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棄婦 第12節(jié)
他啞著嗓音低語:“阿鳶,春宵苦短,大夫雖說你身子不易有孕,但若努力些,萬一是可以呢?” 孟禾鳶忍著胃中氣血翻滾:“我知道,你定然還是在意子嗣,你去尋梅姨娘罷,從今日起我不會說什么的,我癸水還未走利索,伺候不了二爺。” 顏韶桉聞言露出了失望之色,勉強(qiáng)笑了笑:“既如此,那你好生歇著吧,我明日再來看你。”,他猶豫了一番,又說:“你放心,待梅氏誕下了孩子,便過繼到你膝下,你才是孩子唯一的母親?!?/br> 孟禾鳶聞言又落了幾滴淚,鼻音嗯了一聲。 顏韶桉松了口氣,離開了同鳶堂,去了流玉閣,發(fā)泄他積攢了一夜的邪火,但也只是草草了事,梅臻兒的十八般武藝還沒發(fā)揮呢,顏韶桉便不留情的撤了出去。 二爺和二少奶奶和好的消息隔日便傳遍了東西二府,一時間那些落井下石過的、背后嚼過舌根的都面色不佳,其中梅臻兒尤甚,氣得嘴上都長了燎泡。 “孟禾鳶那個賤人做了什么,二爺怎么就回心轉(zhuǎn)意了,我不是叫你們盯著那兒嗎?蠢貨,一個個都干什么吃的?!彼杀K砸在了若梨身上,若梨委屈跪地:“姨娘恕罪,二爺確實同少奶奶沒什么接觸,只是昨夜待了一刻鐘便來了流玉閣您也是知道的呀,您還說是在流玉閣受了氣呢?!?/br> 梅臻兒胸膛起伏不已,面色格外難看。 與此同時,東府太太郡主卻是實打?qū)嵉臑槊虾跳S高興,三太太孫氏同郡主說起此事,掩唇:“嗨喲,小夫妻嘛,床頭吵架床尾和的,沒什么大不了的。” 郡主附和:“孟氏人品淑佳,桉哥兒還算有點兒良心,知道哄自己媳婦?!?/br> 顏韶筠在旁聽著兩位長輩你一言我一語的,喝茶的手一頓,微微瞇起了眼,似笑非笑。 第18章 新舊歲月交替,顏府的流觴宴過后便是新年,府上張羅著掛起了紅燈籠、婢子們聚在一起剪窗花,貼對子,愛美的偷偷拾了主子們不要的拆環(huán),跟得了賞賜似的,簪在鬢邊。 同鳶堂不復(fù)前些日子的蕭索孤寂,重新熱鬧了起來,流水般的補(bǔ)品和新貨送進(jìn)了堂屋,孟禾鳶端坐在羅漢床上,神色淡淡,攏著皮毛毯子,玉顏清冷,管事的賠笑:“這是今年新到的首飾,特意給您拿過來的。” 一排排紅漆盒子打開,水色極好的鐲子、簪子堆了滿滿,旁邊的箱子里還放著許多京城時興花樣兒的布匹,孟禾鳶神色淡淡:“有勞了。”,旁邊的春緹很有眼色的遞了一袋銀子給管事的。 孟禾鳶同顏韶桉和好,王mama和春緹心里也是一團(tuán)復(fù)雜,既曉得顏韶桉非良配,這蛇鼠一窩也就是暫時得了表面的平靜,但若是叫孟禾鳶劍走偏鋒,那又是萬萬不大行的。 “挑些當(dāng)做明日流觴宴的賀禮。”孟禾鳶掃了一眼那些珠寶,興致缺缺。 流觴宴設(shè)在東府,她前幾日被稱抱病在身,差事便落在了梅姨娘身上,一般像這種府上作為東道主舉辦的宴席,東西二府還是會互相協(xié)調(diào),假模假樣的湊在一處。 魏老太太是格外不喜的,只因她從身份上便是妾室,有郡主在的地方她是萬萬不可出現(xiàn)的。 是已,背后沒少咒罵對方。 孟禾鳶也有所打算,明日流觴宴,西府的人大都是要聚在東府的,連同顏韶桉也要出席,打打馬球,與世族子弟推杯換盞。 書房里頭定然是沒人的,屆時是她潛入里頭搜刮“證據(jù)”的好時機(jī)。 顏韶桉下了值后便召來了管事的問孟禾鳶如何了?