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9 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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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道:“那遺書上寫了什么?” 辛乙緩了緩情緒,才道:“遺書上只有匆忙寫就的幾行字,沾血寫在絹子上的,她讓我去尋得這半枚玉珮的下落,別的并沒有說什么。那鐲子的機關(guān)只有陳王及她的繼子女們以及我知道,而陳王與世子他們皆亡,剩下能打開的也就只有我。所以我知道那封遺書就是留給我的。 “雖然只是讓我去尋玉珮,而未提及孩子去向,但她腹中胎兒乃是她與陳王唯一的骨rou,玉珮的去向若與孩子無關(guān),她又怎會這么做?” 沈雁倒也想不出別的理由可以反駁。若他所說無假,那么陳王妃只簡短地提到那塊玉,而沒有留下別的線索,必然是因為害怕有人尋找到孩子的下落。 但她仍有疑問,“照你這么說,陳王妃是在遇害之前早產(chǎn),而孩子生下來之后立刻便失了蹤。若是這樣的話,那很可能王府里當(dāng)時就有人逃出來,那么帶著孩子逃出來的這個人去了哪里?而你又是怎么尋找到魏國公府,并且懷疑韓稷就是這個孩子的?” 辛乙道:“我相信王妃能放心把孩子交付的人,必然是她信得過的人,于是又幾次偷偷地潛回虛墟里的后殿尋找線索,又在金陵四處聯(lián)絡(luò)到了散落的陳王舊部,終于找到了一點痕跡,有人看見陳王府遇難的當(dāng)天夜里,有人到過王府,然后抱著個包袱出城北上。 “途中有人聽見包袱里傳來嬰兒聲,而抱哄孩子的男人腰帶佩劍,還有四五名隨從跟隨。能有這等身份的人必是京營大將,于是我進京細細查訪了一年,最后將目光瞄準(zhǔn)了魏國公府?!?/br> 算算時間,十六年前老魏國公應(yīng)是剛剛離世,而韓恪新任魏國公,這個時候他行動自由得很,在他收到了陳王遇難的風(fēng)聲后即刻趕往陳王府將韓稷帶出來這并沒有什么不可能。而且韓稷既然已通過查證認定是陳王妃之子無疑,那么韓稷趕往金陵營救也十分可能。 可沈雁仍然不解的是,魏國公既然把孩子帶了出來,為什么不索性將陳王妃一并救走?王府上下七百多口人,找個人來替代陳王妃應(yīng)該不是很難。難不成魏國公這個人比她想象的還要卑鄙,在這種情況下選擇了保子而舍棄了陳王妃的性命? 可如果他是這種人,便不至于會為著他們母子而冒著被牽連的風(fēng)險趕赴金陵的了。 現(xiàn)在當(dāng)年的事情大致已有了輪廓,但仍未有答案的是,魏國公為什么會舍棄陳王妃不救而獨獨帶走韓稷?韓稷的生父究竟是陳王還是魏國公? “不知道在下這些回答,姑娘可還滿意?”辛乙給自己斟了杯茶,問道。 沈雁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頭又望著前方的桂花樹:“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引導(dǎo)韓稷往這條險路上走?” 辛乙凝眉:“姑娘所說的險路,不知道是指什么?” “你說呢?”沈雁瞥著他,“如果沒有你,他本來可以有個很安穩(wěn)的人生,會像所有勛貴子弟一樣過著優(yōu)渥的生活,到了合適的年紀(jì)娶妻生子,然后像所有紈绔子弟一樣有個順當(dāng)而奢侈的人生??墒悄氵@么一來,他的人生全改變了。 “其實我從他身上看不到多少仇恨的痕跡,可是一個人經(jīng)受了這么多,還是讓人察覺不到他對這個世間的敵意,那就只能說明這股恨意已大得滲入了他的骨子里,使他把它看成了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樣的他,是你們想要看到的嗎?” 她靜靜地望著他,沒有氣怒沒有激動,只是有著一絲如清風(fēng)淡月般的哀憐。 這使她看起來在平日里刁鉆潑辣的基礎(chǔ)上多了幾分寬厚的氣息,這樣的她坐在那里,看上去就像一個隨時準(zhǔn)備保護著自己所愛之人的神女,不怒不躁,但也絕沒有人能夠左右得了她的情感和思想。 她不過十來歲而已,充其量,算是個初諳世事的少女。但沈家百年的底蘊這一刻在她身上得到了突顯,沒有人能夠再把這一刻的她當(dāng)成孩子,而只會不自覺地從內(nèi)心里認定她是個有著成熟思想的,值得尊敬的女性。 辛乙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早熟的姑娘。 他凝視了她片刻,說道:“可是當(dāng)初我若不來,他就得被鄂氏與魏國公活活控制住。