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慕之賓 第88節(jié)
這井沒有轱轆,單手打不了水。我見狀,怕他又逞強(qiáng),忙走過去。 “我來?!闭f罷,我拿起井桶,扔下去。 這井不深,沒多久,就聽到了木桶落在水面的悶響。我今日打了兩次水,對這事已是熟悉。cao縱著井繩,等到桶里盛滿了水,再拉上來。 只是用繩子提水,終究是沉,硌得手生疼。我也學(xué)會了將繩子靠在井沿上,一下一下拉上來。 這次,還不等我拉,那繩子已然一輕。看向后面,他替我扯著。 他的氣力著實(shí)是比我大多了,有他幫忙,我?guī)缀醪恍枰鍪裁礆饬?,沒多久,那桶水就滿了。 我試了試,不涼不燙,剛剛好。 回頭看他一眼,我猶豫片刻,道:“要我?guī)湍惆岩律衙撓聛砻???/br> 他露出不屑之色,仿佛很不滿我拿他當(dāng)殘廢。 “你若不放心,可一直這么看著。”他說著,自顧地扯開衣帶,“反正不是沒看過?!?/br> 耳根莫名一熱。說得好像我跟他逾越頗深似的。 我撇撇嘴角,轉(zhuǎn)頭走開。 還沒走進(jìn)屋子里,我就聽到了外頭嘩嘩的水聲。關(guān)上門之后,那聲音仍然響得很,滴滴答答地落在井邊的青石地面上,很是清脆。 我忍不住回頭。 那門并不十分嚴(yán)實(shí),門縫有些大。 朝外頭窺去,夕陽斜斜,橘金色的光照透過稀疏的樹影,鋪在院子里,澄澄耀眼。 井邊,他長身佇立,光著臂膀,只著下袴。 他舀起一瓢水,從脖子上澆下,傷臂抬起一些,避免被水澆濕。 那水順著他流暢的脊背往下淌去,身上的疤痕隱沒在暮光之中,只余健碩的線條。 袴腿的布料,因?yàn)闈裢付o緊貼著,將筆直修長的腿勾勒得一覽無遺。 嘖嘖。我心悅誠服地想,知道他是妖孽,可每當(dāng)這個(gè)時(shí)候,我總能深切地感受到,他為何是妖孽。 一切在別人身上會顯得礙眼或者不那么優(yōu)雅地東西,在他這里卻莫名地成了那引人入勝的好處。譬如那肌rou,長在別人身上叫武夫莽漢,長在他身上叫文武雙全;譬如那布衣,穿在別人身上叫市井小民,穿在他身上叫不掩國色。 我想,就算是他臂上的繃帶,明玉她們?nèi)羰且娏耍ㄈ灰惨轮墙袣堄衅涿?,心疼郎君?/br> 正當(dāng)我盯著他后腰下面,心想那腰帶是不是系得太低的時(shí)候,突然,他轉(zhuǎn)過來。 我一驚,連忙背過身。 可才轉(zhuǎn)過來,我又覺得自己可笑。 上官黛,你又不是沒見過,至于么? 可下一瞬,我聽到了一陣更大的水聲,像是他舉起桶,將里面的殘水都澆了下來。而后,那桶被放下,他的腳步聲朝這里走來。 我一怔,忙四下里張望,而后,坐到鋪上,抓起包袱,將里面疊好的衣裳抄出來,放在膝上重新疊起。 未幾,門推開。 他就這么走進(jìn)來,身上濕漉漉地滴著水,濕衣裳搭在肩上。 我的目光掃去,隨即從腰下收回,臉上一陣熱。 “你怎么就這么進(jìn)來了?”我頭也不抬,只盯著手上的衣服,“地上都濕了?!?/br> “我也想擦干了再進(jìn)來,可我擰不了這衣裳。”他答道,語氣平靜而無辜,“你說的,李郎中交代過,不可多吹涼風(fēng)?!?/br> 妖孽多作怪。 我將手上的衣裳放下,站起身,從他手里接過他的濕衣裳。 那是新買的一件上衣,先前他發(fā)汗?jié)裢噶?,他方才脫了之后就順道拿來?dāng)搓澡的巾子用。我走出門去,將那濕衣裳絞干,而后,走進(jìn)門來給他擦身。 但隨即,我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gè)問題。 現(xiàn)在阿成阿善他們都不在了,能幫他更衣的只有我。 上身好處置,擦干了將衣裳披上了事。 那……下面怎么辦? 第一百二十九章 求婚(上) 這個(gè)念頭,不過腦海中翻騰的萬千浪花之一。 我盯著自己的手。 那濕衣裳雖然擰了,但拿在手里還是有些沉。細(xì)麻的衣料,將他身上的水珠拭去,皮膚上微微發(fā)紅。 縱然從前不是第一次這般近觀,可我記得當(dāng)年,他并不像現(xiàn)在這樣高大。肩也寬了許多,站在我面前,像一堵rou墻。 還有那起伏的肌理,緊湊而堅(jiān)實(shí),可偏偏光滑細(xì)膩,堪比女子。