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聽戲
“云先生今兒怎有空來我這小小的飯店?”昏暗的房間中,身著一襲紅色旗袍的女子坐于上首,烏黑的發(fā)盤在頭上,僅用一根紅纓金絲步搖松松地挽著。 女人斜坐著,翹著腿,那白玉般的美腿便從那開衩的紅色旗袍中顯現(xiàn),襯著那紅愈發(fā)地美艷起來,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手里卻拿著一支煙槍,紅唇吐息之間,那白煙便于檀口吐落。 這是一個從骨子里透著風(fēng)情的女人。 下首卻是一張圓桌,男人纖細如玉的指端起那青瓷的茶盞,自顧自地喝了一口,嘆道“好茶”,這才施施然地放下茶盞道“計劃有變,我們的人前段時間被抓了一個,估計之前的計劃得作廢了。” 女人拿著煙桿的手一頓,但隨即又恢復(fù)如初:“嘁,那幫老家伙,自己的事都沒處理完,還有這閑工夫疑神疑鬼地來管我們?!?/br> “問題是上面已經(jīng)著手在準備建立政黨的事,這是在緊要的當口,我們下面可不能出一點事,務(wù)必要確保政黨的成功建設(shè)。” 云驚月用手磨挲著杯口,那張妖異的雌雄莫辨的臉龐被升騰而起的云霧模糊,只那黑若深淵的眼能讓人感到無端顫栗,印入靈魂深處。 “那云先生當以為如何?掩護我們的幌子一旦被發(fā)現(xiàn),那接下來可就是我們,但是哪怕是我們打死不招,可那也意味著我們這些年辛辛苦苦經(jīng)營的地下工作站都將會毀于一旦,到時,政黨工作的建設(shè)也必然會遭到打擊?!?/br> 女人,也就是織云飯店的老板,李芝云臉上才顯得嚴肅起來,她所設(shè)想的并非是信口開河,而是真真有可能變成現(xiàn)實的。 云驚月站起身來,他今日倒是穿的樸素,只一身的黑布長衫,但也顯得身姿挺拔,如料峭寒山上的松柏,清絕如仙?!八裕@幌子還得要一個,以防萬一,但這幌子,也確不好找?!?/br> 李芝云沉思,也走下榻來:“確實,這事兒也實在有難度,至少不是一時便可以找到的。” 云驚月闔了闔眼,道:“這件事你不用cao心,我來找,我那戲園子來來往往的人多,總是可以找到一人的。” “那就辛苦謝同志了?!崩钪ピ朴只氐侥琴F妃榻上,開玩笑似的,也不知這“謝同志”到底是何人。 云驚月暗了暗眼眸:“那就這樣,走了?!崩钪ピ菩πΓ骸澳?,云先生,好走不送?!?/br> 云驚月開了門,彼時月光正是上了樹梢,照得這偏僻的長廊有如白晝,云驚月不自覺地抬手遮了遮眼,抬眸間,卻無意地看到這正對著長廊的那間一直是黑暗的房間竟是燃著一豆大的火光。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看來這與李芝云接頭的地方也得換換了。 正想著,那對面的窗子竟突然出現(xiàn)一張人臉來,偶然又或是必然地,他與那人視線交匯。 顯然,擁有那對眼眸的人定是一個純澈的人,那雙眼充滿著對世俗險惡的無知,只有純粹的天真與嬌憨,云驚月挑眉,想著,這世道,倒是難得有這樣的人。 對面卻是如一只受驚的小鹿一般,倏地便從窗口縮了下去,云驚月一愣,輕笑起來,他自認天生風(fēng)流,這張臉也算得上是公子如玉,倒不知竟是會有人見了他如受驚的奶貓兒一般,避之不及。 再說那邊的阿柒,原只是看書看的累了些,稍稍打了個盹,但那耳邊總是像有個蚊子般嗡嗡地,擾地人心生厭煩。 她天生聽力過人,當初選了這間屋子也尚是存了想遠離了那鬧處的心思在,可這兒卻也是總有那么幾日惹人煩的很,之前她睡意濃厚,那聲音也不大,她捂捂耳朵,倒也可以過一夜,可今日她只是打個盹,這聲,便在她耳里顯得比往常大了些。 “誰呀?”阿柒睜眼嘟囔了一句,她翻來覆去幾次,本來抱著那聲等會便消了的想法在,可心里卻似有個小貓兒撓抓著一般,想著她之前聽過的那好聽的宛若膩出糖一般的聲音,悄悄地往床邊的窗子冒出個小腦袋尖兒來,可這不冒還好,沒想到一冒出個頭竟看見了個妖精。 可不就是個妖精嘛!清冷如水的月光下,那人好看眉眼微皺,姿質(zhì)濃粹,清婉卻也妖艷,然這單指那眉眼,若是加上那挺拔的鼻梁和朱唇,阿柒想,那簡直和妖精無異了。 然而,好巧不巧,那妖精和她竟然對視了,呀!