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棄婦 第8節(jié)
第11章 吳mama風風火火的回了蘭心院,沈氏正在躺在貴妃椅上,舒坦的享受著婢子按摩肩頸,小幾上放著剝好的橘子,還泛著酸甜的汁水兒。 “太太,了不得了,翻天兒了?!眳莔ama噼里啪啦捂著臉頰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頓,沈氏面色幾變:“對牌鑰匙拿到了?” 吳mama奉上:“拿到了?!?/br> 沈氏哼了一聲,把氣憋了回去:“懶得同她一般計較?!彼降走€是有些忌憚孟家大房的,韶桉提起過一嘴懷遠將軍大捷,不日便要班師回朝,只是后來又沒了聲息,明里暗里打聽他又三緘其口,沈氏琢磨出些不對勁來,但是真是假也不得而知。 孟家大房沒落了,二房還在,三姑爺還是承寧伯,倒也不算是沈氏長了腦子,實在是上次她同梅臻兒擺了孟禾鳶一道,被顏二老爺給知曉了,回府便痛罵了她一頓,指著她的鼻子說婦人之仁。 孟府一家子底蘊深厚,西府如今與東府分府,哪邊親哪邊近難道這還看不清嗎?他如今是通政司參議,官位不高,身份也不高,無論如何是都不比得東府顏大老爺顏閣老的,旁人給他三分薄面也不過是看在顏老太爺和嚴閣老的面子上。 他們的桉兒,自出生便矮了顏韶筠一頭兒,若是能有個好的岳丈,那是天大的助力。 助力?那懷遠將軍下落不明,捷不捷的還不知道呢,這風向啊瞬息萬變的,焉知明日是福還是禍呢? 掌家的權(quán)落在了梅姨娘的手里頭,一時間流玉閣趨之若鶩,管賬、打點下人一個姨娘擺的款兒竟比少奶奶還大。 內(nèi)府新到的冬衣先由管事的送去了流玉閣,流水般擺滿了滿屋子,若梨摸著一個灰鼠皮的襖子喟嘆:“姨娘,真是上好的東西啊?!?/br> 她非府上的家生子,是從江南梅太太派到梅姨娘身邊伺候的,從未見過高門大院兒的奢靡,梅臻兒懶懶的翹著指節(jié)裹寇丹:“收斂些,瞧你沒見識的樣子?!?/br> 若梨福了福身子:“是,奴婢眼界低,沒什么見識,只是同鳶堂那邊兒……” 梅臻兒不耐:“還需要我教你們怎么做不成?” 若梨斂眉:“是,奴婢曉得了?!?/br> 顏韶桉從衙署回來后便徑直來到了流玉閣,從前只覺得同孟氏相敬如賓,安分守己的過下去便好,但是梅氏給他帶來了不一樣的感覺,她全心全意依附于他,顏韶桉很享受完全掌控的感覺。 “二爺回來了。”梅臻兒上前賴在了顏韶桉身邊:“今兒個,母親把對牌鑰匙給臻兒送過來了,只是賬本還有幾處地方臻兒不大明白,想去問問少奶奶?!?/br> 她的全然交付和信任取悅到了顏韶桉,垂頭甩了甩沾著水珠的雙手:“這有何難,自去問便是。”梅臻兒擔憂問:“那少奶奶那兒……” 顏韶桉笑意淡了下來:“她雖身子不好,但中饋之事是大事,也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 東府霽月閣,屋內(nèi)傳來淺淺的咳嗽聲,銀喜端著熱水進了屋,進了年末,日頭越發(fā)冷了,孫氏特意在屋里頭擺了三四個炭盆,燒的旺旺的也抵不上孟禾鳶蒼白冰冷的四肢,好像拐角里總是消散不得的積雪。 孟禾鳶原本身上淡淡的熏香味被湯藥的苦味覆蓋,晚上還會泡一泡藥浴,連帶著青絲都散發(fā)著草藥的香氣,孫氏嗔道:“你這一病就病了半旬,不好好在屋里養(yǎng)病還出來亂跑。” 孟禾鳶把手中的繡繃遞還了回去,岑氏有了身孕,當真是一樁喜事,這不,馬不停蹄便開始給孩子做上了衣裳:“好的差不多了,總是在屋里呆著,對身子的恢復也不利?!保蛑齺?,便沒叫岑氏來,她胎像還沒坐穩(wěn),免得過了病氣給岑氏。 二人討論著老虎須子的繡線該是偏紅還是偏紫些喜慶還不違和。 