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晏卻笑道：“哪里冒失了，我看就很好。不得不說，妙娘，興許咱們倆日后就要靠咱們這個兒子了。”

    “你看看你，說什么胡話呢？你才正值壯年，正大有可為，兒子還需要你這顆參天大樹呢。”

    “我就這么一說罷了，公天下并非私天下，但若他真的是大才，吾舉賢不避親?！?/br>
    程家已經(jīng)富貴數(shù)代，若他日后變法成功，天下承平的話，還不如在家鄉(xiāng)養(yǎng)老，朝堂勾心斗角著實令人厭煩，他走的路已經(jīng)算是很順利了，尚且如此，他不希望兒子也是如此。

    但若兒子真的是棟梁之才，那他肯定要為國推舉了。

    妙娘卻道：“先不說這個了，我今日收到信，蔡雍已經(jīng)守制完了，說他要來咱們書院呢，我已經(jīng)回了信，讓他先跟家里人商量好?！?/br>
    “他若能來倒是一件好事，我觀他行事果敢，光明磊落，又聰明異常，若和倦哥兒一起，我倒是很難分出上下來?！?/br>
    沒想到程晏對蔡雍評價這么高，妙娘笑著恭喜他：“那就先提前恭喜你收一位高徒啦?！?/br>
    “不是收高徒，或許還是女婿呢？你不就是很喜歡他么？”

    程晏狡黠一笑。

    她家夫人看人很準，程晏絕對相信他夫人的眼光。

    現(xiàn)在為何要早早定親，還不是怕好人家被人搶走了，到時候難道要他程晏也學(xué)別人去榜下捉婿，那也太不體面了。

    妙娘無語：“馨姐兒我還想多留幾年，才不想要她那么快就嫁人呢，在家做閨女多舒服啊?！?/br>
    程晏攤手：“那我告訴你，到時候好人全部都被挑走了。我當(dāng)年若非是身份特殊，應(yīng)該也是早就被人定走了?！?/br>
    程晷是一過繼，就定了韓氏，程晏是因為可選人太多，吳家費氏都想推人出來，再有京中皇甫家還有幾家，這樣拉鋸下，就一直沒有定下來。

    更別提那種出眾點的人才，早就被定光了。

    顯然程晏比妙娘更了解整個婚戀市場。

    “你不想咱們女兒嫁個歪瓜裂棗吧？”程晏攤手。

    妙娘一時凝滯。

    同樣，聶六娘也在同林寒哲提起這件事：“咱們?nèi)萁銉郝齼旱哪昙o也不小了，你可想過和誰家定親？”

    林寒哲失笑：“她不是才八歲么？你有這么急么？要我說最好及笄之后再談婚事，十八歲左右出嫁最好?！?/br>
    林寒哲是現(xiàn)代穿越過來的，他是一向不贊成女兒那么早嫁人的，這樣對身體不好。

    “那可就晚了，我兄長的女兒你道是為何拖到年歲這般大了，就是準備及笄時尋的，結(jié)果一直沒有找到，到現(xiàn)在找的這位可就不大成，但是再好的人，人家又覺得她年紀大了?！甭櫫镒约菏桥?，她自己是十二三歲時知道林寒哲的名聲，故而才不挑門第，只看其才能。

    后悔當(dāng)然不后悔挑了林寒哲，但按照世俗眼光而言，女兒現(xiàn)在就開始尋摸，考察個幾年，覺得品行可以了，就先定親，之后及笄再籌備婚事，這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夠完成的。

    她說了半天，林寒哲也覺得有道理。

    他笑著看聶六娘：“既然夫人如是說，可心底有人選了？”

    聶六娘不免道：“要說這京中年輕小公子中，最出眾的當(dāng)然屬蔡駙馬的兒子蔡雍了，再有我表姐韓氏新收養(yǎng)的嗣子。”

    韓氏今年外放后，大病了一場，覺得身邊甚是寂寥，故而過繼程時的庶子程遵。

    程遵今年十歲，其聰慧勝之程時長子程諾，但在家中處境不是特別好，皇甫氏曾言庶孽之子不可亂了尊卑，也因為如此，程時便將此子過繼出去。

    “不成。”林寒哲雖然知曉聶六娘一直和韓氏關(guān)系好，但他跟程晷不是一路人。

    聶六娘心底對程倦觀感很好，她時常往來兩府，程倦不僅英俊少年，且學(xué)問突出，常人都稱他為神童，但是林寒哲的先生上位，擠走了程晏，倆家有點尷尬，就很可惜了。

    故而，選來選去，最出眾的就是蔡雍了。

    林寒哲卻道：“不，他和我們不是一路人?！痹跉v史上，那蔡雍就是一個喜歡黨同伐異，打嘴炮又反復(fù)之人，不是什么良人。

    見林寒哲這般說，聶六娘也是無言以對，她是真的沒什么好人選。

    而另外一邊，六娘見云家下人有異樣，心里也冒出一絲不好的感覺，她是想找一個家資豐厚門第不太高的兒媳婦，但是如果云家女不如傳聞中那么好，她也不會讓兒子娶。

    故而見云夫人神色驚怒之時，六娘提出道：“早就聽說貴府小姐美名了，不若讓我見見吧。”

