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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擁抱地心引力在線閱讀 - 第102章

第102章

    池羽的中文字跡疏于練習(xí),有點幼稚,疑難字還用的拼音,可他是認(rèn)認(rèn)真真一筆一劃寫的。

    “熠川的滑雪日記,他怕爸爸發(fā)現(xiàn),一直藏在我這里?!?/br>
    梁牧也放下卡片,翻開日記,一頁一頁看去。

    日記本多數(shù)都是記錄訓(xùn)練內(nèi)容和表現(xiàn),只有少數(shù)是記錄心情。串起來看,從前到后,他心情似乎有所改變。開始的時候,他總提隊內(nèi)訓(xùn)練賽的成績,后來,提道外探索的路線多了,語調(diào)也更加輕快了。最后幾頁,也就是他意外去世前的幾天,他甚至挺樂觀,在里面寫,“要慶祝每個小小的勝利?!?/br>
    出乎他所料,梁熠川竟然也提到自己幾次。哥跟我說,有機會一起去高山滑雪,我可以帶我的朋友一起。聽說現(xiàn)在國內(nèi)這個項目越來越流行了。

    他說,等比出成績,我要回國找我哥玩兒。他今年在準(zhǔn)備攀登洛子峰,珠峰旁邊僅次于珠峰的山,好高好高。他說,以后咱倆一起,我拍你滑降洛子走廊。

    他誠實地寫,洛子走廊,這實在是太難了,等以后有機會吧?,F(xiàn)在我只想等到他回來。等他回來,銀杏葉該黃了,北京就該入秋啦。

    他竟然記得自己對他說的所有事情。語氣中沒有絲毫怨念,全是憧憬和向往。日記翻到最后一頁,梁牧也不得不合上本子,集中注意力深呼吸幾次,平復(fù)自己的心情。

    然而,這還不算結(jié)束。梁熠川在本子的最后一頁畫了一張簡略的地圖,從注釋來看,正是“抄近道”小樹林,他在雷佛斯托克最喜歡的單車道的地圖。遠(yuǎn)看像個數(shù)字“7”,而豎杠部分歪歪扭扭,像是……

    池羽肩胛骨的抽象的紋身。他說是一條雪道,梁牧也曾猜想過,一定是他某次得到冠軍時候選擇的路線。可他還是落了俗。他也早該知道,池羽不屑于自我吹擂,他不記錄成功,只記錄失去。

    肩胛骨皮薄rou少,紋身很疼,是永不愈合的傷口。梁牧也是今天才很具像地意識到,這件事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同等深度、長度,且無法磨滅的一道劃痕。

    而存錢罐里,有一沓紙幣和硬幣。梁牧也把所有錢倒出來,強迫癥一樣去清點,兩輪過后,終于是對上了池羽寫的那個數(shù)字。

    兩千一百四十零三分。梁建生當(dāng)然不知道,甚至梁牧也都不知道。梁熠川竟從未管他要過錢。

    池羽寫,一輛二手的豐田只要三千刀,他想自己攢錢買車,就可以自己開車去雪場,自己去比想比的賽。他就快要成功了。那時候,池羽十八歲,梁熠川十七歲。他們也只是兩個努力在成人的世界里偷得方寸空間的少年,大膽和謙遜并存,連夢想都有零有整。

    他知道,池羽給他這些的目的是什么。是希望他心里更好過。希望他真正向前看。

    可他呢?他又能給池羽點什么?

    韓知夏看了半個小時的錄像帶,又聽見敲門聲。梁牧也又從外面進來了,手里是那個棕色的紙袋子。

    “你還沒走?”韓知夏十分意外。

    梁牧也是來取工具箱的。他把日記本和照片給韓知夏看了看,然后拿起工具箱,把拍立得照片用釘子釘在了儲藏室的一小塊裝飾板上。裝飾板就掛在雪板墻旁邊,上面有梁熠川和自己、和父母從小到大的合影。他掏出手機,對著這面墻,照了張照片。

    等他再上樓進門,才注意到韓知夏在電視機前看原來的錄像帶。他知道,這是熠川去世之后,韓知夏回憶和懷念他的方式。

    只是這一次,他也坐在沙發(fā)上,韓知夏旁邊的位置,陪她一起。

    “看哪年的錄像呢?!?/br>
    “10年。青年冰雪運動健兒那個宣傳片?!蹦菚r候,為申辦冬奧造勢,中央臺找到冰雪運動有點名氣的年輕運動員拍了個短片。當(dāng)年十三歲的梁熠川也在其中。

    只是梁牧也當(dāng)時剛和家里人出柜,為了不見梁建生,基本一整年沒著家。這片子也是播出之后他才看到的。

    片子本身有一些訓(xùn)練片段,還有幾個采訪片段。導(dǎo)演在畫面外挨個問每個人,你們的夢想是什么。一群小朋友稚氣未脫,對著鏡頭給出完美的答案,說我想得冠軍,想?yún)⒓颖本┒瑠W會。也包括梁熠川。

    只有一個人除外。

    b-roll是他在訓(xùn)練場外面踩著滑板秀技巧的視頻,這小孩兒眼角有塊挺嚇人的疤。被問及夢想,他昂著下巴說,我要做世界上最好的自由式滑手。

    不是我想,而是我要。

    是十四歲的池羽。難怪在雪板店初見他,梁牧也便覺得他眼熟。也難怪池羽說自己兒時曾經(jīng)和梁熠川在國內(nèi)的雪場見過。

    那時候他就不服輸,敢想敢做,不懂規(guī)矩,口出狂言,甚至沒把奧運會放在眼里。和現(xiàn)在的他一模一樣。

    母子二人誰都沒說話。

    沙發(fā)沉下去一塊,韓知夏默默用余光看著身邊人。從某種角度講,這兩個人還挺像的,一個比一個倔。

    她也知道,從小到大,梁牧也對心愛之人和所愛之事業(yè)都有種潔癖,那是他守著的一片凈土,甚至不許她或梁建生涉足。從動機到執(zhí)行再到收尾,他要求步步皆要完美無瑕。若非如此,他不會在陳念去世之后就告別戶外拍攝三年,也不會在雀兒山臨登頂前一晚扭頭下來,更不會傷著肩膀還要回格凸拍完電影。

    對的人,錯的時機,原來是這個意思。她輕輕嘆了口氣?!皟鹤樱@個檻兒,是過不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