東西府平日本是沒什么交集,但孟禾鳶總覺得兩家人挨著這般近,再怎么說也都是一家人,便也沒多少顧忌,該走動走動,按理說既來了東府,便該去拜見郡主,但她身子不好,同孫氏閑聊幾句便往西府回了。 梅臻兒接管中饋短短幾日,便發(fā)現(xiàn)了大問題,她雖好高騖遠,但不是個蠢的,西府就是團爛賬,表面平和,底下卻是窟窿,她翻看過往的賬目,發(fā)覺鶴歸院、蘭心院花銷如流水,觸目驚心,不少地方的銀子來歷不明,暗搓搓的被填了上去。 她又不免同下人們打聽了一番當初分家是為何事,下人們?nèi)}其口,只說是老太太和顏二老爺?shù)闹饕?,說郡主苛待,干脆分家而過。 她當即便去了同鳶堂,卻被二等女使告知孟禾鳶并不在,說是去了東府霽月居,梅臻兒眼睛一轉(zhuǎn),同若梨說:“走,去東府?!?/br> 若梨不解:“太太和老太太最是不喜西府的人去東府串門了,姨娘去做甚?!?/br> 梅臻兒淡笑:“等會兒你就知道了?!?/br> 王mama同孟禾鳶咬耳朵,邊走邊恨恨的訴說不滿,陽光透過幽徑假山落在了她的臉龐上,瞳仁剔透,眉若遠山,姣美不可方物。 “姑娘可不知,梅姨娘小人得志的模樣,好像得了掌家權(quán)跟得了什么寶貝一樣,這西府爛的跟窟窿似的,奴婢倒要看看,這窟窿啊怎么填,中饋扔出去也好,姑娘好生養(yǎng)身子,待將軍回來了,一紙和離書放婦歸家,那二爺和梅姨娘啊,合該湊一對兒,什么鍋配什么蓋兒,千萬別禍害其他人喲。”王mama一張利嘴,紅空白牙的把人都罵了個遍。 孟禾鳶無奈的同春緹對視了一眼,王mama這性子是改不了了,愈發(fā)的嫉惡如仇了,她瞧著大理寺的少卿合該叫她來做。 “見過少奶奶。”一道嬌糯的聲音打斷了幾人的閑聊,梅臻兒帶了兩位婢子立在幾步前笑意盈盈的瞧著她,此處是一處開闊的園子,介于內(nèi)宅和外宅之間的一處月洞門,來往的婢子小廝不絕,西府的事早就傳遍了整個顏府,此時兩位在東府相遇,好事之人不免停下來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孟禾鳶蹙眉,春緹剛要上前就被王mama攔?。骸澳隳ソo人送腦袋,讓我去會會這群妖魔鬼怪?!?/br> 她上前福了福身,不卑不亢:“梅姨娘,您走錯地方了吧,這兒是東府的地方,還是快快回去罷?!?/br> 梅姨娘笑了笑:“奴婢是專程來找少奶奶的,實在是事出緊急,奴婢方才去了同鳶堂尋不著人,婢子說少奶奶在東府不知何時而歸,奴婢斗膽便尋了過來?!?/br> 王mama冷臉:“現(xiàn)在尋到了,我們正要回去,有什么事回去再說?!?/br> “那便請少奶奶去一趟流玉閣,同奴婢核對一番賬本罷?!泵氛閮何⑽⒁淮诡^,笑得恰到好處。 孟禾鳶忍不住道:“賬本?賬本有何問題?” 王mama眼瞧周圍看戲的越來越多了,警告:“梅姨娘,別失了分寸,莫不是想叫外人瞧了笑話不成?”她心里真是嫌惡極了,這腌臜手段,跑來東府撒野,還想毀壞他們姑娘的名聲。 梅臻兒面上驚慌勉強,心下卻仍舊鎮(zhèn)定盤算,其實她并不打算真的在東府同孟禾鳶盤算賬本的事,一則家丑不可外揚,顏韶桉好面子,若是踩著她他的底線行事,那可就得不償失了,二則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西府被瞧了笑話,她如今掌中饋,頭一個就是算她的不是。 是已也不過是想在眾人面前埋下一塊兒種子,一點點澆水,日日發(fā)芽,慢慢長成參天大樹。 “mama教訓的是,是奴婢的目光短淺,蠢得很,還望少奶奶別計較才是。”梅臻兒眉頭輕蹙,一派愁苦。 “只是,奴婢初掌中饋,心里慌得很,像個無頭蒼蠅,情急之下才做出蠢事來,奶奶、別怪罪奴婢?!彼捳Z輕柔,拂過冬日里被積雪壓彎了的枝丫,卻驚起一片落雪。 