    第175章 取代

    一般有貴客上門,子女被叫出來見客，這是一種彰顯自家子弟的一種體現(xiàn)，能多次被喊出來見客的,一般也都是家里比較重視的，六娘作為知府夫人這么說，也無可厚非。

    云夫人是有意想成就這樁婚事的,哪里敢這個時候讓女兒出來見客,但她姜桂之性,老而彌辣，瞬間道：“哎，不是我不讓她來見您，您不知道她外祖家離咱們這兒要一天一夜的路程,這孩子剛剛侍疾回來,又舟車勞頓，也病倒了,若是把病氣過給您就不好了。”

    這話六娘不大相信,只聽云夫人又笑道：“府尊夫人,您不必擔(dān)心她，倒是我有個東西要請您觀賞一二?！?/br>
    云家豪富,拿出來的東西也不在話下,是一對水頭很足的翡翠鐲子,六娘在心里暗自估價,這一對大概三千兩左右,但面上卻是淡淡的,甚至云夫人要送給她時,她都推辭不要。

    “府尊夫人,這不過是我送給您的一點小心意罷了,這可不是賄賂，這是辟邪之物，戴上百毒不侵的，當(dāng)年我隨夫去海外，差點九死一生，幸好有此鐲子保佑?！?/br>
    云夫人說話也是張口就來，這公然送賄賂旁人肯定會說，但是送的是辟邪之物，就可以說。

    果然，六娘聽她如此說，才勉為其難的收下。

    當(dāng)然除了這對鐲子，云夫人送給六娘女兒王秋君的是一件非常珍貴的瓔珞，甚至在她們回程之時送的點心，里邊都是裝的金葉子。

    這云家好大的手筆，六娘在心中嘀咕，一時把云小姐的不對勁拋諸于腦后。

    她回來之后，把云家送的明禮暗禮一一遞給王敏行看，王敏行笑道：“還算懂事，但是這些東西對于云家而言不過九牛一毛?！?/br>
    “那老爺，娶云家女的事情，您看……”

    “別慌，也別讓人看破了手腳，云家固然有誠意，但是長子結(jié)親，我還是想同清流結(jié)親，咱們讀書人圖的就是一個名字嘛！”

    六娘笑道：“老爺說的是，妾身一切聽你的。”

    王敏行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肯定會為咱們哥兒結(jié)一門好親事?！?/br>
    他心疼妻子千里迢迢陪他去貴州，所以對妻子很是看顧，對繼妻生的這幾個孩子更是有感情。

    同樣，云夫人待六娘走后，連忙去了女兒閨房，她那眉目清秀的女兒居然鼻青臉腫，她怒了：“蓮姐兒，你這是怎么回事？怎么搞成這樣？是誰弄的？”

    云蓮從未受此奇恥大辱，方才回來時在下人面前強自撐著，聽聞知府夫人也在，不敢鬧出動靜來，現(xiàn)在見慈母關(guān)懷，不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娘，都是程倦干的，都是金陵書院的人不講道理。他們分明從未說不讓女子進去，只說唯才是舉，女兒是憑借自己的才能考進金陵書院的，沒想到卻被人認了出來，女兒本想辯解幾句，那程倦?yún)s是不由分說讓人把女兒扔了出來?！?/br>
    她邊哭邊抽噎，顯然是委屈極了。

    云夫人卻聽出不對勁來：“你是說程倦？程倦是程家人么？”

    云蓮臉微微有些紅：“是，他是程大宗伯的長子，也在金陵書院讀書，十二歲就已經(jīng)是秀才了。”

    云夫人是過來人，一看女兒這個樣子，明白了些許。

    她恨鐵不成鋼道：“不管如何，他丟你出來就是不對?！钡f完也同時勸女兒，“既然如此，不如就在家中請西席讀書也是一樣的，至于你被侮辱這個仇，娘肯定會跟你報的?！?/br>
    云蓮還是不甘心：“娘，女兒不比哪個男人差，女兒若是男子該多好呢?！?/br>
    這云家雖然有弟子，但如今這偌大的家業(yè)是爹娘一起攢下的，到頭來就因為娘沒生兒子，不僅要忍受爹一房一房的妾侍抬進來，還要把家業(yè)都給那幾個不是親生的。

    她爹早就對她讀書頗有微詞了，認為女子就該守著閨訓(xùn)禮教，日后找一門好人家嫁了，但她不愿。那幾房妾侍仗著生了兒子，尾巴翹到天上去了，她在家時還好，若不在家，母親還不知道如何受人欺負。

    “蓮姐兒，你也大了，許多事情你也知道是無能為力。以前娘就是覺得你聰明，也不想拘著你，但經(jīng)此一事，那金陵書院的人固然不把咱們云家放在眼里，但是你也該知道些眉眼高低了。這個世道可不容許這樣離經(jīng)叛道，你素來羨慕梁祝，可你知道這阻擋梁祝的并非真的是馬文才，而是禮教二字?！?/br>
    這就要命了，沒有馬文才也有張文才，阻擋梁祝的是門第，是世人的偏見。

