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慕之賓 第64節(jié)
“天殺的狗賊!他竟敢買通了驪山行宮的人,將朕的人監(jiān)視了起來!”才見面,景璘就忿忿地破口大罵,仿佛要將積累了兩三日的怒火全都傾瀉出來,“無恥之尤!朕要將他千刀萬剮!” 我坐在一旁,等到他終于罵累了,停下來,才道:“陛下的人,都落在了他的手上么?” 提到這個(gè),景璘神色一陣灰敗。 “嗯。”他不情不愿地承認(rèn)。 “招了么?” “沒有?!彼f,“都是死士,發(fā)現(xiàn)事敗,便咬毒自盡了。除了一個(gè)不長眼的,竟交代了毒物來歷。不過他也沒敢把朕供出來,當(dāng)夜趁人不備就撞了頭。” 我心中一陣涼,少頃,頷首道:“他們的家人,陛下還當(dāng)好好撫恤才是?!?/br> “這不消你說?!本碍U隨即道,“太上皇的手上除了那些毒藥,一無所獲。我們接下來要怎么辦?” 我想了想,道:“接下來,暫不可輕舉妄動(dòng)。太上皇此舉,就是在警告陛下。若陛下再落下什么把柄,難保他會做出什么來?!?/br> 景璘似不服氣,但終究沒說什么。 他悻悻地倚著美人靠坐下來,懊惱道:“阿黛,早知就將這事交給你去做。若你出身,定然比朕縝密許多,不至于被他鉆了空子?!?/br> 這十分難說。 我想著這兩日跟他打的交道,也是一陣灰心。 “不過至少我們能暫且擺脫他?!蔽艺f,“這是宮里,他的手伸不進(jìn)來,不用見他總是好的?!?/br> “也沒有幾日。”景璘煩躁地說,“過幾天就是端午,母后說了,端午是個(gè)大節(jié)慶,少不得要請?zhí)匣蕘磉^節(jié)。” 他不說,我差點(diǎn)忘了。 端午這日,要除晦辟邪,往年總是由玉清觀為六宮準(zhǔn)備雄黃酒,還要女冠們制作五色絳繩,獻(xiàn)到太后、帝后及每一位賓客面前。 也就是說,我和他,免不得也是要見面的。 “阿黛?!本碍U突發(fā)奇想,“能不能在給他的五色絳繩里下毒?” 我說:“前番行宮剛出事,他就死在了宮里。陛下打算如何面對外頭悠悠眾口?” 景璘癟癟嘴角,一臉遺憾。 第九十七章 私通(上) “你和阿瓏怎么樣了”景璘問道,“那日,據(jù)說他派人將你二人半路攔住,還讓阿瓏將你送了回來?” “正是?!蔽艺f。 “孽障!”景璘面色難看,又罵了一會,看向我,“那接下來,阿瓏這邊你如何打算?” ——瑯琊王是個(gè)純直之人,對于少年舊識,總是十足信任。 ——你若對他無意,便莫與他牽扯。 心里驀地又想起了那些話。 傲慢。他以為他是誰,敢當(dāng)著我的面給我下評斷。我喜歡誰不喜歡誰,用得著他來說? “瑯琊王乃純直之人,他說當(dāng)年他離京就國之前,曾向陛下發(fā)誓,定要回京輔佐社稷。”我說,“現(xiàn)在,他果真搬到了。依我看,陛下不必?fù)?dān)心他會做出對陛下不利之事?!?/br> 景璘露出些欣慰之色,卻道:“那還不夠。他和太上皇仍有來往,朕要他切切實(shí)實(shí)站到朕這邊來。阿黛,你放心,朕會把你嫁給阿瓏?!?/br> 我怔了怔,有些無奈。 景璘通過拿捏后宮,將一票世家大臣籠絡(luò)在了自己的身邊。若景瓏是個(gè)女的,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將景瓏接近宮里來。 “太上皇不倒,我便無從脫罪?!蔽艺f,“我現(xiàn)在仍是個(gè)戴罪之身,是嫁不得瑯琊王這樣的人的?!?/br> “若是朕給你賜婚呢?”景璘冷笑,“朕別的事或許舉步維艱,可給大臣賜婚乃不在話下。當(dāng)上了瑯琊王妃,你便不是罪人,朕要看看,誰敢跳出來反對?!?/br> 我看著景璘,心頭一動(dòng)。 這倒是一條路子?;实劢o大臣賜婚,并不普遍,不過要走到賜婚這一步的,大抵是有些隱情,要么在面子,要么在里子。而皇帝賜婚,那是皇帝保媒,無上之榮,面子里子都有了,一切都可名正言順。 可我卻覺得,自己并沒有那樣的高興。 “怎么?”景璘也察覺了,道,“你莫非不愿意?” 上官黛。做你該做的。 我微笑:“怎么會不愿意?多謝陛下。” 景璘忽而長嘆一口氣。 “阿黛,”他說,“你可還記得,當(dāng)年太子被廢的時(shí)候,朕曾跟你說,你要是嫁不出去,朕就娶你。” 這話,他確實(shí)說過。 那時(shí),他跟所有人一樣,以為我傷心病倒,是因?yàn)楫?dāng)不成太子妃了。