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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悍將在線閱讀 - 第141節(jié)

第141節(jié)

    賀平遠喪著臉,怔怔講完以后,驀然失笑,撐著酒案笑如哭喪,笑如癡狂:“什么攄忠報國,披肝瀝膽;什么忠臣侍君,有死無貳……笑話,笑話!”

    褚懌知道他憤憤難平的是什么,開口:“‘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涑及?邦,本就是分內(nèi)之責(zé)?!?/br>
    “為君死?……”

    賀平遠低頭重復(fù),撐著酒案站起來,搖搖晃晃,戳著自己的胸膛冷笑:“我賀家人沒為他死嗎?我爹沒死在戰(zhàn)場上嗎?”

    賀平遠眼睛一點點紅起來:“可他給了我們什么?”

    ——“他給了我賀平遠什么???!”

    一條長案突然被踢翻,酒壺杯盞哐當當砸碎在地,賀平遠目眥盡裂:“同樣是得勝回朝,憑什么你一戰(zhàn)功成,我就只配當四品武將?同樣是尚主,憑什么你娶他的心肝寶貝!娶大鄞最美的嘉儀帝姬!老子就要娶一個給大遼皇帝玩弄過的殘花敗柳???!”

    話聲甫畢,一陣嚴風(fēng)卷入室內(nèi),重重簾幔颯颯翻飛,趙慧妍和容央定在門口,瞪直著眼,俱像被冷箭穿過。

    室中二人一靜,賀平遠僵站著,眼盯著簾外之人,目中慢慢浮起暴戾之色。

    門前,趙慧妍人如冰封,一動不動。

    太安靜了,這屋里靜得像數(shù)九寒天,以至于那句“被大遼皇帝玩弄過的殘花敗柳”簡直如驚雷入谷,一聲聲地在腦中回蕩不休。

    容央深吸一氣,袖著手舉步入內(nèi),及至賀平遠跟前,揚起臉。

    賀平遠不及反應(yīng),被一巴掌摑在臉上。

    作者有話要說:    褚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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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章 、狼煙

    暮風(fēng)漸起, 脈脈斜暉被夜幕湮去。車廂內(nèi),褚懌揉著容央那只微紅的小手,不時撩眼皮瞅她神色。

    容央斂容坐著, 深凝的雙眸里仍留著一絲寒氣。

    掌心還在微微發(fā)辣,賀平遠那雙怒焰勃發(fā)的、通紅的眼睛也仍舊躍然眼前, 如果不是褚懌在場,很難想象那一巴掌下去會打得他如何撒瘋暴怒, 但……

    那一刻, 容央顯然是顧不得那許多所謂“后果”的了。

    掌rou被一只長著厚繭的大拇指撫過,像刻意地壓了一下,容央轉(zhuǎn)頭, 對上褚懌沉靜的眼。

    “下次不要這樣沖動?!?/br>
    他聲音很低,卻很有令人不得不服從的氣勢,容央壓下心頭的余悸和憤怒,甕聲:“那下次你要替我先動?!?/br>
    褚懌唇微動, 領(lǐng)會后,啼笑皆非。

    女人之間的情誼,真令人難懂。

    容央把被他揉著的手收回來,端坐著道:“賀平遠有沒有問題?”

    褚懌這次答得很快:“沒有?!?/br>
    容央愕然, 眼里寫滿不信。

    褚懌正色:“他對布防圖走漏一事并不知情。”

    賀平遠固然囂張, 但并非jian猾之輩, 甚至于從為人來講,他骨子里還是很有武臣的率直憨厚的,滿意不滿意,知情不知情,大都寫在臉上,不會欺詐于人。

    褚懌提及薊州具體布防時, 賀平遠那雙醉眼里明顯寫著震愕,平復(fù)下去后,想到的可能也僅是他褚家派斥候前往刺探,以備黨爭。

    這頭腦及格局,不像是能叛國之人。

    “趙慧妍呢?”褚懌驀地發(fā)問,令容央愣了一愣。

    水榭中的一幕幕重新掠過腦海,容央凝神道:“一個深居內(nèi)宅的帝姬,也可以叛國嗎?”