管事的事無巨細(xì)的說了,連帶著孟禾鳶的細(xì)微表情,他松了口氣,人安撫下來了便好,昨日他回去后又反復(fù)思量了一番,發(fā)覺確實對孟禾鳶多有虧欠,前日都察院的一個同僚剛被一本折子參了家宅不寧。 太后把人召到御書房罵了一通,又仔細(xì)著安撫了一道那位宗婦,本不是多大的事兒,但顏韶桉多少還是覺著有些心虛,孟將軍的事橫亙在他心里,但是孟禾鳶這般在乎他,叫他一時產(chǎn)生了許多的不舍。 加之日后孟逸寒罪名公布,他也不想因薄待妻室落得個苛刻的名聲。 他本想今夜去同鳶堂,誰料走到了卻發(fā)覺屋內(nèi)的燈早就熄了,王mama一臉恭順:“奶奶精神頭兒還未恢復(fù)好,早早的便睡下了,不能伺候二爺實在不是有意的?!?/br> 顏韶桉吃了個閉門羹,聞言只好打道回府。 隔日流觴宴,顏府早早的便開始張羅了,梅臻兒一身湖綠色長褙,竟比孟禾鳶還莊重幾分,這般沉穩(wěn)之色本不是小妾該穿的,可見又是誰的無聲授意,走在孟禾鳶前頭,張揚(yáng)極了。 春緹瞧到了,啐道:“竟當(dāng)真要梅姨娘去?不怕丟臉,姑娘,干脆我們稱了病別去了?!?/br> 這不是自找晦氣,叫滿京城的宗婦笑掉大牙,孟禾鳶平神靜氣:“無妨?!?,真的叫梅氏耀武揚(yáng)威的在外人面前踩她的臉?biāo)沧霾坏健?/br> 東府流觴宴設(shè)在百暉園附近的垂花廳,來的人大多都是顏府太太老爺?shù)耐藕糜?,孟禾鳶進(jìn)去的時候?qū)O太太和岑氏便注意到了她。 “鳶娘,來?!彼辛苏惺?,孟禾鳶順從的過去,孫氏旁邊圍著幾位太太奶奶,她識得一兩位,是定遠(yuǎn)侯和榮國公府的。 晨間的光攏在她身側(cè),雪青衣裙光暈波瀾起伏,她一進(jìn)廳,不少太太奶奶們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都存了些看熱鬧的心思。 孫氏同幾位太太客氣的說了幾句便拉著她走到了隱秘處坐著吃茶問話:“這幾日闔府都傳你同韶桉夫妻同好,怎的今日這小妾還來得這宴席?!彼捓镉行┎粣偂?/br> 孟禾鳶敏感的回頭,瞧見了顏韶桉同梅氏走在一處對著榮國公笑意恭順的模樣。 榮國公同她二叔孟逸文交好,想來顏韶桉能搭上他她二叔中間也出了不少力。 “不過都是些假象罷了,隨他去吧?!泵虾跳S淡淡的說。 顏韶桉余光一瞥,雪青身影映入了眼簾,心虛虛一懸,神思當(dāng)即就被吸引了過去,腳步不自覺的往那邊去,竹簾若隱若現(xiàn)的遮掩住了她的面龐,只露出了一截白皙的頸子。 “如今你仕途正穩(wěn),是被重用的時候,不光要立身,還要齊家才是。”榮國公瞥了一眼他身后花枝招展的小妾提點了一句。 他們這種規(guī)矩嚴(yán)苛的高門宅院,還是不大看得這種逾矩的事。 顏韶桉臉臊了個通紅,低眉順眼的稱了是,梅氏臉皮是個厚的,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熟料顏韶桉轉(zhuǎn)頭便對她低聲:“你先回去罷,賓客這般多你還是莫要露面了?!?/br> 梅臻兒勉強(qiáng)笑道:“二爺,可孫太太……” “好了,人多眼雜的,有什么話回去再說,你自己先回去?!鳖伾罔翊掖曳笱芰滔乱痪湓挘闾_往竹簾后而去了。 梅臻兒眼睜睜的看著他去尋了孟禾鳶,氣得險些咬碎了銀牙,恨恨的轉(zhuǎn)身離去,眼不見為凈。 