他也許根本享受不到天倫之樂,就會死在他們的毒藥之下。韓恪沽名釣譽,一面救下稷兒一面又妄圖將他當(dāng)成籠中囚獸,我如今亦不知他救下他的目的為何,但,總歸不會是為著要替陳王平反。 “我不知道姑娘所指的險路是什么,但,我想給予稷兒的,是一個稱得上他的身份的,以及充滿了溫暖的未來?!?/br> 他的目光里也有著炯炯光芒,雖然稍縱即逝,但卻如烏云后綻出的太陽的金芒,讓人不能忽視。 沈雁片刻后移開目光,說道:“可是你替他解毒的代價,就是讓他一個人扛起替陳王府七百多口人申冤平反的重擔(dān),是么?不惜讓他冒著泄露身份的危險,去摻和宮闈之爭,也不惜拼著舍去這魏國公府大少爺?shù)纳矸?,而去跟整個趙家以及朝廷為對。 “讓他不計代價不計后果地舍身報仇,成全你們這些人對陳王府的忠肝義膽,這就是你的目的,也就是你口中所說的替他著想的溫暖的未來?” “一百個人做同一件事,目的是一樣的,過程卻各不相同?!毙烈揖徛卮?,“趙氏皇帝自作孽,自建國至今十余年里,斬殺的功臣無數(shù),即便是捏造了各種由頭,也蒙不住天下這么多人的眼睛。這些人的心里都有仇恨,但不見得個個會如姑娘所想。” “我知道我的想法不能代替天下人,可是就我所知的情況,你們唆使韓稷所走的路,也無異于刀山火海了?!鄙蜓阏酒鹕韥恚叩剿媲罢径ǎ骸八鶜q的時候你就將他的身世告訴給他,然后一步步cao縱著他到如今,為的就是要把他培養(yǎng)成一顆復(fù)仇的棋子嗎? 辛乙坐在原處,姿態(tài)自如但卻絕不隨意。面前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完全不見這個年紀(jì)應(yīng)有的無措和懵懂,也不見什么恐懼和避諱,毫不掩飾流露出來的,只有她無法遮掩的聰明和勇氣,以及打心眼里透出來的不忍和心疼,對韓稷的心疼。 他看了她半晌,忽然間輕輕笑了,端起面前杯子來,卻停在唇邊。 “我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如此心疼他?!?/br> 聲音如自言自語,隨著秋風(fēng)呢喃。 沈雁凝了眉:“什么?” 他頓了片刻,抬起頭,緩緩一笑,說道:“姑娘冰雪聰明,在下縱然是妖孽恐也無所遁形。但是姑娘既然能洞察這么多的關(guān)鍵要害,與其來問我,為什么不去當(dāng)面問稷兒呢?” 沈雁聞言微怔,片刻后垂下肩膀來。 之所以不去問韓稷,是她覺得要直接這么撕開他那些不忍面對的身份和仇恨有些太殘忍,而且,她問清楚了又能怎樣呢?她并不能給予他什么實際的幫助,比如說倘若辛乙真是那種另存企圖的jian佞小人,她既不能把他拿下,也不能將他繩之以法,她的過問實際上就是一種多余。 況且,她的目的并不是針對韓稷,而是辛乙。 她退身回到原位坐下來,伸手折了眼前一朵花,看了看又順手扔進風(fēng)里。 辛乙眼里忽而浮現(xiàn)出一絲慈愛的光芒,他緩緩站起來,說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定做了就只有壞的結(jié)果,有些人也并不是人們想像的那么脆弱無助。任何事情老天爺都會有他的安排,而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只需要順勢而為便是。 “稷兒并不是可以任人牽著鼻子走的孩子,這點,你應(yīng)該相信?!?/br> 沈雁瞥了眼他,悶聲道:“你口口聲聲的稷兒,逾矩了罷?” 她頭一次亂不了一個人的方寸,這個辛乙,看來不止是看病看得好。 辛乙被她突然迸出來的孩子氣弄笑了,揖道:“多謝姑娘提點,在下定當(dāng)謹記在心。” “我沒事了,你請便吧?!鄙蜓懔醚鄢蛄顺蛩?,繼續(xù)悶聲道。 辛乙笑著再揖了揖,抬步上石階,走出門來。 沈雁望著他消失在門外的背影,只覺心里跟塞滿了棉花似的堵得慌。 韓稷究竟是不是陳王的兒子還未可知,韓稷他到底想以什么方式報這個仇呢? 先拋去她答不答應(yīng)相嫁這層來說,韓稷救過他的命,也幫過她無數(shù)回,她也沒有理由眼睜睜看著他以身涉險。前世里沒有她,那也倒罷了,這輩子她跟他綁在了一起,而且華家與陳王府又淵源極深,她又怎么能任憑他一人去單打獨斗? 總要找個機會跟他開誠布公地談開才成。 這邊廂辛乙回到府里,韓稷正好也已經(jīng)回來了。 他進門便問道:“沈二奶奶怎么樣了?你有把握沒?” 辛乙走到屋里拿了把扇了扇風(fēng),在靠窗的涼簟上坐下了,才望著他道:“有把握,就是沈二奶奶心急了些,只要放寬心情,不須多久必會給少主添個小舅子或小姨子。少主就等著給見面禮就是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