    這并不僅僅質(zhì)疑,也是在探尋、或是確定一種可能性。褚懌道:“有志者,事竟成。沒有什么不可以的。”

    容央眉心蹙攏,垂眸:“我問她在逃離大遼時可有跟耶律齊接觸過,她說沒有。如果是真的,那她一個內(nèi)幃婦人,應(yīng)該不會有勾結(jié)敵國的機會;如果是假的……”

    車廂里驀然沉寂,容央想著那一種可能性,胸腔里突然一剎窒息。

    她承認趙慧妍的境遇的確很糟糕,也承認趙家、乃至整個皇宮、整個朝堂對她都并不公道,她能理解她的不甘,乃至怨恨,但如果這些不甘和怨恨變成了她叛國、賣國的理由……

    她能理解,但,她絕對不能接受

    “我會派人去人查耶律齊跟她的過往。”

    沉默中,褚懌開口。容央抿緊唇?jīng)]有回答,這一刻,說不上來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感覺那里特別冷。

    很快,手腳也開始冷起來。

    褚懌重新把她攏在袖里的手握住,沉聲:“查清楚,對誰都好?!?/br>
    ※

    數(shù)日后,趙彭從樞密院查出被一份被塵封三月的警情。

    三月前,云州軍部發(fā)來一紙急報,稱金人似乎在進行大規(guī)模的軍事調(diào)動,毗鄰云州的大金邊界,不止一次留下了金軍向南部轉(zhuǎn)運糧草、調(diào)撥兵馬的痕跡。

    南,即是攻入大鄞的方向。

    趙彭拿著這一份從旮旯里抽出來的、皺巴巴的急報交給褚懌看時,臉冷得凝霜一樣。

    “三月前,正是官家派使臣跟大遼交涉燕云賦稅大權(quán)的時候,為防止外交有紕漏,官家下旨,嚴禁朝臣妄言邊疆事務(wù),膽有違例者,流徙三千里,罰款三千貫。那會兒送入京中的軍情并不少,但大多都被三衙三司的人壓下去,甚至干脆銷毀了,就這一份,還是我領(lǐng)著人親自去樞密院翻箱倒柜翻出來的?!?/br>
    褚懌盯著那份急報細看,臉色并不比趙彭好。照他在易州查獲到的情報判斷,大金皇帝的確是有南侵的野心,但尚且停留在刺探軍情、運籌謀劃的準備階段,如果早在三個月前,金軍就已經(jīng)開始向南部大規(guī)模地調(diào)撥兵馬,那豈不是說明,眼下的大鄞關(guān)城,隨時可能燃起被侵略的烽煙嗎?

    褚懌把奏報收好,向趙彭確認:“宋御史那邊的結(jié)果如何?”

    趙彭答道:“賀平遠這三年很少回薊州,留在京城時,要么是跟往日那些狐朋狗友留宿勾欄,要么就是在府中戀酒迷花,社交方面,并無可疑之處?!?/br>
    褚懌點頭,當機立斷:“入宮?!?/br>
    ※

    文德殿中,官家正在聽范申匯報月底南郊祭祀一事的cao辦情況。

    大鄞這三年發(fā)展得并不大景氣,尤其是這一年來,各地不是大旱就是大澇,天災(zāi)一起,人禍又至,折騰得朝廷又是唉聲嘆氣,又是烏煙瘴氣。唯一可以擺上臺面,給史官濃墨重彩地記入史冊里的,也就是國朝終于徹徹底底地收復(fù)了燕云十六州,故而朝臣提議,利用這次南郊祭祀大典謳功頌德,樹碑立傳,同時詳星拜斗,祈福消災(zāi)。

    官家首肯。

    自古沒有哪任君王不在意自己的功績——尤其是在步入暮年,再難大有作為之時。官家是少年天子,踐祚至今三十余年,最偉大的功績就是在今年把燕云之地完整地納入了大鄞的版圖,在聽過范申的頌德方案后,官家躊躇滿志,同時又還略感一絲絲瑕疵,便欲親自提點則個,內(nèi)侍突然上前來通傳:太子趙彭、忠義侯褚懌求見。

