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慕之賓 第9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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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先生的女兒,叫杜婈是么?”他說,“放心好了,就算她有林太傅幫著又如何,你有我。我說過,如今我回來了,你便不必一個人扛著?!?/br> 我看著兄長,心中一暖,鼻子竟有些發(fā)酸。 “誰要你幫?!蔽依^續(xù)將眼睛望著房梁,卻不禁翹起唇角。 離洛陽還有一日路程的時候,黃昏,我們在一處官驛落腳。才進城,先行打探的呂均縱馬過來,一臉欣喜地對太上皇道:“上皇,林太傅來了!就在官驛之中迎候上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杜婈(上) 在我的臆想之中,林知賢應該是個杜行楷那樣的,相貌清癯,留著長須,看上去一臉深不可測的中年人;或者是像董裕那樣,大腹便便腦滿腸肥,看上去就是個醉心于權術鉆營的小人。 可見到林知賢之時,我發(fā)現不是。 他很年輕,看上去只比太上皇年紀大一些,倒是與兄長頗有幾分相近之感。那相貌也并不清癯,相反,那張臉方正白凈,身量也比當年的杜行楷健壯挺拔,腰間帶著一柄佩劍,頗有儒將之風。 “臣等恭迎上皇。” 他站在驛館門口,領著眾人,向太上皇跪拜,聲音瑯瑯。 驛館四周早已經站著許多侍衛(wèi),無論是館舍還是周圍的街道,都已經被清空,沒有一個閑雜之人。 太上皇讓眾人平身,目光向四下里一掃,并無愉悅之色。 “太傅將方圓一里之內的人都趕走了?”他說。 林知賢神色從容,道:“這方圓一里之內,大多是官署倉廩之類的房舍,并無許多百姓。就算有,臣也已經讓人妥善安置。如今亦是黃昏,城門關閉,街上行人稀少,上皇亦只在此間駐蹕一晚,不會有太多妨礙。再者,上皇先前正是在駐蹕之時遭遇刺客,身陷險境,臣更不敢掉以輕心,以免重蹈覆轍?!?/br> 他說話義正辭嚴,滴水不漏。 太上皇看著他,面色清冷,正要說話,忽然,一個聲音從驛館里傳了出來。 “上皇回來了?” 那是一個清亮好聽的女聲,我愣了愣。 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玉色衫子緋紅長裙的女子從里面走了出來,秀發(fā)在兩側綰起,簪著新折的薔薇,杏目櫻唇,嬌俏可人。 到了太上皇跟前,她行了個禮,笑盈盈地抬眼望著他:“上皇一路辛苦了?!?/br> “阿婈?!碧匣士粗?,方才的不豫之色消散不見,代之以微笑,又有些詫異,“你怎來了?” 原來這就是杜婈。 我看著她,不由細細打量。只見她身上的衣料,一看就是宮里的。不過與高門或宮中出身的金枝玉葉們比起來,她穿得并不算講究,衣飾并不繁復,與那如花笑靨相襯,頗有一股出水芙蓉般的清新之氣。 “太傅接到上皇遇襲的奏報,即刻從京城出發(fā),來接應上皇。”杜婈道,“我正好在府里,聽得如此,便求太傅順道帶著我來了。聽說上皇受傷了?傷到了何處?” “不過在臂上擦破了些皮罷了。”太上皇道,“無妨。” 杜婈眉頭輕蹙:“怎會無妨?上皇總是這樣不拿身體當一回事,平白教人擔心?!?/br> 一旁的林知賢微笑道:“上皇不知,這一路,她不知將臣埋怨了多少,說臣失職。臣這耳朵都要被她念出繭來了。” 杜婈向他嗔道:“就是么!幸好上皇無事,否則太傅自己也交代不得!” 林知賢苦笑。 “我算著上皇午后就該到了,還讓庖廚早早備好了膳?!倍艎暧洲D向太上皇,繼續(xù)道,“不想上皇竟這個時候才到,飯菜早就涼了?!?/br> 這話語,埋怨里帶著些嗔,不過并不矯揉造作,反而頗為自然,就像尋常打趣一樣。 太上皇道:“路上泥濘,還遇了一場大雨,故而走得慢了些。” 杜婈聽著這話,復而一笑:“我就猜著是這樣?!?/br> 我在一旁瞥著太上皇。 他和杜婈說話的時候,聲音輕緩了許多,側臉上的線條也有幾分說不出的柔和, 這時,他忽而看向我和兄長。 “伯俊,阿黛?!彼f,“林太傅和杜娘子,你們當是聽說過。” 