    云蓮黯然。

    但又聽云夫人道：“新上任的府尊大人是秦次輔的高徒，在任上很有能為，對我們商戶人家也不苛刻，他家長公子也是讀書人，我看王家這位夫人挺好的，她脾性溫和，知書達理，更重要的是不是那種只看權(quán)勢富貴之人，聽聞當(dāng)年王大人被貶謫到貴州，她也隨著一起去。她家公子和你年齡又相仿，你看……”

    **

    “娘親，您又做什么好吃的啦？”麟哥兒從書院回來，就直奔小廚房。

    因為住在書院里，院子不大，在住處旁有一小灶，平日里就是自家人這幾口人用，下人們則都在食堂用膳，因此這里幾乎就成了妙娘專屬。

    正好麟哥兒這個年紀，不用像他哥哥那般還得住學(xué)舍，因此每天都能回來。

    這小子以前那是完全不重視口腹之欲的，但是自從吃了麻辣燙之后，整個人仿佛打開了新天地一樣。

    妙娘莞爾一笑：“今日做的是鳳梨炒飯，你爹爹一個打南邊來的朋友送了好些土產(chǎn)，我便用它來炒飯。”

    “娘，可兒子想吃麻辣拌?！摈敫鐑亨僮?。

    他可想吃麻辣拌了，聽說書院的食堂一上就每天都有人排隊。

    “不能每天都吃麻辣拌，今兒就吃鳳梨炒飯，乖，娘還燉了湯?！?/br>
    麟哥兒見母親哄他，又瞧母親辛苦，連忙慚愧道：“娘親，兒子幫您?！?/br>
    顧成家的幾個忙笑道：“有咱們在，哪里勞動二公子動手啊?！?/br>
    飯做成了，程晏還未回來，他今日在書院講學(xué)，每次他講學(xué)時，不少學(xué)子們問許多問題，畢竟程晏可是曾經(jīng)的帝師，狀元郎。程晏也很耐心，一般都會解答，之后可能也去食堂用膳，就不回來了。

    于是，這桌飯就只有妙娘帶著麟哥兒馨姐兒一起用的，方才還看不上菠蘿炒飯的麟哥兒，見鳳梨內(nèi)里裝著炒飯，覺得特別新奇，吃了幾口就停不下來了。

    馨姐兒就笑他：“娘親這里邊可用了火腿丁和牛rou丁，味兒極好，尤其是佐以鳳梨，更是開胃，方才你還說呢，現(xiàn)在還不是吃的帶勁兒了?！?/br>
    三人正說笑著，見程晏從外走回來道：“咱們書院被人誣告了，我派人走了一趟，還好事情平息下來?！?/br>
    “哼，想必是云家做的吧？”妙娘心里有數(shù)，這云家自己做錯事，還好意思報復(fù)。

    卻聽程晏道：“她告也沒用，真以為我退下來就由著他們?yōu)樗麨榱恕！?/br>
    但坐下來的他還是嘆了一口氣，妙娘不禁問道：“這些小伎倆看在咱們眼里如孩童似的，你又為何嘆氣呢？”

    “我嘆氣是因為王敏行開始全面抵制曾經(jīng)的新政，以前丈量的土地再次被豪紳占有，此人又極有手段，整治了鹽務(wù)。這為政者最怕反復(fù)，這比不做還要影響壞。”

    妙娘不住搖頭：“我看遲早這人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br>
    “那可未必，好人沒好報，禍害遺千年，自古真理名言?！?/br>
    王敏行的所作所為得到宋先時的贊賞，他提倡為政者要寬，像程晏就是太猛了，cao持權(quán)柄玩弄權(quán)術(shù)，把整個朝廷搞的烏煙瘴氣。

    為了獎賞王敏行的行為，很快他在知府任上還未滿就直接升了一級，成了南直隸參道，雖然還在江寧府辦公，但官職到底不一樣了，這四品升成三品就是一個坎兒。

    云夫人大喜，這日正帶著云蓮去王府恭賀。

    這也是六娘頭一次見到云蓮，只見這姑娘生的乖巧清麗，她有那么一絲好感，但是再有好感，也配不上她的兒子了。

    就憑王敏行這個升遷速度，日后絕對會邁向一二品大員行列，那怎么能娶個商戶女呢，這個時候就是再有錢，說出去也不好聽了。

    因此，六娘雖然客氣有禮，但也表現(xiàn)出疏離感。

    這讓云夫人不免心驚，看來這樁婚事是不成了，若是成的話，今日這王夫人應(yīng)該把自己當(dāng)親家看，肯定要比別的夫人更親近一些，現(xiàn)在她對自己完全就是冷淡的樣子，云夫人了解了。

    但自古民不與官斗，她們家哪里敢和三品大員斗。

    母女二人灰頭土臉的回到家里了，正好他爹也在家，聽說了這事兒，把云夫人罵了一頓：“這做什么事情都要先下手為強，你總聽你女兒的拖延著，好好的到了嘴邊的鴨子都飛了，你們母女倆個再胡來，我就讓二娘當(dāng)家，你們趁早回老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