姨娘掌中饋這事并未大肆宣揚,除了西府的人曉得外,東府的人還不知道,梅臻兒的第一步棋便是要讓東府的人曉得,妾室掌中饋外人也只會道一句小家子氣,可這端莊嫻雅的二少奶奶可就麻煩了,閑言碎語風波四起。 孟禾鳶冷眼瞧著梅臻兒,她右手死死攔著王mama,防止她上了梅臻兒的當,跳進圈子里,同她置氣。 真是好大一出戲,梅臻兒所求到底為何,顏韶桉給了她,中饋也給了她,孟禾鳶不懂,她自問二人并未有任何利益上的糾葛,何至于此。 “你一個奴婢,也敢來伶牙俐嘴的頂撞主子,西府好大的規(guī)矩?!钡统燎遒纳ひ繇懫?,猶似玉石輕巧擊物,恍然驚醒了孟禾鳶。 顏韶筠一身墨色圓領(lǐng)長袍,今日罕見穿著沉悶,可上面繁復的暗紋不僅沒有壓下他秾麗出色的容貌,反倒是增添了幾分矜貴。 他抱臂緩步下了臺階,走出了廊廡,梅臻兒被他的樣貌晃了一瞬的眼,周遭見禮聲叫她立即便曉得了這是那位顏大公子,她來顏府將近一月有余,并未見過傳聞中的東府嫡長孫。 只知道是一位性子溫潤謙遜、極好說話的公子,哪知容貌竟……這般出色,她一個姑娘家見了居然生出了自慚形愧之感。 “大、大爺,奴婢、奴婢,此事并非是這樣的?!彼艁y無措的解釋:“是……是府上賬本存疑,奴婢心有疑惑才不得已找少奶奶解答,畢竟是少奶奶管家期間而出,奴婢也不能視若無睹?!彼曇袈月苑诺偷馈?/br> 孟禾鳶氣笑了,正要開口卻被顏韶筠微微一抬手阻了下,鬼使神差的,她收了聲兒。 “你的意思是二少奶奶管家期間西府的賬本流水出了問題,所以你來過問?”顏韶筠緩聲反問,許是他面容平靜溫和,叫梅臻兒膽子大了起來:“奴婢也是為了西府著想……” 略微高昂的聲音隨著一聲掌摑戛然而至,周遭小廝婢子,乃至王mama春緹,驚愕的捂著嘴后退了幾步,孟禾鳶同樣不能相信眼前所見。 梅臻兒被突如其來的掌摑打的偏了臉頰,踉蹌了一步,緩了幾息,不可置信轉(zhuǎn)過了頭。 第12章 兄長掌摑庶弟房里伺候的人,說出去也是聞所未聞,恰逢一道寒風吹過,過低的溫度冷的孟禾鳶回過了神兒,像是做夢一樣同王mama對視了一眼。 她并不是太過了解這位嫡兄長,只外人都傳他謙謙君子,為人正直,二人頭一次近距離接觸便是那次百暉園,叫她有些覺著這大公子不穩(wěn)重,后來無論是捎她回孟府亦或是廣昭寺替她遮掩都叫她對他改觀,這位兄長,確實是位君子。 眼下她不免有些擔憂,雖說顏韶筠也算是為她出了頭,但梅姨娘在東府攪弄渾水,搞的烏煙瘴氣,出手小懲一下無傷大雅。 孟禾鳶自然是不會出言置喙的,畢竟只是一個奴婢,雖于情于理是顏韶桉房里的人,但她犯不著自降身段為這么個人得罪顏韶筠。 眼前的情況顯然是梅姨娘沒有想到的,她琉璃似的眼眶里蓄起了淚珠兒,她一個西府的掌事姨娘竟被東府的嫡公子掌摑了,日后她還怎么在這顏府面對眾人。 周遭婢子小廝的視線簡直要把她刺死一樣,梅氏臉頰火辣辣的疼。 顏韶筠瞇了瞇眼睛,素來溫潤的面龐也帶了些冷意,鼻端縈繞著俱是刺鼻的濃香,熏的他額角隱隱發(fā)脹,他神色有些不耐。 余光瞥見孟禾鳶惶恐不安的模樣,他便收斂了氣勢,漫不經(jīng)心的警告梅氏:“滾回你的西府去,這兒不是你耍手段撒野的地方。” “還有,二少奶奶再怎么說也是主子,主子是對是錯輪不到你來置喙,雖說顏府嫡庶看待并沒有那般重,但還是要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你究竟是仗得誰的勢你心里清楚,若是有意見,我在抱樸居等著你們?!?/br> 顏韶筠眉眼肅然,薄唇微啟,面上一派溫潤端方的模樣,話語卻一點也不含糊,梅臻兒還從未聽過這般狠厲的話語。 梅臻兒在顏韶筠的重壓下狼狽的垂下了頭,攥緊了衣裙:“是……大爺說的是。” 顏韶筠垂眸:“你說錯人了?!?/br> 梅臻兒咬著下唇,轉(zhuǎn)向孟禾鳶:“二少奶奶,奴婢知錯了?!彼挠胁桓?,愈發(fā)的酸澀恨然。 