呂皇后。 容央蛾眉微攏。 偏殿里,一襲石榴紅對襟收腰振袖長裙的趙慧妍坐在圈椅上,眉眼低垂,意態(tài)冷寥。呂皇后袖手背對著棧窗而立,訓(xùn)著她道:“這都大婚三年了,別說是讓你生個一兒半女,就算是在我和官家眼皮底下,他也懶得看你一眼!你說是他絕情,狠心,對你并無情意,那你捫心自問,自嫁入賀家以后,你又可曾對他付出過半點真心?” 呂皇后目中凝霜,冷然地道:“大婚不到一年,就敢公然在帝姬府上養(yǎng)起面首,要不是我拉下臉面向官家求情,又替你向賀平遠一再保證,你以為他還愿意每個月回你那府上去住一夜嗎?打小我就告訴你要謹言慎行,要知道負重忍辱,徐徐圖之!可你看看你現(xiàn)在,半點屈辱不能受,一絲委屈也忍不得,你,你簡直……” “簡直就不配做你的女兒,是嗎?” 趙慧妍幽幽出聲,一雙杏眼藏在暗影里,情緒不辨。呂皇后一怔之后,緊繃的臉色慢慢松緩,上前道:“你以為,我很想對你說這些話嗎?” 趙慧妍漠然不動。 呂皇后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放在膝前的手,仰面看她:“慧妍,如果不是為你的將來考慮,你和我,都不必走到今日這一步。但是木已成舟,除了走下去,你我別無他法。你聽母親的,不要再跟賀平遠置氣了,回去以后,把帝姬府上的面首遣散,踏踏實實地給賀平遠生個孩子。只有有了嫡子,賀家的軍權(quán)才算真正地握在你我手上。” 提及“軍權(quán)”二字,呂皇后用力在趙慧妍手上攥了一攥。趙慧妍薄肩微動,一雙冷眸撩起來。 呂皇后眼神堅定,便欲再鼓舞,趙慧妍突然甩開她的手,冷漠地走向前方。 “我并不需要把賀家的軍權(quán)握在手上,我也不會遣散我府上的面首?!壁w慧妍站在簾幔下,漫不經(jīng)心地道,“至于什么嫡子,我更不感興趣,誰想要,誰自己去生吧?!?/br> 呂皇后渾身一震,反應(yīng)過來后,大怒道:“趙慧妍!” 趙慧妍如若不聞,走過落地罩外戰(zhàn)戰(zhàn)惶惶的剪彤等人,伸手推開殿門。 蕭肅秋風(fēng)撲面而至,吹揚兩鬢發(fā)絲,趙慧妍跨過門檻,余光里,一截衣袂消失在墻角。 趙慧妍轉(zhuǎn)頭,盯著飄曳宮燈下空空蕩蕩的回廊,緩緩瞇起雙眼。 第118章 、試探 夜闌更深, 大街兩側(cè)燈火闌珊,車輪碾過大道的聲音格外空曠。 車中,一盞青白釉瓷燈上燭火躍動, 褚懌靠著廂壁闔目小憩,濃烈的酒氣在車廂里浮沉。 車窗開了一小條縫, 來吹散酒氣的,褚懌鬢角被撩得有些亂, 容央靠過來, 替他把碎發(fā)掖回耳后。 退開時,褚懌握住她手腕,拉人入懷。 容央臉頰貼在他胸膛上, 聽得到里面鏗然又沉悶的心跳聲,默了默,道:“我今天偷聽到呂皇后和慧妍的談話了?!?/br> 褚懌睫毛深垂,仍是假寐著, 容央在他懷里睜著眼,緩緩道:“她逼慧妍主動向賀平遠示好,稱只要慧妍給賀平遠生下嫡子,賀家的軍權(quán)就能為她所用, 可是慧妍不同意, 她說她不需要軍權(quán), 也不需要什么嫡子,她在府里養(yǎng)了她喜愛的面首,并不介意賀平遠怎么想,怎么做?!?/br> 秋風(fēng)卷掃落葉的冷響徘徊在窗外,容央眨眨眼,繼續(xù)道:“趙彭說, 當年賀平遠尚主,也是身不由己,十分委屈的。