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慕之賓 第18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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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前,我每來洛陽,不是住在外祖家,就是住在自家的老宅里。父親是國公,無論哪邊的親戚,但凡要見面,也大多是他們登門拜訪。 四姨母的家,我雖去過,但數極少,且都是母親還在世的時候帶我去的。 從前我聽乳母說過,她的婚事,是很早就定下的。夫家在洛陽也是個有名有姓的大戶,舅氏李為昭,是當時的洛陽令,與四姨母的父親是故交,可謂門當戶對。當年出嫁之時,吹打儀仗排了一條街,風光之至。 但終究是天有不測風云。前幾年,四姨母的舅氏李為昭在任上出了岔子,被朝廷治罪免官。而四姨母的丈夫李濡也受了牽連,加上本就在官府中與人相處不好,受氣之后,一怒之下辭了官。 至此,李家急轉直下。 李為昭郁郁寡歡,每日以酒消愁,沒多久就因為醉酒走夜路,摔一跤,正正磕中腦袋,去世了。他生前揮霍過度,并沒有給兒子兒媳留下多少家財,而李濡身體不好,是個藥罐子。就算有母家的借機,四姨母一家人的日子也變得捉襟見肘。 我對四姨家宅的印象,仍停留在多年以前。那時,這里雖比不上我們家豪奢光鮮,卻也一看便知來頭不小,頗有官宦之家的排場。 不知是不是少時視野所限,現在再看,我覺得這宅子似乎比記憶中的小了許多,也舊了許多。不過它近來顯然得到了一番修葺,我看到那墻外搭著腳手架,幾個人正忙碌這將外墻加高,重新粉刷。 而宅子門前的大街,倒是比記憶中的更加熱鬧。 “李家如今是引人矚目得很,我在這附近打探一圈,不消半日就知道了許多?!瘪R車里,我隔著綺羅朝外頭張望,蘭音兒在一旁說得饒有興味,“早幾年,李家家境不好,將這大宅里的幾處院子都租了出去,自己留個前堂和后院。就在皇后大婚那個月,李家突然將租客都趕走了,收回院子,重新粉刷了一邊。街坊鄰居都說,是皇后賞了許多錢,他們寬裕了,這才重新整飭?!?/br> 我說:“哦?” “還有呢。李合,便是皇后說的合郎,是這李府的獨子。李濡和四夫人對這合郎很是溺愛,自幼任性,長大之后,也無心讀書,整日游手好閑,交了一群酒rou朋友。新婦姓曾,前年進的門,家中雖是小戶,卻有些資財。據說四夫人是看中了陪嫁,這才跟媒人首肯了親事。曾氏是個賢惠的,可合郎卻總是看不起她,曾氏勸兩句,合郎就要暴怒,非打即罵。曾氏年初小產,也是因為與合郎爭執(zhí),被他推倒所致?!?/br> 我沒有答話,只望著外頭。 這街上看著熱鬧,卻不全然是行人。李府的側門前,聚著好些人,手上多多少少都拎著東西。一名仆人在門前迎候著,收下賓客們拜會的帖子,入內通報。過了好一陣,仆人走出來,高聲念了幾個賓客的名號,將他們迎進去。那幾人皆面露喜色,隨即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走進門去。 “這些人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門的?!碧m音兒也張望著,對我道,“據說出身平平或不曾帶厚禮的,都要吃閉門羹。便是有官身的人登門,那也是要先看看什么官,低微些的,干站著半日無人理會也是有的?!?/br> 我了然,想了想,道:“將我的帖子呈上。” 蘭音兒訝然:“皇后還真的要去?他們這般張揚,光是看著也知道不像話了,召進宮去訓斥一番,他們必不敢再犯,何必要親自登門?” 