林知賢和杜婈的目光正正投來,仿佛現在才看到了太上皇身邊跟著兩個人。 兄長是個懂得禮數的,太上皇親自引見,他也頗給面子,與我一道上前行禮:“上官諺并舍妹見過太傅,見過杜娘子。” 林知賢亦露出和色,還禮道:“久仰上官公子,今日得以重逢,余幸甚?!?/br> 兄長訝然,道:“太傅從前見過在下?” “余初入仕之時,曾受六安王提攜,入王府赴宴,與公子有一面之緣。”他說。 我聽著,心中明了。 林知賢憑科舉入仕,官職不高。他這樣的人,天上隨便掉下一塊磚頭來也能砸到幾個。 而兄長貴為鄭國公兼左相的大公子,想拜會他的人,能沿著大街排到城門外。與當年的林知賢相較,乃云泥之別。 現在,則正好相反。 當真教人不勝欷歔。 而對于當年的兄長而言,自然不會對一個宴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小士人有什么印象,就像沒人會記得幾年前的某一日吃了什么飯一樣。 兄長倒是從容。 “原來如此?!彼f。 杜婈一直沒有說話,目光一直瞥著我。 我朝她看去,她卻隨即將眼睛轉開,望著太上皇:“上皇奔波了一日,還是快快入內歇息才是。庖廚里熬了些羹湯,上皇要好好補一補。” 太上皇微笑,并不多言,對林知賢和兄長道:“入內敘話吧?!?/br> 兄長頷首,林知賢親自引著眾人入內。 晚膳早已經備好,擺在了堂上。 眾人分主賓坐下,太上皇在上首,林知賢次之,兄長再次。 我在兄長身邊坐下,對面的,恰恰是杜婈。 她卻并不安分地坐在席上,每有人呈膳,她就要走到太上皇身邊去,用銀針這個戳一戳,那個挑一挑,還為他布菜。 “這些自有別人去做?!碧匣蕦Χ艎甑?,“你且坐好用膳。” “哪里有什么別人。”杜婈不以為然,道,“呂兄弟他們這些日子辛苦了,我讓他們去用膳,不必伺候。上皇出門也不帶內侍,剩下的,就是驛館里的仆人。他們什么也不會,還不如我來?!?/br> 太上皇有些無奈:“朕自己做便是?!?/br> “上皇會是會,可上皇從來不放心上?!倍艎昶擦似沧旖?,道,“否則,哪里有這受傷之事?!?/br> “上皇便由她去吧?!绷种t道,“否則她更要讓人不得安生。” 太上皇不多言,由她擺布。 兄長看我一眼,眉梢微微抬起。 我冷眼瞥著那邊,拿著杯子喝一口水,無所表示。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杜婈(下) 這一餐飯,最為引人矚目的,無疑就是杜婈。 我坐在席上,縱然不往上首看,耳邊也總傳來她的聲音。 “……上皇瘦了,這些日子,上皇定然又不曾好好用膳?!?/br> “這些日子,我天天都去看琥珀落雪,它越老脾氣越不好了,馬廄的人說,它是因為總見不到上皇。” “我近來找到了幾卷戰(zhàn)國策,是前朝大儒宋遠之親自批注的孤本,到了洛陽之后,我拿給上皇看?” “噫,上皇的脖頸上怎有個紅點,是蚊子咬的么?” “上皇……” “上皇……” 我忍不住在心里翻了幾個白眼。 正埋頭用膳,突然,我聽到了我的名字。 “……這個,呈到上官娘子案上去。” 抬頭,只見一名仆人正從太上皇案上端起一只盤子,朝我走來。 我愣了一下。 包括杜婈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 待得盤子放下,只見里面盛的是洛陽名菜燴鯉魚,也是我從前極喜歡的一道菜。 “上皇從前不是喜歡燴鯉魚么?”杜婈忙道,“這是我讓庖廚特地為上皇做的?!?/br> “朕這幾日服藥,沒什么胃口。”他說,“這道菜,上官娘子也愛吃,莫浪費才是。” 原來是這樣。 我心中冷笑一聲。 不要了才給我。 身上那曾被乳母說足有幾十斤的反骨突然支了起來,我望著他們,露出端莊的微笑。 “謝上皇賜膳?!蔽胰崧暤?,“只是妾一路顛簸,亦身體不適,著實無福消受。這既是杜娘子為上皇準備的,妾亦不敢掠美,不若賜給杜娘子,更為合宜?!?/br> 太上皇看著我,目中喜怒不辨。 少頃,他對那仆人道:“既如此,且撤回來便是?!?/br> 仆人忙應下,又將盤子端走。 我收回目光,不理他,繼續(xù)低頭用膳。 上首,繼續(xù)傳來杜婈擔憂的聲音:“上皇怎連燴鯉魚也沒有胃口了,那藥十分難吃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