    官家一怔,想起最近趙彭在三衙三司里折騰的那些事,蕩漾在眉間眼梢的笑意悄然收斂。

    范申沉吟片刻,垂目道:“既是太子攜忠義侯求見,想來定是要緊之事,陛下不急的話,容臣回去把祭祀流程修正之后,再來稟報?!?/br>
    官家道:“不必。”

    言罷,沉著眼往椅背一靠:“宣太子進來?!?/br>
    內(nèi)侍微微一愣,心知帝王情緒不佳,不敢逗留,應(yīng)聲傳召。

    范申候在旁側(cè),噤聲不言。

    趙彭入內(nèi)時,本就因褚懌被冷落而窩著一股火氣,及至看到范申,那股火燒得更旺,然還不及發(fā)聲,官家便道:“范大人跟朕還有事商議,你長話短說?!?/br>
    趙彭張口結(jié)舌,攥著那份急報,氣得啞聲。

    官家皺眉:“你究竟說是不說?”

    趙彭繃著張臉,壓下火道:“大金在邊境有異動,很可能隨時進犯,這是三個月前從云州發(fā)入京中的急報,請父親過目?!?/br>
    崔全海上前接下奏報,轉(zhuǎn)呈給官家,官家靠在椅背上坐著,冷眼看著,不動。

    趙彭一愣。

    官家道:“上面寫的什么?”

    趙彭深吸一氣,道:“三月前,金軍大規(guī)模向南部署,并在邊界舉行了不止一次的軍事演習(xí),兒臣以為……”

    “以為大金要攻我大鄞,戮我山河?”官家冷然截斷。

    趙彭一凜。

    官家盯著面前這個年輕又莽撞的兒子,恨鐵不成鋼地道:“是不是他褚悅卿說什么,你就信什么,他褚家軍要求朝廷做什么,你就要附和什么,嗯?”

    趙彭赫然變色:“父親!”

    官家疲憊地闔目,強忍著那股郁氣,道:“三個月前,正是大金跟朕交涉燕云十六州的關(guān)鍵時期,一旦談判不順利,兩國難免兵戈相向,這種情形之下,金軍南調(diào)十分正常,他褚悅卿不也收攏兵力,調(diào)整往日的駐防之策了嗎?”

    “可是金軍南調(diào)以后……”

    “大鄞的當務(wù)之急不是邊患,而是內(nèi)政!”官家耐心漸失,敲著桌案訓(xùn)斥,“半年前的旱災(zāi)、水患死去多少百姓,太原、真定二府的暴亂又禍害了多少蒼生,各地經(jīng)濟因此受損多少,賦稅繁重多少,這些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嗎?!”

    趙彭一震,被喝得臉色鐵青。

    官家目光沉厲,嚴肅道:“不要聽風(fēng)就是雨,張口閉口大金犯境,褚悅卿所言,終究只是一介武夫的判斷,但你——一國儲君,心中不能只有戰(zhàn)事,而無全局!”

    “……”

    ※

    凜風(fēng)蕭颯,褚懌仰頭,云翳間,一片片雪花飄然而下。

    分明入宮時,天際仍鋪著一層淡淡日光。

    褚懌佇立風(fēng)里,山岳一樣,紋絲不動。不多時,一片片雪絨鋪墜雙肩,一觸即化,滯留的冷卻很堅固,一徑往骨頭里鉆。

    趙彭從大殿里走出來,風(fēng)雪斜織,遮掩他低垂眉眼,陰翳臉龐。

    褚懌冷毅的下頜線默然收緊。

    趙彭上前,在褚懌面前停下,許久后,搖了搖頭。

    褚懌繃緊下頜,抬眼往大雪后的文德殿看,不知為何,這一幕,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悲愴。

    ※

    建德六年十一月二十日,官家率群臣于南郊舉辦盛況空前的祭祀大典。

    長天如封,層巒疊雪,旌幡招展的御樓之下,千官星拱而列,畫臺承鶴,鐘鼓在懸。

    伴隨侍臣直遏云霄的一聲“祭拜”,儀態(tài)威嚴、袞衣繡裳的帝王向天行祭祀之禮,公侯助祭,群官跪拜,呼聲如雷,撼天動地。

    與此同時,一桿軍旗從城墻猝然折斷,震天鐵蹄破城而入。

    大國邊陲,狼煙四起。

    作者有話要說:    褚懌:帶不動了,帶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