我說:“四姨母于我并非一般人,未曾親自看個確切,又怎么下論斷?” 蘭音兒撓撓頭,忽而道:“皇后總說上皇倔,可我覺得,皇后和上皇其實是一樣性子?!?/br> 我一愣,拉下臉:“快去?!?/br> 蘭音兒笑嘻嘻,拿著帖子下了馬車。 第二百七十三章 合郎(上) 我這帖子名頭頗大,冒的是魏國夫人的名。 真正的魏國夫人,在京城。不過蘭音兒打扮得足夠足夠珠光寶氣,一看就是公侯之家的婢女。還帶著兩個仆人,奉上了厚禮。 這架勢,讓那有幾分傲氣的門子也換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單獨將蘭音兒的帖子收了,就忙不迭地轉身進門。 沒多久,一個管事打扮的人,領著兩個婢女走出來,先是向蘭音兒行禮,然后跟著蘭音兒來到我的馬車前。 “魏國夫人在上,未知夫人駕到,有失遠迎?!惫苁鹿Ь吹匾灰荆凹抑兄魅撕椭髂付Y佛去了,未可親自來迎夫人,夫人恕罪。還請夫人隨小人入內,到花廳用茶歇息?!?/br> 我們來之前,蘭音兒就已經打聽好,四姨母確實不在。之所以沖著這個當口來,我就是打算要趁著四姨母不在之時,將那些傳言一一印證。 而目前為止,至少這家人借著我的名頭亂收好處的事,是坐實了。 蘭音兒聽得管事這話,隨即用我們先前商議好的辦法,拉下臉,擺出怒色。 “府上好沒規(guī)矩?!彼豢蜌獾?,“你家連個官身和誥命都沒有,我家國夫人親自登門拜會,已是天大的面子。你也不必到京城去,就在這洛陽城里問問,國夫人這等身份,除了宮里的皇后和公主,還有誰當得這親自登門四字?雖然主母不在,你家還有少夫人。莫非這位少夫人就如此金貴,竟是國夫人來,也不能得她親自出門相迎?” 管事的臉變了變,忙道:“不敢,不敢!” 可他嘴里這么說著,卻也有些難色,正要答話,忽而聽得身后傳來一個聲音:“未知魏國夫人駕到,妾有失遠迎,望夫人恕罪!” 看去,只見曾氏竟是走了出來,到了馬車前,端正地行了個禮。 蘭音兒大約也沒料到她會出來,愣了愣,看向我。 隔著綺羅簾子,我看不清曾氏的面容,不過身形還是依稀記得的。 “起來吧?!蔽覝芈暤?,“妾不告而來,是妾失禮在先。妾路過此的,見得府上熱鬧,便有了那拜訪之心。還望少夫人莫見怪為幸?!?/br> 曾氏忙道:“國夫人這是哪里話!國夫人乃貴客,妾這等人家,是盼也盼不來的。如今夫人駕臨,敝舍蓬蓽生輝……” 她大約想說些場面話,卻又有些不善言辭,支支吾吾,實在湊不出許多來。 我說:“夫人有心,不知府上有無好茶,容妾小坐?!?/br> “有,有的!”曾氏連聲說著,請我入內。 我戴著羃離,下了馬車,搭著蘭音兒的手,往宅子里走去。 這宅子的前堂很是熱鬧。那些送禮來的賓客,都被請到了前堂去。我遠遠望進去,那里頭似無人招待,只等他們喝了茶離開。 “不知府上的大郎何在?”我問曾氏。 曾氏的目光有些躲閃,聲音愈加拘謹:“丈夫……丈夫會友去了,不在家中?!?/br> 隔著羃離上垂下的輕紗,我能看到她臉上敷著厚厚的粉,還擦著胭脂。 只是那胭脂的顏色有些不自然,一邊的頰上,有些微的異色,似是底下有青紫。而那點著唇脂的嘴角,似有些腫。 我想了想,還待再問,身后的管事忙道:“花廳在那邊,容小人為二位夫人帶路?!?/br> 那花廳,臨近后院,看其中陳設,雖陳舊了些,卻頗有些講究,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舊藏。想來,這個地方當是這李府招待貴賓之處。 侍婢奉茶上來,我卻沒有坐下,只看著墻上掛著的字畫。 曾氏陪著站在一邊,不時地偷眼瞅我,似是對我一直不解羃離很是好奇。 “這畫,是廖敬之的?”我看著最顯眼位置上的一幅山水,問道。 “正是。”曾氏答道。 “廖敬之的畫可都是寶貝?!