他并不愛慧妍,也并不想成為慧妍的駙馬,大婚以后,更沒有嘗試過和慧妍做一對夫妻。慧妍養(yǎng)面首,他就養(yǎng)美妾,呂皇后請命讓他多留在京中陪伴慧妍,他就扔開薊州坐在將軍府里花天酒地,樂不思蜀。他也并不介意他們怎么想,怎么做。哪怕是赴皇家家宴,是在官家的眼皮底下,他也不會顧及皇家顏面而多看慧妍一眼……” 車聲轔轔,燈盞上的燭火哆哆嗦嗦,容央的聲音從褚懌懷里冒出來:“你說,如果賀家軍中的確是有了叛賊,那這個賊,會是賀平遠嗎?” 半開的車窗突然被疾卷在風(fēng)里的落葉拍響,燈火幽微,車廂里一瞬黑暗。褚懌深垂的眼睫終于一動,于復(fù)明的光線里睜開眼來。 眼中銳亮逼人,并無一絲醉態(tài)。 “賀平遠當年為何尚主?”褚懌一語戳入要害。 容央答畢,褚懌眼底浮沉。 容央把頭靠去他肩膀上,小手撫在他胸前,慰道:“不要氣餒,慢慢查,總會有結(jié)果的。官家不信你,還有趙彭信你,吳縉、于鑒、宋淮然這些心有大局的朝臣也會相信你。等得了鐵證,大家一起上書,官家便是再猶疑、再懈怠,也架不住群臣齊諫?!?/br> 車中悄寂,她哄慰的聲音融在燭光里,溫柔也有力。褚懌胸口慢慢被她的暖填滿,陰霾被她的光驅(qū)散,大手覆上她小手,臉偏過來,眼對著她的眼。 容央望著他眼里那潭深水,眉微顰:“怎么了?” 難不成哄慰得不到位? 褚懌卻輕聲:“不氣了?!?/br> 容央一怔后,反應(yīng)過來,啼笑皆非:“好生小的氣量呀……” 合著文德殿里的那一氣,竟是到這會兒才算消。 褚懌顯然并不在意被她稱“小氣”,下頷蹭在她發(fā)頂,目光平靜,呼吸勻長。在一起四年了,彼此已有了種默契,允許對方在低沉落寞時做小氣鬼,做小孩。他會哄她,慣她;她也會像母親哄小孩一樣,摸他的頭,給他講溫柔的話。褚懌喜歡這樣的婚姻,貪戀這樣的生活,他不愿意、也不會允許這份美滿被任何東西打破。 ※ 這日以后,褚懌調(diào)集京中舊部,徹查賀平遠三年來的行蹤及人際交往,并于一日下朝后,把趙彭約去了入云樓。 得知賀家軍中的軍情泄露情況遠比朝中所聞要嚴重,趙彭心神俱震,在看過褚懌提交的卷宗后,臉色一徑發(fā)青。 ——自去年年底,金人細作就開始反復(fù)在各大關(guān)城試探,或是喬裝成商賈混入城內(nèi)刺探情報,或是蠱惑綠林打開黑市,明目張膽地收購軍情。單只易州主城,就抓了整整三十人一批次的大金暗探,這尚且還是在褚懌的眼皮底下,至于十六州,那一大片尚被大金盤剝的燕云舊地,情況可想而知會多糟糕。 趙彭反復(fù)細看卷宗內(nèi)容,難以置信:“大金使臣年年入京來訪,從無異樣,上個月爹爹大壽時,使臣還奉了大金皇帝的厚禮前來,又是恭賀萬歲,又是承諾歸權(quán),謙順熱忱,毫無半點不敬之意,怎么可能……” 趙彭對上褚懌深冷眼神,心口一凜。 ——還能是什么可能,一面修好,一面磨刀,不過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罷了! 趙彭震愕地放下卷宗。 褚懌心中亦有疑竇:“這類情況,難道各大關(guān)城沒有一處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