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慕之賓 第20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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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金帳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 骨力南的侍從在高臺下候著,牽著幾匹馬。 我有許多話想問,但現(xiàn)在顯然不是說的時候,只與杜婈各自上馬,跟在他的后面。 天色陰沉,寒風(fēng)比先前更加猛烈,似乎又有一場大雪在醞釀。 這王庭里,雖沒有樓宇,也沒有高墻,但人們的住處,仍能夠從格局上看得清楚。普通人家的帳房,旁邊有羊圈馬圈,以及燒火的柴堆,用柵欄格開。而那些貴族們的宅邸,往往有許多帳房,每家只見用道路格開,或?qū)捇蛘?,不一而足?/br> 骨力南在王庭之中沒有住處,今晚歇宿的地方,是戎王賜下的。 跟隨他來到王庭的其余仆人侍從,也都安排在了這里。如今貨物交割,大部分人都閑了下來,顯得這片帳房有些熱鬧。 骨力南也并不介意,讓人安排他們住下,而后,帶著我們走進了他的大帳之中。 才進去,骨力南就狠狠地將手上的馬鞭扔在地上,臉色難看至極。 “出了何事?”杜婈迫不及待地問道,“方才戎王對你都說了些什么?” “貪得無厭!”骨力南忿忿道,“他要我將生意交給他舅父葛班,還要我娶葛班的女兒!” 我和杜婈皆露出訝色。 從他一番罵罵咧咧的敘述之中,我得知了大概。 原來,方才在金帳之中,戎王捏著我的下巴將我細(xì)看之后,對骨力南說,要他將我也獻(xiàn)給他。 骨力南婉拒,說我和杜婈都是他從中原來買來的歌伎,到手之時就已經(jīng)不再純潔,配不上戎王。等下次到了中原,他會另外給戎王尋找那美貌純良的女子,獻(xiàn)給戎王。 因得這話,戎王和一干大臣都不悅。有人斥責(zé)骨力南目無戎王,居心不良;有人斥責(zé)他行為放蕩,身為王子,竟收了一堆的外邦姬妾,敗壞王庭風(fēng)氣;還有人翻起了舊賬,說骨力南去年獻(xiàn)上的財寶不及今年多,想必是私吞不少。 而此時,韓之孝出面,對戎王說,骨力南常年在外奔走,總能為王庭帶來許多的財寶。他對戎王的忠心,是不必執(zhí)意的。這兩個中原女子,既然是骨力南的摯愛,戎王便由他去也罷。戎王若是覺得他眷戀外邦女子不妥,便該從根本下手。論年紀(jì),骨力南正當(dāng)婚娶之齡;論輩分,骨力南是戎王的叔父。于情于理,戎王都該為骨力南的婚事做主才是。 就在這時,那葛班也搭了腔,說戎王既然覺得骨力南身為王子,奔走四海為之不妥,不若就將這奔走之事交給別人去辦。如此,可讓骨力南好好安頓下來,成家繁衍,對先王也是交代。 戎王大悅,當(dāng)場決定,讓骨力南迎娶葛班的女兒。除此之外,那奔走四海的辛苦之事,也從此交給葛班去做,美其名曰一家人不必見外。 骨力南越說,面色越是發(fā)綠。 他咬牙道:“他們一唱一和,都是商量好的。怪不得要見你們,不過是要借題發(fā)揮,從我的手上搶東西!” 杜婈好奇道:“你答應(yīng)了么?” “我敢不答應(yīng)么?”骨力南道,“我敢說一個不字,他就敢讓人捆了我,找個罪名扔出去喂狼!” 我想了想,也對。 骨力南的母家是突厥,距離遠(yuǎn)不說,國力也不及北戎。乞力咄雖與骨力南親近,但到底并非血親,故而在國內(nèi),骨力南算得無所依靠。