呼吸從上方而來,拂在我的臉頰上,我強(qiáng)迫自己將目光從他的鎖骨下隆起的胸膛收回,只盯著自己的手,仿佛真的在擦墻。 好像被人趕著一樣,我胡亂地將他身上的水珠抹凈,擦完前面擦后面。正當(dāng)我心猿意馬地擦到他的腰上,突然,我的手被捉住。 “下面我自己來?!彼偷偷溃f話之間,那氣息似乎又更熱了些,“先替我將上衣穿上?!?/br> 我愣了愣,忙將鋪上的干衣取過來。 他將吊著傷臂的布條解了,放下傷臂,就著我的手,將外衣穿上。 待得系好衣帶,他說:“你且出去,稍等片刻?!?/br> 我“嗯”一聲,往外走去。 關(guān)上門時(shí),我望著外頭紫紅的天空,深吸一口氣之后,忽而回神。上官黛,你到底在慌什么?幫一個(gè)半殘廢收拾收拾罷了,搞得好像真的憋著什么想法似的。 我能有什么想法? 誰要對他有想法? 嘁! 天色已經(jīng)將近擦黑,涼風(fēng)吹來,帶走了腦門和脖子上的汗氣,一陣舒服。 我自己還沒換衣裳。 心里嘀咕著,我在房前的石墩上坐下,托著腮,望著天空上殘存的晚霞。 也不知道兄長如何了,他現(xiàn)在到了哪里。 我強(qiáng)迫自己想著這個(gè),可琢磨來琢磨去,全然迷茫。 風(fēng)吹來,幾根發(fā)絲拂在脖子上,癢癢的。我撩開,心想,我該去打一盆水,等他出來了,我就進(jìn)去。這里沒有浴房,我又不能像他那樣沒廉恥地露天沖洗,也只好在屋子里脫了這身衣裳,擦一擦…… 可想著這些,我又想起了他方才站在井邊的模樣。 脖子似乎更癢了。 身后的屋子里,似乎有些窸窣的聲音,我的耳朵忍不住豎起來。 可下一瞬,我就聽到了些不一樣的動靜,隆隆的,從原野上傳來,似乎是……馬蹄聲? 警覺之心一下被觸動,我忙站起來。 屋前的樹木稀疏,我跑到一棵桑樹下,張眼望去。 擦黑的天色之下,一隊(duì)黑影出現(xiàn)在遠(yuǎn)處的道路上,雖然看得不甚清楚,但我還是能辨認(rèn)出那是一隊(duì)騎兵。 心頭一震,我急忙轉(zhuǎn)身,猛地推開門。 他那只吊著的傷手放了下來,堪堪換上了干凈的下袴,系好了腰帶。我不理會他驚詫的目光,隨即關(guān)上門,壓低聲音:“有一隊(duì)人馬過來了。” 光照雖黯淡,但我還是看到了那臉上的神色變化。 他隨即從鋪上抄起寶劍,快步走到門背上,朝外頭看去。 “我們不該躲在此處。”我急道,“若被他們圍了,豈非成了甕中之鱉?” 他沉吟片刻,搖頭。 “來不及了?!彼f,“來的若是歹人,既然敢如此明目張膽而不怕打草驚蛇,定是早有準(zhǔn)備。這屋子,應(yīng)該早被人圍了?!?/br>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 屋子里很暗,只能勉強(qiáng)看清他那近在咫尺的臉。 他一只手拿著劍,肩膀抵著門板,從縫隙里往外窺覷。 我也想看清些,湊過去,卻被他拉住。 他轉(zhuǎn)過來看著我,幾乎與我貼著,而那只傷臂,將我護(hù)在臂彎里。 門縫里透出的微光,將他的眼睛照亮,是我不曾見過的銳利和冰冷,仿佛等待著獵物的野獸。 “日后再遇到這等事,你須記著,不可輕舉妄動。”他的聲音沉穩(wěn),“你是昱之的人,無論來的是誰,你只消大聲報(bào)上他或太后的名號,無人敢為難你?!?/br> 我瞪起眼睛:“什么日后,當(dāng)下你打算怎么辦?” “不必?fù)?dān)心我。”他說著,將寶劍抽出半截,看了看,“我自有辦法?!?/br> 我看著他,突然明白過來,他打算殺出去。 這些人若非善類,那么此來不會是為了捉拿他,而是取他性命。既然如此,與束手就擒相較,他選擇奮死一搏。 心砰砰跳著,我一把抓住他那握劍的手。 “你挾了我,一起殺出去?!蔽艺f。 他愣了愣。 “你也說了,我是圣上和太后的人,報(bào)上名號,便不會有人敢為難我?!蔽艺f,“如此,我就是你手中的人質(zhì)。你挾了我,尚有一線生機(jī),且不比起莽撞沖殺白白送命好上百倍?” 外頭的光照幾乎已經(jīng)消失,我卻能感覺到他目光里灼灼溫?zé)帷?/br> “你覺得,我拿這些人毫無辦法,竟要你來保護(hù)我?”他問。 我?guī)缀跸胍籽邸?/br> 什么時(shí)候了,他還想著逞強(qiáng)。 正要說話,那片熱氣突然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