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落魄反派后 第2節(jié)
一句話簡介:赴死者唯一的生念 立意:向死而生 作品榮譽 閣臣之女宋矜因父獲罪,家破人亡,走投無路之際,僅有惡名昭彰的權(quán)臣謝斂對她伸出援手。 后來謝斂借清君側(cè)之名,肅清朝野,卻也引發(fā)眾怒。無可奈何之下,皇帝流放謝斂。仇人聞聲而來之際,宋矜毅然下嫁,以妻子的身份護送其至嶺南。至此兩人一路風雨相攜,最終實現(xiàn)了自己及前幾輩人的理想。本文情感細膩,言辭凝練,構(gòu)思精巧,既描述出一對含蓄內(nèi)斂的戀人間隱晦又不可自抑的心動,又有窮途末路時對彼此的救贖,不失為一篇上佳之作。 第1章 汴城雨(一) 永寧元年的春雨,一連下了兩個月。 積水渥爛了墻根,苔痕一直爬到窗沿。 宋矜坐在窗內(nèi)研墨,這墨條成色不好,她磨了好久,才拿筆蘸墨作畫。她慣來作畫不快,等到描畫出一小半來,外頭的天色也暗了。 雨天黑得早,宋矜習以為常,收了畫具去側(cè)間熬藥。 她抽開屜子,里面包著一大把曬干的藥渣。將藥渣攢在一起,也只能夠再熬上一碗藥,母親的病情卻沒有半分好轉(zhuǎn)。 宋矜嘆了口氣。 她上次寄售在畫樓里的畫,還沒有賣出去,新的藥錢自然也沒有著落。 倒出藥汁,宋矜穿過逼仄荒破的小院,進了正屋,繞入側(cè)間。 窗戶緊閉,房間晦暗。唯有床前帳子上掛著的風箏是明亮的,那是一只藍喙紅翎的燕子,春日里垂髫女童最愛的款式。 臥在被褥中的婦人病得悄無聲息,在噩夢中蹙緊了眉。 宋矜走過去,將藥碗放下,伸手握住婦人的手,輕聲喚了兩句,“母親,母親。” 婦人一下子驚悸醒來。 她灰敗的臉做不出表情,渾濁的眸子滿是驚恐,摸著宋矜的手喃喃,“怎么手這樣冷……” 宋矜搖了搖頭,喂謝夫人喝藥。 謝夫人眸色黯淡,瞧著宋矜手上的燙傷、劃傷、墨漬。過了一會兒,她很輕聲說道:“沅娘,和何鏤這樁婚事,應(yīng)下倒也好?!?/br> 倒也好?宋矜微微一怔。 怕是母親自覺時日無多,又覺得過不了多久,弟弟也會和父親兄長一樣死在牢里,想給她找一個落腳的位置。 可何鏤關(guān)押著父兄,令父兄不明不白死在牢里。 宋矜只是搖頭。 她將空藥碗放下,又學著蔡嬤嬤照顧自己,一下一下按摩謝夫人的胳膊、肩背。 以往她時常生病,換季的時候總有幾天昏昏沉沉,不得不一趟就是好幾天。睡得久了,不僅頭疼意識混沌,還會渾身酸痛無力。 但今年倒還沒病倒過。 “你弟弟我是不奢望能活著出來了……”趙夫人哽咽了一下,慢慢說,“沅娘,你聽話,我只有你了?!?/br> 沒有父兄支應(yīng),擔著罪臣之女的身份,一個女子落不到什么好去處。 家道中落,流落到煙花巷的大家閨秀比比皆是。 宋矜沒有點頭。 她規(guī)矩地坐在趙夫人跟前,換了只胳膊,繼續(xù)給她揉按,只道:“等母親病好了,我們便去城外踏青,拿風箏將病氣放走,再尋個營生做小生意?!?/br> 趙夫人皺了皺眉,想要再勸。 “母親從前不是幫著舅父管過花果鋪子么,沿街賣花或是果子飲,生意都很好?!彼务娴兔迹喟吹牧鉂u漸小了些。 趙夫人看向宋矜,女郎生得清瘦蒼白,病弱得風一吹都能倒。 饒是趙夫人出身富貴,也知道這事不容易。別說風吹雨淋地沿街叫賣,就是賣果子飲,怕也是忙得一天腳不沾地。 她的女兒病得終日怏怏,吃不了那樣的苦。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趙夫人狠了心,不肯宋矜賭這個氣,只道,“你若是怨,就當不認我這個母親?!?/br> 說完,趙氏就別過頭不看她,只默默流淚。 宋矜也沉默著,她心口堵著口氣,倒不是因為母親,只是怎么也無法順開。 外頭風雨更盛,吹得破爛的窗框好像隨時就會散掉,吱呀亂叫。 再不點燈,房間內(nèi)就要徹底黑了。 宋矜起身,摩挲著找火石。她不太會用這個,也怕亂竄的火星子,弄了一會還沒弄好,就聽到身后的趙夫人道:“你伯母前日來了趟,說是族里要收回房產(chǎn),要將我們趕出去。” 火花噗呲一下亮起,燈火跳出來。 宋矜心口那股氣仿佛化為實質(zhì),成了一塊巨石,砸了下去。 父兄幼弟入獄的時候,他們沒有上門。父兄蒙冤而死,他們也沒有上門。母親病倒,她求到門口被趕出來,說分了家就無半分瓜葛! 如今,何鏤逼她出嫁博名聲,這些族人倒是急不可耐地上門落井下石來了。 “何鏤到底有頭有臉,總比那些族人要好些。”趙夫人嗓音幽幽。 宋矜站在一盞孤燈前,沉默了會。 