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打個賭如何？”他忽然問道。

    “什么賭？”我問。

    齊王指了指點兵臺：“今日呂均也備下了茶點，你在這冰面上滑三圈，若能做到不磕絆不跌倒，便可去用膳，如何？”

    我聽了，幾乎翻出白眼。

    “這算什么賭？”我不服氣道，“不吃便不吃，殿下要賭，也該賭有誠意些的?！?/br>
    “譬如？”

    我說：“譬如，我若在這冰面上滑三圈，若能做到不磕絆不跌倒，殿下就要學三聲狗叫?！?/br>
    齊王看著我，露出鄙夷之色。

    不過，他沒有反對。

    “如此說來，你若有磕絆或跌倒，也要在孤面前學三聲狗叫？”

    笑話。

    我上官黛跟人打賭，向來只有我坑別人的份，沒有把我自己坑進去的道理。

    “我方才說這些也不過是提議?！蔽译S即道，“殿下不愿就算了?！?/br>
    “誰說孤不愿意?！饼R王說罷，倏而話鋒一轉(zhuǎn)，“你要在冰戲會上獻祥瑞，是么？”

    我訝然：“殿下怎知道？”

    “孤為何不知?！彼f，“冰戲會乃盛事，議論者本就不少?！?/br>
    嘖。

    我心想，這么說，定然也有不少人在等著看我會不會鬧笑話了。

    “據(jù)說獻祥瑞之時，手上拿的東西不輕。”齊王道，“你在此處不能平穩(wěn)滑上三圈，何以覺得到時就能安然過關(guān)？”

    這也是道理。

    當然，我知道他是在激將。

    我上官黛雖然要強，但也從來不會白白被激將。

    看著他，我眨眨眼：“那么這狗叫的賭約便挪到初九那日，我若安然過關(guān)，殿下就學三聲狗叫，如何？”

    齊王匪夷所思地看著我，少頃，不再理會，自往點兵臺而去。

    這日，我仍是在灞池待到午后。

    分別之時，我讓齊王在池邊等著，朝馬車跑去。

    齊王站在那里，不明所以。

    我回來的時候，手里拿著一雙嶄新的護手。

    “殿下那護手，我用著甚好，反正殿下也用不著了，便送給我吧。”我說，“這雙護手是新的，殿下應該戴著合適，就算是交換之物?！?/br>
    齊王看一眼那護手，道：“孤已經(jīng)不用此物?！?/br>
    “現(xiàn)在用不著，可不是以后也用不著?！蔽艺f，“殿下就將它帶回去備著，萬一有那么一日要用到，也不必急匆匆地跟人討要?！?/br>
    這話其實不盡然。幾年前，齊王默默無聞地待在同春園里的時候，可能會被不長眼的人怠慢。但現(xiàn)在的齊王已經(jīng)開了府，有自己的王府屬官，還有府庫，區(qū)區(qū)一雙護手應當不是難事。

    不過我不管那么許多，徑直將護手塞到他手中。

    “明日，殿下還來么？”我照例問道。

    “圣上派孤去皇陵主持祭祀，”他說，“明日便要啟程。”

    我愣了愣。

    過年之時，皇陵確實也要有些祭奠之事。只不過這都算雜事，一般都是有司照例執(zhí)掌。如今特地派一個親王去，著實少見。

    三十往后，宮里都是節(jié)慶，熱鬧不斷。圣上為了不讓齊王分去風頭，可謂是用心良苦。

    “那……”我想了想，問道，“殿下何時回來？”

    “暫且不知。”齊王道。

    心頭倏而有些失落，我微微點頭，又瞥了瞥他。

    “如此?！蔽艺f，“便先祝殿下新歲大吉。”

    齊王的唇邊，似浮起微微的笑影。

    “新歲大吉。”齊王道，聲音如同頭頂?shù)年柟庖话?，帶著和煦的余溫?/br>
    第五十章 舊事（二十二）

    過了三十，便是新年。

    如往年一樣，我每日都在忙碌中度過。不是跟著父親去宮里覲見，就是在家里見親戚賓客。

    對于我而言，入宮是家常便飯，早已沒有什么新鮮感。故而逢年過節(jié)，我從不覺得有什么樂趣。

    可是今年不一樣。

    在宮里，我總會忍不住對宗室們格外關(guān)注。每當太監(jiān)通報來人了，我總會豎起耳朵聽一聽究竟是誰來了。

    但每每聽清楚，我都不由地失望。

    你在期待什么？心里有個聲音問自己。圣上將齊王支開，就是不想見他，斷無可能突然又出現(xiàn)在這宮里。

    “你近來是怎么了？總是東張西望魂不守舍的。”

