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棄婦 第10節(jié)
顏韶筠不知去了何處,側(cè)門處守著一位女使,隱在暗處為二人帶路,孟禾鳶以為顏韶筠應(yīng)當(dāng)是被自己那一巴掌打的惱羞成怒,但卻因?yàn)樯矸菔谷?,拉不下臉面,從而消失,罷了罷了,今夜就當(dāng)作是一場夢了。 她惶惶然的想,這一日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她下意識想逃避。 孟禾鳶不知,在她的背后的廊廡下,顏韶筠卓然而立,靜悄悄的目送她遠(yuǎn)去。 王mama早就睡下了,她收到了孟禾鳶回府的信兒卻遲遲不見人影兒,險(xiǎn)些就要腿兒著去報(bào)官了,還是晚些時候一位陌生的女使過來說孟禾鳶被東府三房叫走了她才歇下了心。 春緹點(diǎn)了燭火,伺候孟禾鳶歇下,她已然似抽干了力氣,四肢冰冷打著哆嗦,呼出的氣息卻又guntang,渾渾噩噩的被捂上了被子,春緹去偏房喊醒了王mama,趕緊出府去叫大夫。 只是還未等王mama提著燈籠出門,方才帶路那女使便又出現(xiàn)在同鳶堂小門前,悄聲兒的福了福身子:“大爺有令,房大夫已經(jīng)候著了。” 女使身后隱著一身穿厚棉襖的八字胡男子,提著藥箱恭恭敬敬,王mama怔了一瞬剛要開口便被春緹搶了先:“更深露重,勞煩jiejie了,大夫隨我進(jìn)來罷?!?/br> 王mama咽下了滿心的疑慮,跟在了腳后頭,大夫給施了針,開了藥便離開了,只說歇在客屋,每隔幾個時辰便會來復(fù)診。 天亮?xí)r分,孟禾鳶高熱變成了低熱,藥也能喂進(jìn)去了,西府在巳時便熱鬧了起來,王mama隔著窗欞聽,想來是三姑娘回府省親了。 顏韻晚此遭回府沈氏是千盼萬盼的,她站在門外,急急的攬著顏韻晚:“瘦了,你這穿的什么衣裳,帶的什么首飾,先前帶回去的那匹云錦呢?王家有沒有苛待你?”沈氏如連珠炮似的發(fā)問。 顏韻晚長相很是婉約清麗,穿著也素的很,一身淡綠色玉蘭紋褙子,白色的百迭裙,倒不像是西府出來的,沈氏老覺得她在哪個窮苦人家吃苦,實(shí)則只是顏韻晚的夫家不喜奢靡,平日里本就是這副模樣罷了。 “娘,我好著呢?你別擔(dān)心,二嫂呢?”她環(huán)視了一遭,發(fā)覺孟禾鳶沒在便問,一旁的梅氏捏著帕子迎了上來:“三姑娘?!?/br> 沈氏:“這是梅姨娘,現(xiàn)如今西府是她來管家,你二嫂,那個病秧子,眼下正躺在床榻上咽愁苦呢?!彼荒樆逇獾哪?。 顏韻晚驚了一驚,她不是沒聽哥哥納妾,只是不知西府竟鬧到了小妾管家的地步,她有些不大贊同了,低聲:“娘,是您攛掇祖母的吧。” 沈氏直冒火:“死丫頭,你怎么說話呢?什么叫攛掇,難不成是我叫她病了的?” 梅氏適時的插話:“母親,臻兒先去打點(diǎn)午膳了,您與三妹好生敘舊?!毖粤T乖覺的離開了。 顏韻晚聞言蹙眉:“她一個奴婢,竟喚您是母親,這規(guī)矩是誰教的。” “待晚些時候我去瞧瞧嫂嫂。” 沈氏一聽,扔了她的手,方才還心肝rou的模樣當(dāng)即變了副臉:“我看你心里只有那個病秧子,誰是你的親娘都不曉得了,當(dāng)初我就不喜歡她,一副清高樣兒,母親還說什么孟家長房嫡女,家世好,好個屁,娶回來個不能下蛋的母雞,我看趁早休妻了好?!鄙蚴显秸f越來氣。 顏韻晚驚愕:“母親……” 沈氏自覺失言,仍舊訕訕嘴硬:“你說我說的有什么錯兒嘛?!?/br> 顏韻晚坐在羅漢床一側(cè),扶額嘆氣,她幼時祖父還在世時有幸同兄弟姊妹們在顏府的族學(xué)中進(jìn)過學(xué),眼界和見識自然沒被魏氏和沈氏養(yǎng)歪,沈氏如此輕松的把休妻掛在嘴邊,可見平日對二嫂并不和善。 “母親,若我的婆母往旋之屋內(nèi)塞小妾、還叫姨娘搶了我的管家之權(quán),成日叫我站規(guī)矩你待如何?!鳖來嵧韱柫艘痪?。 沈氏聞言登時橫眉豎目,一拍桌子:“她竟敢這般作踐你,我這便上他們王家理論去?!鄙蚴袭?dāng)即起身就要走,被顏韻晚拉著又坐了回去:“娘,我只是將心比心罷了,都是沒有的事,我的意思是你對二嫂要好些?!?/br> 沈氏明白了過來,掃掉了她的手,剜了她一眼。 午時,姑爺王旋之和顏韶桉、顏二老爺一道兒回來,二人想攜而入,王旋之剛?cè)牒擦?,同顏韶桉說話也是一派恭敬有加。 王旋之氣宇軒昂,生的白凈,瞧著面孔頗為顯小,同顏韻晚成婚也不過一年有余,顏二老爺落座后隨口問了一句:“老二媳婦呢?” 沈氏頓了頓,不陰不陽:“老二媳婦還生著病呢,怕是來不了了?!?/br> “婆母多慮了,鳶娘雖身子不適,但三meimei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做嫂子的不來也不合適?!遍T口虛弱聲音響起。 眾人視線齊齊遞了過去,孟禾鳶rou眼可見的蒼白,雖面色不好,但還算穩(wěn),一緩步走到了梅姨娘身邊,淡淡的看著她,梅臻兒勉強(qiáng)笑著讓了開來,她站到了顏韶桉的身后,孟禾鳶緩緩坐到了主桌上顏韶桉的身邊。 沈氏掩了掩嘴:“生病不好好歇著,來這兒把病氣過給了我們可怎么辦?!?/br> 顏韻晚使了個眼色:“娘?!?/br> 孟禾鳶扯了扯嘴角:“睡不安生,做夢老夢見有人要害我,害我爹娘、害我兄嫂。” 旁邊喝酒的顏韶桉手一頓,眸色閃爍,沈氏啼笑皆非:“病壞了腦子不成,草木皆兵的?!?/br> 孟禾鳶淡笑:“誰知道呢,萬一就是有那狼心狗肺的畜牲,爛了心腸、黑了脾肺,做盡這些惡心事,到最后睡不安生的竟是我,也不曉得這般人晚上睜眼會不會瞧見有人站在他床頭看著他來索命?!?/br> 她說話時云淡風(fēng)輕,眸色卻死死凝著沈氏,凝得她毛骨悚然,斥罵道:“你瘋了不成,青天白日的,瘋言瘋語,我看你是真病壞腦子了?!?/br> 第15章 顏韻晚眼觀鼻鼻觀心,直覺應(yīng)是出了什么事,她嫂嫂素來不會是這般陰陽怪氣之人,但無論怎樣,顏韻晚到底是顏家人,是沈氏的女兒,與沈氏是一條心的,此刻聽孟禾鳶所言,也隱隱有些不贊同。 什么害人不害人的,大好日子確實(shí)掃興。 “今日我回來省親,母親張羅了一桌子菜,嫂嫂多吃些,哥哥,快給嫂嫂夾菜啊?!鳖來嵧碓谧老绿吡艘荒_顏韶筠,顏韶桉放下了酒盅,斂袖執(zhí)筷夾了最近的一塊涼拌藕片放到了孟禾鳶碗中,略顯敷衍道:“多吃些?!?/br> 孟禾鳶淡笑不變:“菜涼的很,胃口不好,各位先吃,鳶娘身子不適,待久了恐病氣會過給了各位,先行一步?!?/br> 話落便同顏二老爺頷了頷首,顏伯維也不好同一個病秧子計(jì)較,只訕笑兩下放人離開了。 沈氏氣得頭頂冒火,指著她的背影:“你瞧瞧,你瞧瞧,如今是越發(fā)目中無人了,真是娶回來一個祖宗,我還在這兒坐著呢,就這般不敬婆母了,不講孝道的東西?!?/br> 顏韻晚呵止:“娘,慎言?!?/br> 沈氏這才想起姑爺還在,深吸一口氣,把火憋了回去,梅臻兒站在顏韶桉身旁服侍他,給他布菜添酒,顏韶桉剛好心煩,梅臻兒溫柔小意隨口便道:“坐下吃罷,家宴而已?!?/br> 梅臻兒面露喜色:“是。”,纖腰婀娜坐到了顏韶桉身旁,繼續(xù)貼心的為顏韶桉布菜添酒。 雖然自來沒有妾室上主桌的習(xí)慣,但顏二老爺官職沒有自家兒子大,說話做事也得掂量幾分,便也沒有插手,對面的王旋之卻是蹙了蹙眉頭。 一頓飯吃的眾人各自心懷鬼胎,飯后,沈氏同顏韻晚去了鶴歸院請安,魏老太太對顏韻晚并未有顏韶桉那般親昵,但也算是和和氣氣的,她問:“姑爺待你可好?” 