然后,她去墻角翻出一只破了的燈籠,拿燈點亮了,就提著燈籠往外走,“阿娘,等蔡嬤嬤伺候你吃過飯,就早些睡?!?/br> 風雨太大了,宋矜先拿紙糊好燈籠,這才撐傘出門,上了馬車。 雨夜潮濕,馬車聲轆轆,暢行無阻地轉(zhuǎn)入城中顯貴云集的坊間。宋矜撐著一柄竹傘,走在高檐下,冷得有些不受控制地哆嗦。 父親昔日的友人同僚,能求的全都求過了。 但事到如今,她能求的只有次輔章永怡。 兩個月前,章永怡的學生謝斂剛剛外調(diào)回京,任禮部的給事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彈劾她的父親。但又偏偏,章永怡和父親十幾年前,是關(guān)系極好的友人。 她腦子里亂做一團,雖然明知道物是人非,還是一鼓作氣走到了章家門前。 門掩著,旁邊停了輛樸素馬車。倒是門房還亮著燈,里間有咕嘟咕嘟的煮茶聲,門房瞧見了宋矜,似乎打量了片刻,慢悠悠走出來,“小娘子……這是?” 對方居高臨下,宋矜沉默,從袖中取出信。 門房覷了一眼信,面色微微變了些,說道:“雨大,小娘子進來吃口熱茶吧?!闭f著,他替宋矜接過傘,語氣還是謹慎,“老爺正在會客,這信我遞進去,看看怎么說?!?/br> 宋矜知道自己來得不合時宜,只是點頭。 接過信,門房匆匆走了。 這里沒有多余的人,只有一盞爐子燒得旺,水聲盈沸。 宋矜冷得厲害,她呆坐了一會兒,回過神來。小心往前挪了挪,將裙擺鋪開,從帷帽里伸出手想烤一烤,外頭就再度響起匆匆的腳步聲。 門房撩簾而來,宋矜無聲縮回手。 “宋娘子,您還是請回吧。”對方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訕訕取出信,表情古怪,“老爺讓我轉(zhuǎn)告您一句話,說先大人早給您定了樁婚事,這婚事自然輪不到何大人,不必擔心?!?/br> 她愣了一下,“婚事?” 宋矜活了十來年,還是頭一次聽說,自己有位未婚夫。 門房表情更古怪了,“是刑部侍郎謝大人?!?/br> 宋矜這回如墜夢里,半晌回不過來神。吏部侍郎、謝大人,這不就是因為彈劾父親,如今聲名煊赫的謝斂么。 夜雨聲聲,風喧霧起。 宋矜幾乎不知道從哪里開始問。 最終,她找到自己的聲音:“我想見一見章大人?!?/br> 其一,章永怡和父親斷交多年,這些年儼然是針鋒相對的政敵,便是真有婚約他又如何知道? 其二,謝斂和何鏤一樣,都是害死父親的人,她斷然不嫁。 “宋娘子,您這不是為難小的嗎。”門房取下蓑衣,倒了茶水晾著,“這大晚上的,您若是見了我們老爺,指不定傳出什么古怪的傳言來?!?/br> 宋矜想說點什么,但她知道他說得對。 “這玉玨,是訂婚物件?!遍T房把玉玨和信件一起推過來,熄了爐子,打了個呵欠,“老爺憐惜奴婢年老,值不了夜,這就要熄燈了,宋娘子請吧?!?/br> 爐水安靜下來,只雨聲嘈雜。 宋矜目光落在那方玉玨上,沒有伸手拿。 她若是當真嫁了何鏤,宋家就真成了閹黨同黨,不必查清案子,臟水就已經(jīng)洗不掉了??扇羰侵x含之,那又和何鏤有什么分別。 她來這里,不是為了嫁給誰,是想活下去為父兄正名。 門房收著物件,忽然朝著廊窗看了眼。 恰芭蕉聲清脆,宋矜鬼使神差,抬起臉朝窗外望去。燈火微弱明滅,廊邊湘妃竹簾被風雨打起,半隱半露出青年清癯冷厲的眉眼。 廣袖冷濕,一肩夜雨。 門房拿起燈籠,也意外,連聲道:“謝大人,怎么不著人替您提盞燈。” 宋矜心頭一驚,十分意外。 眼前的人極樸素,身上靛藍細麻直裰洗得有些泛白,腕骨瘦得鋒利。唯有肩頭的斗篷尚算華貴,卻也看得出來,有些年成了。 實在不像傳聞中言辭刻薄、冷血寡恩的謝斂。 又不知道他在廊窗前站了多久,她的身份,他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宋矜一時之間,忍耐著心中厭惡與憤怒,垂眼避開目光。 腳步聲漸近,青年在她身前投出一道修長的影子。 宋矜屏息。 對方腳步微頓,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如有實質(zhì),宋矜忍耐著,又往后退了一步。在緘默中,門房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脧巡,遲疑著道:“宋娘子,夜深了,莫要叫家里人擔心。” 京都姓宋的人家多,但和謝斂有關(guān)的,卻只有那么一家。 宋矜是不想走的,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