這樣一個人,戎王要卸磨殺驢,可以做得毫無顧忌。 也是因此,骨力南知道自己如履薄冰,或許什么時候因得什么事,就會被戎王收拾掉。故而他的反叛,是遲早之事。 杜婈仍好奇,道:“如此說來,你會娶葛班的女兒?” 骨力南眉梢一揚:“葛班固然是個混蛋,他女兒卻養(yǎng)得好,是王庭第一美人。我娶了也無妨?!?/br> 杜婈:“……” 骨力南忽而轉(zhuǎn)向我,道:“娘子一直不曾開口,可是有何高見?” 我說:“我在想一件事,方才,韓之孝為何要幫王子?” 第二百九十九章 說客(上) 骨力南的目光定了定。 “韓之孝怎是在幫他?”杜婈不解道,“若不是他方才引出了那要戎王賜婚的話頭,戎王和葛班也不會借題發(fā)揮。” “正是因此,韓之孝才是救了王子?!蔽艺f,“方才那形勢,戎王先找茬,王子不從,戎王不悅。經(jīng)得旁人添油加醋,戎王說不定就會給王子按個罪名下來??身n之孝卻出面阻止了此事,若非他三言兩語將話頭挑到了賜婚上,順?biāo)浦郏瘸扇巳滞醯谋疽?,也保下了王子?!?/br> 骨力南看著我:“娘子覺得,韓之孝為何要幫我?” 我想了想,道:“這個,我等猜測無益,不若當(dāng)面向他詢問。我以為,王子若去聯(lián)絡(luò)韓之孝,邀他與我會面,他應(yīng)當(dāng)不會推拒?!?/br> —— 與韓之孝見面,本就是我到王庭來的首要之事。 不過,骨力南并不著急。 一來,他剛到王庭,被許多人矚目著,不能貿(mào)然行動。二來,他忙得很。 葛班對骨力南的讓步十分滿意,似唯恐他反悔似的,第二日就派人上門來。除了商議那成婚的事宜,更要緊的,是要他交接手上的生意。 我發(fā)現(xiàn),骨力南在王庭之中,其實是頗受青睞的。 尤其是女子。 自他到了王庭,上門來找他的女子就沒有斷過。 北戎人奔放不羈,不似中原那般有許多男女大防的講究。且北戎的女子,和中原的女子一樣,對長相英俊的男子,從來是趨之若鶩。 與尋常的北戎男子比起來,骨力南的容貌可謂出類拔萃。加上他的日子過得也比別人講究,舉手投足皆有一股獨特的倜儻之氣,容易討女子的歡心。 據(jù)服侍我們的婢女說,骨力南是從小被人夸贊長大的,紅顏知己更是從來沒有斷過。 北戎女子不在乎貞潔不貞潔,喜歡誰就大大方方挨上前去。 婢女掰著手指,給我們數(shù)跟骨力南有過一段的貴胄女子,沒一會,十根手指就用完了。 杜婈一臉鄙夷,似乎十分后悔自己當(dāng)下的身份竟是這樣一個浪蕩子的姬妾。 “那骨力南何時安排娘子與韓之孝見面?”她在帳篷里待得不耐煩,道,“我等都來了三日了,每日不是干站著就是干坐著。還有那些什么北戎的貴女,也不知學(xué)的是什么教養(yǎng),總來探頭探腦,打量牲口一樣打量我,還朝我翻白眼!豈有此理!” 說罷,她看著我:“娘子難道就愿意這么干耗著?這一日一日過去,也不知道太上皇那邊如何了?若他們至今還不知曉我們在何處,怎么辦?” 這事,杜婈一直很在意。 當(dāng)然我也在意。 不過我一向相信自己的判斷。 從洛陽到平朔城的路上,我清醒的時候,那個叫阿藍(lán)的回紇胡姬曾不止一次對我保證,她們奉纈羅之命,沒有傷馬場里任何人的性命。倒不是我輕信她,而是我知道,纈羅是一個聰明而清醒的人。設(shè)身處地地想,如果我是她,要在這刀尖上小心翼翼地行走,必定是要身段柔軟,手段圓滑,不能將任何一邊得罪狠了。所以,我相信她們確實沒有傷其他人的性命。 既然蘭音兒她們還活著,那么子燁很快就會知道我們被纈羅的人擄走的事。只是,他們能不能找到平朔城,就不知道了。 “現(xiàn)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蔽覍Χ艎甑?,“先沉住氣,不然露了馬腳,一切都是空談?!?