蔽艺f,“傳世極少,每一幅皆值數百金,這般大的,只怕千金也不止?!?/br> 曾氏露出訝色,道:“夫人亦喜歡畫?” “粗通罷了?!蔽艺f。 這是實話。我從小到大,什么古董沒見過,也從不關心它們的價格。之所以知道廖敬之的畫值多少錢,全然是因為我有明玉這個么喜歡類似山水的閨中好友。 “廖敬之的畫頗是難得見到?!蔽艺f,“不想竟是在府上得以觀賞?!?/br> 曾氏微笑道:“不瞞夫人,這畫,是隨妾陪嫁而來的?!?/br> “哦?” “妾自幼就愛畫山水,尤愛廖敬之,研習的第一幅畫,就是廖敬之的摹本?!痹系?,“父親母親疼愛妾,便花重金買了這畫回來,妾出嫁之時,這畫也做了陪嫁?!?/br> 我頷首:“原來如此。” 大戶人家的女子,陪嫁里有些珍玩書畫,這很尋常。不過曾氏的家世低微,用這樣的物什來陪嫁,并不多見。 不過想一想也能明白。李家是官宦世家,曾氏進門,算得高嫁。想來,曾氏的父母不愿女兒被看不起,便置辦些高雅之物,以彰顯自家的教養(yǎng)不輸高門大戶。 曾氏卻仿佛尋到了知己,接著問我:“不知夫人喜歡哪家的畫?” 這問題,著實困難。 正當我想著如何回答,突然,花廳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準確地說,那是一陣腳步聲,伴著罵罵咧咧。 “公子……公子且慢!”管事的聲音也一并傳來,“少夫人正在待客,那是魏國夫人來了,公子還是……” 那聲音被一陣斥責打斷:“啰嗦!她在何處?” 我愣了愣,看向曾氏。 只見她也定住,那脂粉厚厚的臉上,竟是看著更加煞白,目光驚惶。 未幾,一個醉醺醺的人走了進來。 那酒氣,隔著幾步遠都聞得到,蘭音兒不由地捂住了鼻子。 來人是個男子,臉雖年輕,卻已然有了酒色財氣的模樣,眼神暴戾。 他一眼看到曾氏,就指著她罵起來:“賤人!我叫你去取酒菜來,你去了何處?” 曾氏的聲音哆嗦:“妾……妾聽聞魏國夫人來了,不敢怠慢,出門去迎……” 話沒說完,只聽得一聲脆響,男子將手中的酒瓶摔了個粉碎。 “賤人!下不了崽的賤婢!”他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一把揪住曾氏的頭發(fā),另一只手揚起,岔開五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合郎(下) 不料,那手還未落下,已經被人抓住。 兩名扮作仆人的內侍,將男子雙臂反剪。男子一驚,更是惱怒,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掙扎,然后,被毫不客氣地按在了地上。 “賤人!”酒氣混著怒氣,他的臉貼在地上,漲作豬肝般的顏色,仍在扯著嗓子大叫,“你竟敢與外人私通!伙同jian夫殺我!” 曾氏嚇得手足無措,呆呆地站在那里。管事也對這陣仗全然 我則走過去,將羃離撩起,看著他。 “合郎,”我說,“還記得本宮么?” 合郎那滿臉戾氣的眼睛抬起,看著我,似乎沒認出我來。 卻是曾氏驚叫了一聲:“皇……皇后!”話音未落,她已經撲通一下拜倒。 合郎這下似乎聽清了,愣了愣,睜大眼睛看我。未幾,他似突然酒醒了一般,面色大變,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我不理會他,只看向曾氏。 “隨本宮來。”說罷,我不多言,朝外頭走去。 我將曾氏帶回了國公府里。 見我回來,白氏等人又驚又喜,阿譽、阿諶和阿珞幾個也歡喜地跑出來。 不過當白氏她們見到了后面馬車上下來的曾氏,她們都愣了愣,神色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