他特地跑來安慰我,說他會當(dāng)皇帝,娶了我之后,最不濟(jì)也會讓我當(dāng)貴妃。這宮里的宮室,我喜歡哪里就隨便住,保證我可以靠著他混吃混喝一輩子。 我苦笑。 “可后來,先帝就帶你去征了北戎?!蔽艺f,“我和陛下終究差了緣分?!?/br> 景璘看著我,少頃,也笑了笑:“是啊?!?/br> 我和景璘說了約摸半個(gè)時(shí)辰,看著天上烏云壓頂,似乎又要下大雨,這才分別開去。 才走出御苑,突然,我發(fā)現(xiàn)前面的樹蔭下,有個(gè)人影,似乎正朝這里張望。 大約是發(fā)現(xiàn)了我,那人影轉(zhuǎn)身走開。 縱然只是閃了一下,我還是認(rèn)出了那人身上的衣裳,似乎就是玉清觀里女冠的打扮。 回到玉清觀里,蘭音兒抱著碧眼奴迎出來。 “玄真。”她說,“方才,董淑妃宮里的人來了,說董淑妃請玄真過去講經(jīng)?!?/br> “董淑妃宮里的?”我訝然,“而后呢?” “見玄真不在,就離開了,說下次再請?!?/br> 我皺了皺眉。 “董淑妃對道學(xué)一向沒什么興趣,好端端的,突然請我去講經(jīng)做什么。” “沒說。”蘭音兒道。 我微微頷首,從她手里接過碧眼奴。 “方才我不在的時(shí)候,女冠們都在做什么?” “與往常一樣,有的人在殿上念經(jīng),有的人在各處灑掃?!碧m音兒道,“是了,殿上供奉的荷花沒有了。有幾位女冠說,御苑里或許有早開的荷花,要去找一些來。” “哦?”我問,“找到了么?” “還未到端午,哪里就能找到?!碧m音兒道,“她們就是想偷懶,出去了一會,又回來了?!?/br> 我沉吟片刻,道:“都有哪些人,你記下來,告訴我。” “知道了。”蘭音兒道。 ——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自從回到宮里,我就再?zèng)]有見過太上皇。 不過如景璘所言,他并不是不想見,就不會見到的人。 端午,麗日晴天。據(jù)說京城外頭的河道里,百姓的龍舟賽辦得很是熱鬧。 宮里有宮里的熱鬧。 一大早,玉清觀就鐘磬齊鳴,一眾女冠身著禮衣,誦經(jīng)祈福。 太后、明玉領(lǐng)著一眾內(nèi)命婦,到玉清觀里來燒香祈福。 這之后,宮中有端午宴。 除了內(nèi)命婦們,皇帝和宗室也會來到。 當(dāng)然,少不得太上皇。 所有人都落座之后,他才姍姍來遲。 入陣曲的樂聲,在端午節(jié)里多少顯得不合時(shí)宜。不過它就像一支令箭,讓所有人登時(shí)停下來,將目光投向殿外。一時(shí)間,除了樂工們的入陣曲,殿上沒有別的聲音。 太上皇玉冠錦袍,如每次出現(xiàn)在這等場合時(shí)一樣,身上穿戴皆天子之制。 耳邊,傳來明玉不緊不慢地嗑瓜子的聲音。 景璘慣常的面無表情,看也不看一眼。 太上皇入席之時(shí),我感到一道目光在面前掠過。我站在太后身后,眼觀鼻鼻觀心,似無所見。 內(nèi)命婦這邊,除了太后,也有幾位先帝時(shí)的太妃共宴。 太后對外一向彰顯寬厚之德,對這些太妃們一向不薄。今日來的,也都是從前與她交好的。 皇子皇女們也抱了來。 一個(gè)個(gè)小兒,打扮得粉雕玉琢,在上首前行禮。太后看著他們,臉上滿是慈愛之色,一個(gè)個(gè)抱在懷里,令人打賞。 “這端午宴,好些年沒熱鬧過了。”一位太妃微笑著對太后道,“托圣上和太后福澤,這兩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社稷穩(wěn)固,妾等方可過上安心日子?!?/br> 這話,顯然很得太后喜歡,她露出微笑。 上首的另一邊,太上皇正與幾位宗老交談。 說得無非是些許寒暄的言語,但有一件事十分討厭。他的聲音很是沉厚,無論我怎么裝作他不存在,卻總能聽到只言片語傳入耳中。 那聲音穿透力極強(qiáng),刮著耳朵里頭,教人無法忽視。 蘭音兒和一眾女冠們端來盛著絳繩的盤子,送到每位賓客面前。我親自將一根絳繩系到太后的手上,又為她懷中的皇長子系上一只香囊。 而后,我拿起另一只,要為董淑妃懷里的二皇子系上。 “玄真日理萬機(jī),這等小事,便不必勞煩玄真了?!倍珏粗?,似笑非笑,說罷,吩咐身邊的宮人將我手中的香囊接過去。 第九十八章 私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