孟禾鳶冷淡的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對顏韶筠福身:“多謝兄長?!?/br> 顏韶筠很有分寸的伸手虛扶了一把她的胳膊:“你素來同三叔母走的近,也算是東府的一員,今日之事想來等孟將軍回來會很感興趣?!?/br> 梅氏聞言白了臉色,她驚疑不定的抬頭瞧顏韶筠,也就一瞬的功夫又收回了眼神兒。 提到了父親,孟禾鳶柔了臉色,遂淡淡搖了搖頭:“這些事叫父親知道做什么,沒得污了耳朵,若日日都把這些煩心事放在心上,豈不浪費時辰?!?/br> 顏韶筠略略頷首:“你能這樣想當然是好的?!?/br> 他身后是一樹的紅梅,映襯著雪青的衣袍灼灼盛放,暮色西斜,顏韶筠瀲滟的眸色閃爍間,孟禾鳶移開了視線:“西府還有事,鳶娘先行一步?!?/br> 顏韶筠收回了視線,孟禾鳶未再看梅氏一眼,同春緹和王mama往回去。 梅氏偷雞不成,蝕把米,生怕顏韶筠找她的麻煩,灰溜溜的離開了。 * “前線遞來的戰(zhàn)報被太后那老婆娘攔下來私攬到了手里頭,只有她那幾個心腹知曉,我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灌醉了張庭琰那個老東西才打聽來的。”衛(wèi)昭盔甲還未脫便匆匆的同顏韶筠在廊廡下低語。 “幸而你們這東西府分開了,要不然顏韶桉與你每日大抵便是互相監(jiān)視了?!毙l(wèi)昭啼笑皆非的環(huán)視一遭。 顏韶筠掃了他一眼:“情況如何?”,二人進了抱樸居,衛(wèi)昭放下了手中的頭盔,倒了一杯茶灌了下去,被冰了個哆嗦:“你這兒怎么竟是冷茶,趕快娶個媳婦兒罷,連個熱乎的都喝不上。” 顏韶筠不作聲,就垂眸看著他。 衛(wèi)昭正色:“玄武營有難了?!毙錉I乃懷遠將軍孟逸寒手下掌管的軍隊。 “張庭琰說孟逸寒叛兵潛逃,玄武營死了大半,黑水城內(nèi)百姓也死了不少,孟景洲夫婦生死不明?!毙l(wèi)昭肅然道。 顏韶筠聽著聽著神色也凝了起來,他手上把玩著玉盞,不作聲。 衛(wèi)昭繼續(xù)說:“話從張庭琰這個老狐貍嘴里說出來,可信度便降了大半兒,更遑論太后為何要攔下此事,我懷疑她心里有鬼?!?/br> 顏韶筠挑眉:“這不就是她慣有的手段?若此事是她一手策劃,目的是在鏟除玄武營,那接下來便是找個背鍋俠,孟逸寒就是最好的替死鬼。” 衛(wèi)昭愁的掉頭發(fā):“此事可還有救?” 顏韶筠敲了敲玉盞:“晚了,從太后攔下消息的那一刻,此事已成局,不肖幾日,孟逸寒通敵叛國的罪名便會公布?!?/br> 衛(wèi)昭忽然想起了什么,喃喃自語:“孟逸寒的女兒不就是你那位二弟妹?她可算是你們顏府的人,那顏韶桉是太后黨派,如此一來太后豈不是把自己人折了,她意在何為,顏韶桉又如何自處?!?/br> 顏韶筠透過窗欞看著那一庭院的綠梅,孟逸寒手握兵符,忠心耿耿,且不為太后所控制,太后早就忌憚已久,且此前便有叫官家親政的想法,借此機會除掉孟逸寒再好不過。 至于顏韶桉……他又在此事起了多大推波助瀾的手便不得而知了,孟逸寒功成名就,多了一位名垂千古的岳丈,孟逸寒若是遺臭萬年,那顏韶桉日后便休了妻,別人也會贊一句家風嚴謹。 “你難道不管嗎?”耳邊傳來衛(wèi)昭不解的聲音。 “心有余而力不足。”顏韶筠干脆道,此時不是同太后對抗的好時機,一切還是于官家的意思為主,他們那位官家,又非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主兒。 孟禾鳶回了西府,春緹在旁掩不住的焦色,不肖多會兒梅氏應當便會哭哭啼啼的跑去沈氏或是魏氏那兒告狀,顏韶桉是個政務狂,她以前一天都捉不到個人影兒,別說是梅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