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想宋離卻微微搖了搖頭，唇邊的弧度有些澀然：

    “不，王爺只需要讓圣旨面世，為周家先祖正名，讓我弟弟改回周姓，至于我，不用了，周墨黎早就已經(jīng)死在了十五年前的家變中，這世間再無周墨黎，只有滿身污名的宋離，周家的門楣便交給書循吧?！?/br>
    從他踏入宮的那一天他就知道他此生再也不配姓周了，無論因為什么原因，他的手中都已經(jīng)沾滿了鮮血，這么多年他做過很多違心的事，樁樁件件都有悖周家祖訓(xùn)。

    閻毅謙握緊了杯子：

    “你大義于大梁，周家英靈在上，必然不會介意你這些年的作為?！?/br>
    宋離笑聲中充滿悲涼，半晌抬眼看了看一身正氣凜然的閻毅謙：

    “這世間如王爺一般持身方正，一心為大梁的能有幾人呢？世人眼中的宋離早就已經(jīng)和惡貫滿盈的直廷司融為一體了，這一輩都抹不掉，扯不開，直廷司終將被清算，不該出現(xiàn)一個所謂的忠義之后，我早就已經(jīng)無法脫身了?！?/br>
    閻毅謙久久不曾開口，宋離卻笑了一下：

    “就讓曾經(jīng)的那個周府二公子成為眾人心中的嘆惋吧，就算是王爺成全我心中的一個執(zhí)念。”

    閻毅謙心底的澀苦無處言語，最后他終究還是點了下頭，甚至有那么一瞬間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些涼意，先帝在給他這封圣旨的時候目光耐人尋味，曾說了這樣一句話：

    “以后的路如何走都看他的選擇?！?/br>
    當年他未曾多想先帝的這句話，但是現(xiàn)在想來，或許先帝早就料到以宋離的風骨，決計不肯再以權(quán)宦之身認祖歸宗，所以他也不必擔心宋離成為周家人之后再把持朝堂。

    這一晚的對話都由宋離牽著走，閻毅謙隱約還是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宋離這么多年都已經(jīng)等了，如今終于可以清算王和保了，按著他的耐性，應(yīng)該不至于立刻和他和盤托出底牌，宋離有些太著急了。

    他抬眼看著眼前過分清瘦的人，聽著他幾次壓抑不住的咳聲，最后他有一個可怕的猜測，忽然，他出手如電，瞬間扣住了宋離的脈腕，他雖然并不精通醫(yī)學(xué)，但是習(xí)武之人對人的脈象還是十分了解的。

    手下的脈動細弱如絲，既緩又遲，透著一股深深的滯澀無力，這不該是中了七年牽機應(yīng)該有的脈象，這脈象甚至瞧著已經(jīng)有些病入膏肓的模樣了，他的心中驟然大驚：

    “怎么回事兒？中了牽機也不該如此??？”

    閻毅謙的武功在大梁都數(shù)一數(shù)二，宋離自知掙不過他，索性也沒有再掙扎，只是靜靜吐出了兩個字：

    “紅蔓?！?/br>
    閻毅謙的心中一沉：

    “紅蔓之毒，這不是后宮常用的毒藥嗎？誰給你下的？太后還是...”

    紅蔓這個藥還是他從李昭德那里聽來的，這是后宮慣常用的藥，會讓人慢慢衰弱至死，他的話問了一半兒忽然頓住了話頭，因為李崇和太后一向不和，他對太后的防備之心自然不一般，這毒只可能是陛下才會有機會下給他。

    宋離從他的手中收回了手腕，故作笑意地開口：

    “這下王爺可以放心了，我必然不會把持朝政了?！?/br>
    “我回去便問問長公主，這毒有沒有辦法解?！?/br>
    閻毅謙的言語匆匆，宋離并未在意這話，蒼白的唇襯他的他的氣色更差了兩分：

    “王爺，生死有命，索性我想要的很快就要實現(xiàn)了，這么多年朝堂中我也未曾結(jié)交過哪個真心值得托付的友人，如今思來想去似乎只能多和王爺說兩句了?！?/br>
    閻毅謙聽著這話心中又酸又澀：

    “你說，只要本王能做到，定然應(yīng)你?！?/br>
    宋離的眼底終于浮現(xiàn)了一抹真實的笑意：

    “家變的那一年循兒才六歲，我到京城之前便將他托付給了家中值得信任的老仆安置在了揚州，這么多年也沒怎么見過面，好在他還算爭氣，去年秋闈中了舉人，如今已來京中準備春闈?！?/br>
    閻毅謙的眼中有些贊嘆的笑意：

    “小公子今年應(yīng)該才剛及弱冠吧？這么小便中了舉人？果然周家就是門風不凡?！?/br>
    雖然舉人比不得進士，但是這樣二十出頭的舉人也實屬不凡，他猜想宋離此刻提及弟弟是不是想要讓他設(shè)法在這一次科舉中照拂一二？

    雖然他從不削于這等門路，但是轉(zhuǎn)念也想，皇家和朝廷實在欠周家太多，如今宋離是這般情況，周家只剩下了一條血脈，若是宋離開口，雖然違背原則，他也愿意活動一二許周小公子一個進士出身。

    弟弟被夸贊讓宋離的臉上都多了一點兒生氣，難得打趣開口：

    “王爺該不會是以為我想托王爺在科舉中照拂幼弟吧？”

    閻毅謙一愣，宋離這才開口，眉宇間有少見的鋒芒傲色：

    “我是想讓王爺為周家平反后不要立刻查明循兒的身份，可以對外宣稱尋找周家后人，待到春闈結(jié)束之后再認回循兒。

    我周家男兒自是要堂堂正正科舉出身，我也想看看他能否憑自己的本事得個進士回來?！?/br>
    閻毅謙舉杯：

    “當真是清流風骨，好，本王便應(yīng)你此事?！?/br>
    宋離舉杯輕碰，正色開口：

    “王爺已知我沒有多少時間了，循兒還小，周家只剩這一條血脈，若我身故，幼弟還望王爺多加照拂?！?/br>
    閻毅謙壓下心中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