    景璘又一次發(fā)現(xiàn)了的不對勁，向我問道。

    “沒什么?！蔽一厣?，答道。

    景璘并不相信，看著我，倏而露出陰險的笑。

    “莫不是你又作了什么禍，怕你父親發(fā)現(xiàn)？”他說，“你告訴我，我絕不往外說，興許還能幫你的忙?！?/br>
    我無奈道：“不是?！?/br>
    見他一臉不信，我說：“我哪里有什么工夫作禍，我要在冰戲會上扮那什么仙女，你又不是不知道?！?/br>
    說到這個，景璘露出了然之色，臉上的笑意卻愈發(fā)賤兮兮。

    “你在冰上不是個瘸腿鵪鶉么？”他說，“練得如何了？”

    我翻個白眼，心中卻已然有了些底氣。

    “不如何?！蔽野褐^，“也就繞場三圈不摔?！?/br>
    景璘看著我，一臉吃驚。

    “真的假的？”他狐疑道，“你可切莫騙人。”

    “我何時騙過你?！蔽艺f，“這幾日我都在習練，乃進步神速。”

    他仍是不信。

    “冰技可不是苦練幾日就能練好的。再說了，你這般吃不得苦的人，每每滑不到半個時辰就要喊累耍賴，鬧著要回家，練區(qū)區(qū)幾日哪里夠?！?/br>
    說罷，他又笑嘻嘻道：“不過我勸你還是刻苦些，最好真能做到三圈不摔。據(jù)我所知，今年冰戲會上的仙女賭局又開了，押你摔倒的賠率當下已經(jīng)漲到了一賠五。”

    我再度翻個白眼。

    “你莫不是買了我摔？”我惡狠狠地瞪著他。

    景璘一臉正氣：“我豈是那般無義之人。為了你，我押了不摔，下了整整一百兩！”

    說得好像一百兩對他這皇子而言是什么大數(shù)目一樣。就算賠十倍的數(shù)，他這紈绔的眼皮也不會動一下。

    不過他肯如此講義氣，我還是欣慰得很。

    “放心好了?！蔽艺f，“你大膽下注，到時候我讓你大賺一筆?！?/br>
    景璘卻只當我是嘴硬，笑了笑，頗有壯士斷腕的之感。

    雖然心里咒那些買我摔倒的人著實個個短命鬼，但這話還是讓我愈加發(fā)奮。

    每日，無論多忙碌，我都要抽出些工夫來，好好練一練冰技。灞池太遠，就自己在府里那上了凍的小池塘里轉(zhuǎn)圈。

    說來奇怪，齊王盯著我練的時候，我一身反骨，千方百計地偷懶?？扇缃駴]有人監(jiān)督，我倒是變得十足認真起來，回想著他說過的話，專心致志，一絲不茍。

    連侍婢們在旁邊看著也忍不住感慨，說娘子若平日習練女紅也有這般勁頭，乳母也不會愁眉苦臉了。

    關(guān)于齊王的消息，我還是在明玉她們那里聽說的。

    過年之際，也是各府貴胄走動熱絡(luò)之時，聚宴不斷。

    只要有空，明玉她們便照例到我府里來，和我說話玩耍。

    她們聊天的時候，最亙古不變的鐵律，就是無論談起什么最后都會說到齊王。

    “也不知齊王何時回來?！币蝗说?，“他不在，京城就沒意思得很。”

    “就是。就算是入宮，齊王不在又有什么看頭？圣上也是，讓誰去皇陵不好，非要派齊王。”

    “皇陵可是遠得很，”明玉嗑著瓜子，目光深遠，“大過年的，也不知齊王會不會覺得孤獨冷清，夜里睡得好不好?！?/br>
    其他人聽得這話，紛紛露出遐想之色。

    “皇陵附近可有佛寺道觀？”有人忽而道，“大過年的，我們正好一起去祈福?！?/br>
    眾人隨即受了啟發(fā)，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了那附近什么寺院離得近。

    “你們不必想著許多了。”有人潑一盆冷水下來，“你們難道不曾去過皇陵？那里頭大得很，比同春園還大。莫說外頭的寺廟，你們就算進到同春園里面，只怕也見不到齊王?！?/br>
    幻想破滅，眾人面面相覷，復又長吁短嘆。

    “我這里倒是有一樁事，不知你們聽說了沒有?！币蝗撕龆?，“前陣子，薛婉曾約了齊王見面，卻撲了一場空?！?/br>
    這話，讓所有人提起了精神。

    我正用簪子撥著案上小爐里的香灰，聽到這話，也頓了頓。

    “薛婉？”

    “正是。據(jù)說那是年前的時候，她說，她給齊王遞了信，請齊王教她馬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