阿柒心里一聲驚呼,那眼墨色沉沉,又似有旋渦,阿柒覺得自己這魂可能都要被吸走了,便一下蹲了下來,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愈發(fā)覺得自己碰見了個妖精。 她定定神,又從那窗子冒出個腦袋來,可對面哪里有什么人影,只有那如水的月光躍入窗楣,映出一片窗影來,阿柒瞪大眼睛,覺得自己從那奇異志怪的小書上看到的事兒成真了。 她今天,見鬼了,哦不,是見妖了,約摸著,在她心里,那鬼怪總是丑陋的,只有這妖,才是勾人心魄,姿質(zhì)艷麗。 往后的這半月里,她倒是再也沒見著那妖精,阿柒表示理解,畢竟,他是妖嘛,總是神秘的,可她那心里,卻也有一份失落,不明顯,但每當夜晚躺在床上時,總要翻來覆去好幾遍才睡得著。 “這云驚月先生怎么最近又開始登臺唱戲了,前段日子好長時間沒有上臺,還以為他不唱了呢。”正是飯點,這運來客棧的人倒也不少,最近人們討論最多的就是這云驚月先生了,可阿柒不關(guān)心呀,她還想著那個妖精呢,要是能再見到一次就好了。 “哎哎,你這消息有點落后了,今兒早上,云先生放出消息說要收徒呢!這要是被云先生收為徒弟了,可真就是前途無量了啊?!庇钟辛硪蝗嗽谂赃吔又f到。 要說這云先生收徒的事,可真是鬧得沸沸揚揚的,這消息放出來不足半天,便有許多家中有未滿十歲孩童的人帶著孩子前去故園,就是希望云驚月先生能收自家孩子為徒,以后說不定便可以一飛沖天了。 雖然這時代,戲子確實不值人敬重,甚至可以說是卑賤,但云驚月不同,他的名望是日積月累出來的,若是做了他的徒弟,以后也確不愁了。 “阿柒呀,今兒咱掌柜的要請我們?nèi)ス蕡@聽戲呢,我可從來沒去過,聽說運氣好最近還有可能碰上云驚月先生呢?!闭f話的是店里的小二,他憨憨的臉龐此時洋溢著對晚上去故園的期待。 阿柒倒是經(jīng)常聽到這云驚月先生,大多是來自于店里客人的口耳相傳,卻也對他了解幾分,阿柒沒怎么聽過戲曲,或許唯一的了解是有些客人來吃飯時哼上那么兩句,但也因著水平有限,反倒是讓人覺著不怎么好聽。 再者,店里雜音多,若是不集中精力去聽,也是聽得不甚明顯的,故此,阿柒覺著這戲曲也就那樣,沒甚好聽的。 “今天打烊了去嗎?”阿柒停下手里的工作,偏頭問道。 “不是,若是等我們打烊,故園早就唱起來了,所以咱掌柜的說我們今天早點打烊?!蹦腥嗣黠@是興奮的,臉上洋溢出喜悅來。 “哦,這樣啊?!卑⑵鈶?yīng)著,顯然,她對去故園聽戲沒什么興趣,甚至心里盤算著晚上能不能跑出去看看。 她也出去過,可除了因為要幫店里采買什么的去過這附近之外,也沒去別的地兒了,這京城還是很大的,她一直都知道,但因為沒錢還有一系列的原因,她一直都沒怎么出去過。 盤算間,這天也就慢慢黑了下來,火紅似的云鋪了開來,映著地上人的臉都是紅撲撲的。運來客棧的掌柜和小二們便“浩浩湯湯”地朝著故園去了。 阿柒很心機地并沒有說明自己不想去聽戲,而是跟著他們一起去了,不然她現(xiàn)在定是要被掌柜的扔在店里了,她也想去別處看看。 走了倒是有許久了,反正周圍的地兒不是阿柒所熟知的,很是陌生,但也壓抑不住阿柒心里跳動的心了,像是要飛了一般,她確實是第一次來這里呢! 隱隱綽綽地見著那朱紅漆的大門上掛著的兩只大紅燈籠,配上今日的晚霞流光,越發(fā)地顯得那朱紅色的門光輝燦燦,這,便是故園了。 阿柒覺著這門面倒是華貴大氣,又覺著這朱門大戶的有些眼熟,但她也沒怎么多想,便是隨著掌柜的進了門。 這門內(nèi)倒是開闊,正對著大門的便是那戲臺子,上頭鋪著那什么西方人的紅毯子,臺子略高,但這高度卻是很適宜,不會讓下頭的客人們仰著頭累得慌。 臺子下面也就是供客人聽戲的地方了,都是朱紅色的桌椅,桌上擺著些茶盞和瓜子花生之類的零嘴,上面也有第二層,是圍著中間戲臺子和第一層客座的一個圈兒,從大門進來的那兒有樓梯可以上去。 掌柜的看第一層客滿了便帶著阿柒他們上了二樓,樓梯也是刷成朱紅色的,讓人不禁覺得這故園的老板倒是很喜歡這紅色,尤其是朱紅,中間的戲臺子和第一層坐客的地兒,上面是鏤空的設(shè)計,讓第二層的客人也能很好地看見戲臺。 阿柒朝周圍觀望了兩眼,心中卻驀地生出也不過如此的想法來,她晃晃腦袋,朝掌柜的走過去,她想或許可以在故園周圍逛逛,她還從來沒來過這兒呢,倒是剛剛走過來的時候看著這周圍有一處風(fēng)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