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慕之賓 第19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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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燁是帝王。 我知道,當(dāng)他需要從帝王的身份著眼之時,他不會猶豫。 第二百七十八章 詔獄(下) 至于景璘。縱然趙王里通北戎,是始作俑者,但現(xiàn)在除掉趙王,對他也并沒有十分直接的好處。且失了趙王,反而會讓他的力量削弱。當(dāng)然,我可以像先前想的那樣,讓他相信趙王在各地積聚勢力,有不臣之心。但恐怕在子燁面前,他也仍舊會權(quán)衡,選擇暫且利用。 董裕顯然無所謂,我交給誰都無妨,他所求的,是當(dāng)下保住性命。 蘭音兒在一旁看著,露出訝色。 “這是何物?” “這是董裕藏東西的地方?!蔽艺f,“他說是個精鐵制的箱子,里面有趙王的罪證。” 蘭音兒睜大眼睛,將布條接過來,道:“皇后是要我去將這東西找出來?” “不是?!蔽艺f,“你不可妄動。秦叔可給你留下了人手?” “留下了幾個仆人,都是追蹤探聽的好手?!?/br> “讓他們?nèi)タ纯茨鞘鞘裁吹胤剑豢扇?,只消暗中盯著,看看有什么人接近,凡見情形不對,即刻撤走。”我說,“等到我說能取了,再讓他們?nèi)ト??!?/br> 蘭音兒了然,道:“知道了?!?/br> 回到承和宮,內(nèi)侍來報,說武陵郡夫人已經(jīng)等候多時。 她是來向我稟報事務(wù)的。 外命婦的事務(wù),說來也并不繁雜,無非是安排哪日誰人入宮覲見,誰因得何事要賞賜,朝中的儀禮之事該派誰出面之類的。我跟前的四位外命婦,便如子燁的尚書省,替我掌領(lǐng)治理。而武陵郡夫人身為四人之首,便如尚書令,總攬全局,向我稟報。 這些日子,我有意觀察,也讓蘭音兒私下暗訪。這武陵郡夫人,確實是個能做事的。日常庶務(wù),她處理得井井有條,在命婦之中頗受贊譽。就算那有不服的,也是少數(shù),且據(jù)我所知,大多都是原本跟在祝氏身邊的人。 稟報過一些日常之事后,武陵郡夫人道:“回紇王女纈羅,今晨帶著一干使臣,返國去了。妾奉皇后之命,與宣城郡君等八位命婦一道,跟隨興平公主為王女送行。” 纈羅這一行,大概是在中原待得最久的使者。據(jù)說纈羅在那馬毬賽結(jié)束之后,帶著她的一眾侍女和其他的使者,在洛陽周邊的富庶州郡轉(zhuǎn)了一圈。原本還打算到江南去,可是收到了回紇國中的消息,就此返程了。 她是王女,又是使者,這送行之事,就交給了興平公主與鴻臚寺。 興平公主是子燁的姑姑,嫁到洛陽,公主府也在洛陽。住在洛陽城里的公主,唯有她地位最高,最是合適,所以,此事就派到了她的頭上。 “王女可說了什么?”我問。 “她受了皇后賜下的寶物,說謝皇后大恩,還說盼著將來皇后到回紇去,她定然要帶皇后領(lǐng)略一番那邊的風(fēng)土人情?!?/br> 我不由哂然。這回紇王女先前還鄙夷什么中原彎彎繞繞太多,看起來,她自己確實就是這么想的。 她不講彎彎繞繞,甚至說話不過腦子。 我堂堂太上皇后,要離開中原到回紇去,只有兩個可能。 一個是回紇破了中原,將我擄了過去;一個是中原破了回紇,我到那邊去觀賞新得的大好河山。 這等有傷兩邊之好的話,也只有她說得出來。 “知道了。”我說,“還有別的事么?” “蕭皇后那邊派人來說,她要到水云寺去。” 我一愣。 “水云寺?”我想了想,“我記得,它在黃河邊上?” “正是?!?/br> 我:“……” 大概是見我神色不好看,武陵郡夫人訝道:“皇后以為不妥?” “蕭皇后這些日子一直在白馬寺?!蔽艺f,“未知何故要去水云寺?” “蕭皇后說,水云寺的藏經(jīng)閣,從前是蕭家的太公捐資修造。歷經(jīng)風(fēng)雨,已是年久失修。蕭皇后要親自去探望,禮佛誦經(jīng),捐資重修,以祈黃河太平,風(fēng)調(diào)雨順?!?/br> 我心想,明玉也不知修了多少廟了,蕭家的底子果然厚實。 “知曉了?!蔽艺f,“派人告知蕭皇后,本宮擇吉日去一趟白馬寺,與她一道禮佛?!?/br> 武陵郡夫人應(yīng)下。 將她送走之后,我終于翻了個白眼。 兄長疏浚黃河,首要之事是修渠。若我不曾記錯,那修渠的地方就在水云寺附近。 什么再也不想見到他。 明玉這口是心非的,我以后再信她一個字,我名字倒過來寫。 —— 回到寢宮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子燁竟然已經(jīng)坐在了里面。 “你怎這么早回來了?”我問道。 “今日事少,我見無甚可做,便回來了?!弊訜畹?,“你今日,都待在了國公府里?” 我出宮時,交代的就是回國公府。 “嗯?!蔽液貞?yīng)一聲,忽而發(fā)現(xiàn)他手里拿著幾張紙。定睛看去,我認(rèn)出來,那是我近來寫的稿子。 古來,凡被稱為賢后的人,無不會留下些勸誡女子的文字,讓世人傳頌,贊為表率,青史留名。我既然打算離開之后也留個好名聲,那么該做的也得做。 我的著作,打算命名為《女論》。其要義,乃是勸導(dǎo)已婚的婦人們,如何大度為懷,謹(jǐn)守本分,成為丈夫的賢內(nèi)助。 藉此,可讓天下人記得我這個在位三年就暴斃的賢惠的太上皇后。 不過這東西,寫起來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鬼扯起來有多難。我就像一個要對天下所有人撒謊的老實人,絞盡腦汁地想該說些什么。好不容易相處點東西,又要笨拙地為遣詞造句而撓頭,這個不對,那個不好,說得淺白些,又沒有了格調(diào)。 今日出門之前,我又憋了兩句,著實煩了,就索性扔在了案上。 不想,子燁竟是發(fā)現(xiàn)了,還看了起來。 我忙將稿子從他手里拿走。 “這是我的?!蔽艺f。 “你要寫書?” 我看著他:“你覺得我寫得不好?” 他說:“自是不好,你騙人。” 我愣了愣。 莫名的,心頭有了些懸空之感。我知道,這叫心虛。 我坐下來,道:“什么騙人?” “不是么?”子燁道,“你寫的這些,什么為婦者,唯卑唯敬,是你心里話么?若不是,那不叫騙人又叫什么?” 心安下一些。原來是說這個。 第二百七十九章 火情(上) “這怎么能叫騙人?!蔽叶硕ㄉ瘢瑢⒏遄臃旁谝慌?,道:“女誡第一篇就叫卑弱第一,可班昭就真是那般想么?她出入宮廷,多有諫言,若放在當(dāng)下,言官必是要說什么婦人干政。她兄長班固不曾將漢書寫完,她就接著寫了。她還說,不該讓男子受教卻不讓女子讀書,放在當(dāng)下,又有幾家做到?她這言行,可全然不見什么卑弱?!?/br> 子燁看著我,頗有些詫異,忽而道:“如此說來,你竟讀過女誡?” 那模樣,仿佛我真的不學(xué)無術(shù)一樣。 我說:“我只是不愛讀書罷了,又不是不讀書?!?/br> “那么你還該記得敬慎第三?!弊訜畹?,“其中有云,夫婦之好,終身不離。房室周旋,遂生媟黷。媟黷既生,語言過矣。語言既過,縱恣必作。縱恣既作,則侮夫之心生矣。此由于不知止足者也。” 這段的的意思我知道,是說夫婦如果常常在一處親密戲耍,就會少了尊重,說話就會驕縱,然后,妻子就會不敬丈夫。后面還有一段,大意是如此下去,夫妻之間少了規(guī)矩,才會家室不寧。要想夫婦和諧,必是要妻子遵守敬順之道。 當(dāng)年,我是和明玉一起學(xué)的女誡。我父親覺得,明玉有大家閨秀之氣,讓她帶著我,可讓我收一收性子,不要總在課堂上跟先生抬杠。但他不知道,下課后,明玉的牢sao比我多多了。她罵得最多的就是這一段。說夫妻連親密都不許,成婚還有什么意思。還說將來她的丈夫若是信這個,她就休夫;若休不了,她就干脆讓他獨自敬順,自己跟面首們過去。 不過這話從子燁嘴里出來,更讓我詫異。 “如此說來,你竟也讀過女誡?”我說。 “我小時候,宮中的書不多,這是我母親留下的,我翻過?!弊訜钫f著,注視著我,“你我日日相對,在班昭看來可是大謬大誤。你可還覺得該學(xué)她?” 我的臉上一熱,隨即將他攬在我腰上的手拿開。 “你放心好了,”我傲然道,坐得端正,“我不胡謅,也能讓天下人心服口服。” 子燁笑了笑,那手又?jǐn)埩嘶貋?,而后,帶著我,往后躺去?/br> 他靠在墊子上,姿態(tài)舒展。 我被他摟著,躺在他的胸膛上。 他總是喜歡這樣?;氐綄嫷?,就與我這樣依偎著,躺在榻上說一會話。 我也喜歡。挨著他的時候,聽著他的心跳,接受他的溫柔。這等時刻,我們最為純粹,不必被從前糾纏,也不必為將來而心有戚戚。 但今日,我覺得我的心定不下來。 “怎不說話?”他忽而道,“有心事?” 心又提了一下。 這妖孽。 “不過是出去了一趟,有些累了?!蔽艺f。 子燁道:“國公府里如何?” “一切都好?!蔽艺f,“阿譽和阿諶他們問你在何處,我說你忙碌得很,得了閑再去看他們?!?/br> 子燁笑了笑,“嗯”一聲。 我停了停,問道:“今日大理寺那邊可有什么消息?董裕審得如何了?” 子燁的手輕輕撫著我的發(fā)絲:“我剛回到這里時,大理寺那邊傳來急報,說董裕尋死。” 心頭被什么觸了一下。他果然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