/br> 杜婈撇了撇嘴角。 骨力南倒是沒有拖拖拉拉。 深夜之事,我被侍婢喚醒。 我穿好衣裳,走出帳房的時候,只見骨力南立在雪地了。月光灑下,佇立的身影清冷。 許是還帶著惺忪,有那么一瞬,我竟想到了另一個人,愣了愣。 骨力南轉(zhuǎn)身看到我,朝我走過來。 “他到了?!彼偷偷溃半S我來?!?/br> 睡意一下消散。 我定了定神,隨即跟上。 這般深夜,萬籟寂靜。黑燈瞎火,只有天上的一彎月光,勉強能照出些許路來。 骨力南挑著偏僻的路走,帶著我,鉆進了一處小小的草棚里。 我有些詫異,這放雜物的地方,甚至轉(zhuǎn)身的地方都不夠,哪里能與人會面?這時,只見骨力南將地上的木板打開,亮光豁然出現(xiàn)。 原來這底下,竟是有密室。 我跟著他,攀著木梯下去。燈火明亮,韓之孝已經(jīng)坐在了一面。 韓之孝一身黑袍,顯然是掩人耳目而來。 見到我,他神色復(fù)雜,片刻,向我一禮:“在下韓之孝,見過皇后?!?/br> 他雖然喚我皇后,卻沒有稱臣,而是自稱在下。這頗為教人玩味。 我將他虛扶一把,道:“這里沒有皇后,先生不必多禮?!?/br> 韓之孝也不拘泥許多,看著我,道:“娘子不該來這里?!?/br> “沒什么該不該的?!蔽艺f,“當(dāng)初,我父親也不該雖先帝親征,可該要發(fā)生的,總要發(fā)生。韓先生此來,應(yīng)該不是為了與我說這些閑話?!?/br> 韓之孝沉默片刻,道:“娘子此來王庭,是為了勸在下?” “韓先生睿智?!蔽艺f,“想來,今日韓先生出手相助之時,就已經(jīng)明白了一切?!?/br> “在下來見娘子,亦是為了今日之事。有些話,在下須得向娘子說清楚?!彼f,“自在下當(dāng)年投身戎王帳中,便已經(jīng)沒有了回頭的路。在下背叛了先帝,已是貳臣,不可再背叛戎王。在下是生是死,皆不足娘子惦記,亦不能再為娘子辦任何事,還請娘子放在下一馬。” 說罷,他竟是端端正正地向我行了個叩拜大禮。 骨力南站在一旁,面色緊繃,顯然很是不悅。 他冷冷道:“此番見面,可是先生自己提的。我千辛萬苦,冒著性命之虞將先生帶來,先生想說的便是這個?” 韓之孝正要答話,我打斷道:“如此說來,韓先生是決意追隨戎王,做一個忠臣了?” “正是。” 我淡淡一笑。 “韓先生以為,縮頭不理是非,甚至任由戎王誅殺,便能讓人不再詬病什么貳臣,而是稱贊韓先生忠臣么?”我說,“韓先生飽讀經(jīng)學(xué),熟知史論,卻天真得幾近迂腐,殊為可惜?!?/br> 第三百章 說客(下) 這話,顯然戳中了韓之孝的心事。 雖然他這樣的人,大多有那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定力,但我也是見多了的,能窺出那臉上細(xì)微的變化。 “我與韓先生有過數(shù)面之緣,仍記得當(dāng)年父親曾說過,韓先生諸多大才之中,有一點尤為重要,便是知曉時務(wù),常能依時而動,擇取上策。”我說,“當(dāng)年韓先生投了北戎,雖朝中人人皆為之詬病,我卻從不認(rèn)為韓先生是叛臣。皆因這兩年來,韓先生雖在戎王身邊用事,卻只專內(nèi)政,凡涉及外事,尤其用兵,概不參與。當(dāng)年,戎王想再度南侵中原,韓先生極力勸諫,被戎王訓(xùn)斥。韓先生雖身在北戎,卻仍能為中原著想,又怎可視為叛臣?” 韓之孝的目光動了動,沉默片刻,長長嘆了一口氣。 “數(shù)年不見,娘子比當(dāng)年更加伶牙俐齒?!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