穿過月洞門,她往流玉閣而去,漫不經(jīng)心的掃過廊廡,瞧見一眼熟的身影,兩位姑娘在一起捶丸玩兒,此地是一處假山,人煙稀少,這兩位姑娘應(yīng)是為了避開喧鬧的人群。 其中一身著鵝黃色褙子的姑娘眉眼瞧著有些眼熟,發(fā)間別著俏皮的海棠絨花,梅臻兒掃了一眼,又返回眼去看,細(xì)細(xì)打量著。 姑娘淺笑細(xì)語,一雙水眸顧盼生輝,梅臻兒心頭冒出個猜想,眼珠子一轉(zhuǎn)湊了上去:“此地地勢不好,不好進(jìn)洞。” 那鵝黃衣衫姑娘回過了頭打量了一眼:“你是顏府里的……奶奶?” 梅氏撒了個慌:“是,姑娘是?” 鵝黃衣衫姑娘不疑有她:“我姓孟,家父孟逸文,這位奶奶,那您可知何處可擊捶丸?!?/br> 梅氏親親熱熱的拉起她:“原是孟尚書家的姐兒,好標(biāo)致,我同你堂姐關(guān)系還算不錯,時長聽她提起你。” 孟禾安臉色不自然了一瞬,這微妙的瞬間卻被梅臻兒捕捉到了:“怎的不去找你堂姐?我先前還瞧見她來著?!彼b模作樣的探頭尋人,卻被孟禾安拉住了衣袖,一臉冷淡:“不必了,我同她素來不大熟悉,不好去打攪?!?/br> 梅氏一臉詫異后自然微笑:“原是如此,那也無妨,我?guī)闳つ翘幋吠璧牡胤?。?/br> 她分寸拿捏得當(dāng),引著孟禾安往遠(yuǎn)處走了些,尋了一處低矮的地方,不僅喊來了婢子拿來了果子茶水,還備了些香帕。 孟禾安到底年歲小,也不過剛及笄的模樣,對人的防備心幾乎于無,加之梅氏一直有意無意的在說孟禾鳶的好話,孟禾安聽得隱隱有些不耐了起來。 “她父親還是將軍吶?早就被我外祖從族譜除名了,通敵叛國的逆賊,他們蛇鼠一窩,孟禾鳶又是什么好人?!泵虾贪蔡吡艘荒_花草,嗤道。 梅臻兒掩下驚駭,佯裝震驚:“姑娘在說什么?此話可切莫胡言亂語,都是一家人,親如血脈,怎可如何背后……”她欲言又止。 孟禾安也是被激起了不悅:“我說的本來就是真的,孟逸寒通敵叛國,害的邊疆死了許多戰(zhàn)士和百姓,人都畏罪潛逃啦,還有她的兄長,也都是如此?!?/br> 梅臻兒溫柔的面孔下潛藏著絲絲縷縷的寒意,撫了撫發(fā)髻呢喃:“竟是如此啊?!?/br> * 宴席上,孟禾鳶打起精神同顏韶桉給外人敬酒,人情往來、好話恭維分明是一句都不想說,偏生還是要維持著臉面,扯出一張完美的面具。 幸運(yùn)的是,她不過示弱了幾句顏韶桉便大包大攬的替她擋下了酒,前前后后有十幾杯下肚了,眼眸升起了些濕潤,雖面色無常,但鼻尖卻有點薄紅。 “二爺,可是吃醉酒了?不然去后面廂房歇一會兒?也不差這一會兒的吧。”孟禾鳶單手扶著他,溫聲建議。 二人挨得有些近了,顏韶桉聞到了她身上清淡的熏香,叫他不甚明顯的醉意混濁了幾分,呢喃抓著她的手腕:“阿鳶,阿鳶?!?/br> 孟禾鳶眸色清明的看著他,咬了咬唇:“二爺去歇歇罷,我去給二爺煮一盞醒酒茶來。” 顏韶桉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好。” 她把顏韶桉安置在廂房內(nèi)便急急的出來了,顏韶桉那如火似的眼神激得她反胃不已。 她同春緹接好了頭,趁著沒人便步履匆匆的跑回了西府的書房,屋內(nèi)陳設(shè)整齊,案幾上散著幾本書,孟禾鳶關(guān)上門后便輕手輕腳的開始翻動書桌。 她自己心里也清楚,雖不一定找得到,但她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機(jī)會。 