顏韻晚紅了瞬臉:“好的,祖母放心?!?/br> 魏老太太滿意了:“好就對了,早些有了嫡子才是正事,再給姑爺納幾房妾室,更新po文海棠廢文在君羊巴八弎凌七其武叁六就挑自個兒屋里的女使,用起來放心,也安分。” 顏韻晚笑意有些掛不住了,沒有接話茬,沈氏氣不打一處來,但她又不能說什么,她自個兒就是這么做的,全天下的不當(dāng)娘的婦人都是這么說的,這口氣上不得也咽不下去,可把沈氏氣壞了。 顏韻晚安撫了她半響,便說:“我去瞧瞧嫂嫂,母親先回去罷?!?/br> 沈氏懶懶應(yīng)了一聲便回去小憩了,庶物全丟給梅姨娘,自個兒輕快極了。 顏韻晚拿了些補(bǔ)品去瞧孟禾鳶,一進(jìn)屋就被撲鼻的藥味兒熏得有些詫異,這味道顯然并非一日之功,而是沉積已久,孟禾鳶蓋著被子,一身雪青色褻衣,膚色是病態(tài)的白,眼皮褶皺極深,泛著淡淡的緋紅。 她換了副笑臉:“嫂嫂,許久未見得知你身子不好我拿了些補(bǔ)品過來,旋之他們老家二房是重藥材的,直接挖了過來,上好的人參。”旁邊的春緹接了過來。 孟禾鳶淡笑:“多謝,難為你還來看我。” 顏韻晚坐在床邊關(guān)心:“怎么說我們也是一家人啊?!?,孟禾鳶沒有接話茬,心里直冷笑。 顏韻晚猶豫一瞬,開口:“嫂嫂,出嫁婦人多有難處,這一點(diǎn)我也有體會,我今日還同母親說叫她改改她那般脾氣,你也知道母親素來性子直,是個敞亮人,心里有什么便說什么了,我們做子女的,甭同她計(jì)較就好了。” 孟禾鳶了然,聽出了她話語里的委婉,只是和稀泥來了,她別過臉:“計(jì)較不計(jì)較的有什么用,你不是我,也不會理解我的境遇?!?/br> 顏韻晚耐心勸說:“到底是做父母的,自古孝比天大,你今日實(shí)在不該那般同她說,駁斥了她的臉面,有些話左耳進(jìn)右耳出便罷了?!?/br> 孟禾鳶頭疼的緊:“夠了,出去?!?/br> 顏韻晚一滯,驚愕的看著她,孟禾鳶撩起冷冷的眼眸:“我說,出去?!?/br> 那人參孟禾鳶也沒要,顏韻晚被趕出來時還沉浸在恍惚中沒有回過神兒來,這是她那溫婉柔順的嫂嫂嗎?方才那眼神,竟不自覺叫她打了個寒顫。 回程的馬車上顏韻晚也一直在出身,王旋之忍了忍還是說:“你兄長做事實(shí)在有些不體面?!?/br> 顏韻晚蹙眉回頭:“怎么了?我兄長做什么了?” 王旋之打開了話匣子:“居然讓妾室上主桌吃飯,簡直聞所未聞?!彼译m不如顏府闊綽,高門顯貴,但父親是舉人出身,從知縣一步步走上來的,雖然官職沒那么高,家中禮儀嚴(yán)苛,從未出現(xiàn)過這種情況。 顏韻晚有些不滿:“你什么意思,我祖母也是妾室出身,你這話便是瞧不起了。” 王旋之大呼冤枉,感嘆她胡攪蠻纏的功力又深厚了。 顏韶桉中午吃多了些酒,一杯接著一杯悶頭喝,腦中一直回想孟禾鳶的話是何意,越想越心生躁意,回了書房,梅臻兒端了醒酒湯來,瞧著顏韶桉蹙起劍眉的模樣,柔聲:“妾身給二爺柔柔頭吧。” 她素手纖纖,點(diǎn)在顏韶桉額角,力道舒緩,柔荑似一塊膏脂化在了他的心坎兒上。 顏韶桉眼眸一暗,把梅臻兒扯了下來,梅臻兒嬌呼一聲,柔順的靠了過去。 床榻上她是會極盡一切討好顏韶桉的,面子也能丟掉,時常丫鬟婢子能聽到她此起彼伏拐出十八個彎兒的叫喊聲從而臉紅不已,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床板震顫。 顏韶桉今日罕見的有些走神,他靠在椅背上,□□著精瘦的上身,梅臻兒宛如一條水蛇纏繞在他身上。 顛簸間顏韶桉腦海中憶起了今日孟禾鳶罕見的有攻擊性的模樣,額角青筋暴起,寬闊的脊背驟然一繃隨即緩緩松了下來。 