她專門在顏韶桉整納公務(wù)的地方搜尋,細(xì)密的汗意浮在了她的額際,門外卻忽的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 放大后猶似鼓聲敲擊在她的心坎,孟禾鳶心里一咯噔,汗意瞬時冷了下來,手一哆嗦,那幾頁公文便飄到了地上。 顏韶桉回來了? 腳步聲停在了門前,隨著她心間咚的一聲,慌不擇路的開始絞盡腦汁的想理由,書房的門吱呀的打開了,白袍身影背光而立,站在門前眉眼低垂、無悲無喜的看著孟禾鳶。 視線相對,不知怎的,她重重xiele一口氣,無所察覺得慶幸涌了上來,直到顏韶筠矮身撿起地上的公文,她才后知后覺的警惕。 “你來這兒做什么?” 她很懷疑顏韶筠的目的,總不至于是來逮她的罷。 “一只小雀兒飛了出來,我得把她捉回去?!鳖伾伢薜曢_口,眉眼間的潤意散了開來。 第19章 書房處寂無人煙,他說話聲平緩,孟禾鳶的心弦卻仍舊驟然忽高忽低,尤其在“小雀兒”三字出現(xiàn)后,她氣得腦袋發(fā)昏。 “住口,你胡說八道什么?!彼謿鈵烙种?,氣惱顏韶筠黏的這般緊,像是釘死了她一般,著急怕忽然來個婢子丫鬟,偷聽或是瞧見。 顏韶筠關(guān)上了書房的門,一縷光線消失在了門縫中,他緩步向孟禾鳶走來,雪白罩紗曳地,像極了踏光而來的神君,睥睨的眼神叫孟禾鳶背后泛起了麻意。 “聽聞顏韶桉回心轉(zhuǎn)意了?”他問的直白,那漫不經(jīng)心的壓迫感叫孟禾鳶有些喘不過氣。 “想耍些小手段迷惑顏韶桉,好叫他放松心神,你再去達(dá)到你的目的,是嗎?嗯?”顏韶筠歪著頭,他生了一雙極美的眼睛,神情似笑非笑,眼波流轉(zhuǎn),笑意間帶著若有似無的掌控欲,孟禾鳶險些溺在里面。 孟禾鳶穩(wěn)了心神,別開臉,退后了幾步:“與你無關(guān),他是我丈夫,就算如何也輪不到外人來管。” “證據(jù)并不在他手上,顏韶桉也并非主查此案的官員,就算有證據(jù)這個東西,也早就被處理掉了,所有不希望你父親活著的人都不會允許他翻盤?!鳖伾伢逇埲痰慕议_事實。 孟禾鳶紅了眼眶,抖著手擦著臉上的淚。 顏韶筠看著瑟縮的女子,顯然已經(jīng)蒞臨崩潰,但他還不能心軟,需要加火添柴,剿滅她的退路,讓她毫無顧忌的走向他。 “我同顏韶桉素來政見不合,立場不同,我也知道他向來嫉妒我,平日里總是暗中較勁,你何不嘗試著去信我?!彼托膾伋鲷~餌。 孟禾鳶別過了臉頰,腦中殘存的意思理智叫她抽絲剝繭的想著這些日子的事。 顏韶桉當(dāng)然不可信,那顏韶筠就可信嗎?他對她不過是見色起意,他自己也說了,二人素來不合,誰知道是不是利用她去同顏韶桉斗爭。 與人茍合,還是自己丈夫的兄長,顛覆了她十九年所讀的詩書、所學(xué)的道理和所遵守的規(guī)矩。 “只要我還是顏韶桉的妻子一日,我便不會答應(yīng)你,你走罷,免得叫人瞧見了連累了我。” 她話音剛落,門外便匆匆傳來一陣腳步聲,孟禾鳶悚然一驚,被顏韶筠攬著腰躲在了屏風(fēng)后頭:“噓,別出聲。” 逼仄的環(huán)境叫她被迫貼著他炙熱的身軀,孟禾鳶氣血翻涌,妄圖推開他:“還請兄長自重?!?/br> 顏韶筠表面月朗風(fēng)清,芝蘭玉樹跟個正人君子似的,不喝酒狎妓,不擦邊做些違背律法之事,但內(nèi)里是有一股渾勁兒的,內(nèi)外反差極大,就是郡主和顏大老爺也從未發(fā)現(xiàn)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