梅臻兒雪玉足懶懶地勾了勾他的手臂,撩撥無限,顏韶桉卻臉龐冷然,不復(fù)往日的情谷/欠,掐著她的腰身把人挪了開來:“母親那兒還有事,我先過去一趟?!?/br> 隨即便看也未看她一眼,披上衣裳便離開了書房,梅臻兒腦子這才回過了神兒,眼角的媚意還未消散,咬唇有些不甘。 * 顏韶桉往出門而去,正好撞上了套了馬車出門的孟禾鳶,二人四目相對,顏韶桉瞧她一副病容還出門去,剛要蹙眉開口,便見她隱隱露出厭惡之色,偏開了臉。 顏韶桉微微一怔,唇微啟想說什么,孟禾鳶卻已然轉(zhuǎn)身上了馬車,離開了門前,他站在門前,目送離去的馬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涌了上來,在先前,二人關(guān)系相敬如賓,孟禾鳶脾性似軟包子,說話也總是溫吞吞的,身上終年繚繞的一股藥氣。 且cao持庶物、孝順婆母還算妥帖,只是少了那么一絲慰帖,直到解語花梅氏來到他的身邊,他這素來古板柔順的妻子開始善妒、違逆夫君、不敬婆母,連中饋都不管了,孟家長房又出了這等通敵叛國之事,他還沒告知沈氏和魏老太太,若是叫他們知道了,休妻是鐵板釘釘?shù)氖铝恕?/br> 休妻,難道真的要走到這個地步嗎?顏韶桉不自覺攥緊了拳頭,眸色晦暗的看著逐漸消失的馬車。 孟禾鳶裹緊了大氅,旁邊王mama早就怒意攢上了天,她是從孟府里跟出來的,同春緹不一樣,是孟大爺孟景洲留給孟禾鳶的管事mama,最擅長的便是和曹氏這種要臉面的管家婦人打交道,上次那是不小心在顏家那老賴那兒栽了個跟頭。 孟府今日都不對外見客,門房客客氣氣的看在她是出嫁姑娘的份兒上把她迎進(jìn)了門,但孟二老爺和孟老太爺是一個都見不著,冬日里,三伏天,她寒了心。 “何時我見祖父竟這般艱難了。”孟禾鳶強(qiáng)忍難過問管事的何叔,何叔恭敬又疏離道:“大姑娘哪里的話,今日老太爺確實(shí)身子不大舒服,吃了藥便歇息了,還請姑娘改日再來?!?/br> 改日又改日,她父親母親兄長嫂嫂如何等得起,孟禾鳶不知道孟老太爺知不知道此事,但心里仍希望孟老太爺是那個救他們于水火的人。 “去承寧伯府?!泵虾跳S閉了閉眼,王mama沖著孟府啐罵了幾句,又說:“姑小姐的孩子您的堂妹這幾日生著病,姑小姐衣不解帶照顧了許多日,姑娘去了未必能見著啊?!?/br> 孟禾鳶扶著額:“總得要試試?!?/br> 這位姑小姐叫孟逸春,承寧伯夫人,是孟禾鳶的三姑母,兩位表弟表妹也都將將十來歲的年紀(jì),她同孟逸春并不怎么親厚,因?yàn)槊弦荽翰淮娝赣H,連帶著隱隱也有些看不上她。 孟禾鳶腿腳急了些,眼前隱隱冒著黑,穩(wěn)了穩(wěn)身形后扶著春緹的手掀簾進(jìn)了馬車,卻在那一瞬間僵在了原地。 春緹踩著杌子剛要上去便見車內(nèi)一角白袍閃過,隨即孟禾鳶腰間箍上了一只大掌,把她攔腰握了去,馬車停的隱蔽,并未有人發(fā)現(xiàn)這一舉動。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行云流水,春緹和王mama被車簾甩到了臉上,面面相覷,一臉崩裂之色。 而孟禾鳶回過神兒來時已然坐在了他結(jié)實(shí)的大腿上攬?jiān)趹阎?,那雙含情目略微一彎,像是要沁出春水來。 第16章 顏韶筠今日未著素日的雪青色衣袍,反倒是一襲白袍,清雅端方,跟像是天上的神君一般,京城內(nèi)未成婚的公子帶玉冠,半束發(fā),成了婚的全束發(fā),因而孟禾鳶見他時總是墨發(fā)半散。 今日不知怎的,竟把頭發(fā)全束在了玉冠內(nèi),少了份出塵儒雅,多了份世家公子的穩(wěn)重內(nèi)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