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落魄反派后 第21節(jié)
宋矜無語至極,一邊將藥丸塞入謝斂口中,一邊呼喚章四郎。 謝斂果然傷勢太重。 只是傷勢從何而來,章家的人卻諱莫如深。反倒是不久,秦念就匆匆來了,進(jìn)去看了一眼昏迷的謝斂,又咬著牙出來賭氣。 宋矜坐在紫藤下發(fā)呆。 秦念猛地?fù)溥M(jìn)來放聲大哭,將她嚇了一大跳。猶豫片刻,宋矜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去,卻被秦念抓住了袖子,那小姑娘瞪著她,說不出來是什么表情。 “怎么了?”宋矜問。 秦念抽泣:“都怪你,都怪你……我阿兄完了,他這回徹底完了。宋娘子,虧我阿兄對你這么好……他又不欠你們宋家什么!他真是瘋了……” 這話沒頭沒尾,卻令宋矜心臟被捏緊。 她矮下身,又問道:“謝大人怎么了?他可是被我阿爹的案子牽連了?還是別的?” 秦念捂臉大哭,惱怒地推了宋矜一把,猛地站起來,“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也做不了,你滾開!” 宋矜被推得一個(gè)趔趄,跌坐在草地上。 “阿念!”不遠(yuǎn)處有人喝道,宋矜顧不上站起來,與秦念一道看過去。 謝斂不知何時(shí)醒了。 他披著件寬松的霜色道袍,未束的長發(fā)順清癯的側(cè)臉垂下來,被風(fēng)吹起幾綹發(fā)尾。整個(gè)人形銷骨立,蒼白淡漠的臉上,唯有眉眼墨色深郁。 不過是立著這么一會,雪白的中衣便被血染透了,紅得刺眼。 謝斂卻恍若未覺,只道:“我在朝中得罪了些人,這些日子身邊不安全。宋娘子,你如今也見到了我的模樣,此后還是聽我的囑咐為好。” 宋矜不語,看著低咳出血跡的謝斂。 他明明是天子重臣,又是次輔章永怡的學(xué)生,連首輔傅也平都默認(rèn)他與傅瓊音來往。等閑的人,謝斂便是想得罪,恐怕也得罪不了。 她想起秦念說的話,心口跳得很快。 幾乎是一剎那,宋矜就有了計(jì)較。 她站了起來,拎起裙擺便朝謝斂走了過去。 謝斂似乎有些意外,靠在深紅的門扉上,垂著眼看著她走近。宋矜走到他身邊,坦坦蕩蕩地抬起臉,說道:“大人與我說幾句話吧。” 藥香終于蓋住了他身上的血腥氣,宋矜緩慢松了口氣。 對面的人退后一步,宋矜抬手便關(guān)了門。 不顧外面秦念的驚呼,宋矜快速地開口:“我阿爹涉及的皇陵案,是否與太后娘娘有關(guān)?……前些日子那些流民,既然是太后娘娘召來逼宮的官兵。謝大人明明是殺了私兵,逼迫太后娘娘幽禁長樂宮,不應(yīng)該是立了大功嗎?” 謝斂坐在桌前,眼睫低垂。 他此時(shí)褪了束冠,倒有些閑云野鶴般的清朗。但說出來的話,依舊單薄冷冽,不帶半分情緒,“你便是猜對了,這些話說出來,卻是大不敬。若本官有心,你今日便要被滅口?!?/br> “謝大人何必總是嚇我?!彼务娌粷M。 “太后雖被幽禁,其黨羽卻被陛下重用了?!敝x斂倒了杯水給她,卻咳得水灑了半盞,“你阿爹的案子,陛下與他們,都不大滿意?!?/br> 宋矜抿唇,有股難言的怒意。 但她這么久以來,也知道皇陵案一時(shí)之間,完全不可能翻案。故而她避開這件事,只問他,“那你呢?秦娘子……秦念說,你不太好?!?/br> 謝斂終于抬起臉,直視她。 對方長眉凌厲、黑眸深沉,她從前總覺得過于狠辣絕情,如今終于緩緩品出一點(diǎn)深沉持重來。 他說:“宋娘子,你可知道我手上,沾著多少人的血?” 宋矜啞然。 他又說:“我這樣的人,再是位高權(quán)重,不也該下場凄慘?” 其實(shí)他說得一點(diǎn)也不錯(cuò)。 只是一個(gè)人對自己這樣理智清醒,就成了一種殘忍。 “可是……”宋矜和他談不上什么情分。 相反,她對他更多的是猜忌。但此時(shí)此刻,她還是有些說不出來的壓抑難過,至少謝斂做的所有事……很難用單純的好壞來評判。 “可是阿念和章四郎,還有章世伯……”她忍不住喃喃。 謝斂搖頭,他喝了口水,“宋娘子,我手里的人命不下萬條。這么多人里面,總是有冤魂的,總有替死鬼,你難道不該為這些人氣惱嗎?” 宋矜猛地顫抖了一下,她猛地想起自己的父兄。 但她看著眼前風(fēng)輕云淡的謝斂,又忍住了那股忌憚,再次說道:“無論如何,謝大人是我的恩人。若是有朝一日,我有能力,必然會幫謝大人?!?/br> 對面的人沉默握著水杯,搖了搖頭。 但在宋矜的目光下,他還是說道:“皇陵案的漏洞,原本是你父親交給我,從太后母家拿回贓款補(bǔ)西北的缺。原本彈劾宋閣老之后,本該收押在刑部,由老師審理,卻被趙寶截了胡……趕在老師上書之前,便密殺了你父兄,老師只能保住宋閔?!?/br> 宋矜已經(jīng)有了差不離的猜測,但親耳聽到,還是悲從中來。 她忍住酸澀,道了句謝。 “老師那里,有你父親留給你的親筆信?!敝x斂語氣溫和了些,“宋娘子,今日之后,宋家便遠(yuǎn)離這些紛爭吧。” 宋矜沉默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說得對,既然太后黨羽仍在,宋家現(xiàn)在也未必安全。 第19章 子規(guī)血(四) 但這個(gè)時(shí)間點(diǎn),卻有些古怪。 秦念恰與他吵了架,章四郎似乎也真的動了怒,連章永怡都親自用戒尺處罰他。 她欲言又止,想要再補(bǔ)救一點(diǎn)什么。 “不必愧疚,你做得已經(jīng)很多了?!敝x斂似乎看出了她的糾結(jié),話語接近溫和。 窗外天色不覺昏暗了些,大概是要下雨了,急促的風(fēng)卷著落葉吹入窗欞,案前書卷翻得颯颯作響,竟有些說不出來的焦灼感。 終于,宋矜問道:“謝大人不會疼嗎?” 謝斂按著書卷的手一頓,掀起眼簾看他。 他的目光如此清冷沉靜,如同冬日結(jié)了冰的雪湖,有種近乎漠然的肅殺。但宋矜此刻,卻急切地想要探究,厚厚的冰層下藏了什么。 如果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局與道義。 那他就不是傳聞所說的,心狠手辣的權(quán)臣謝含之。他所殺的每一個(gè)人,都是指向他的一把刀。他所保護(hù)的每一個(gè)人,都將把他推得更遠(yuǎn)。 “傷已經(jīng)好多了?!彼Z氣淡淡。 宋矜皺眉道:“謝大人,你……” 門卻不合時(shí)宜地被敲響了。 不多時(shí),宋矜和秦念便被溫夫人身邊的嬤嬤帶走了。 秦念和溫夫人很熟了,一見親熱地過去問好。 而溫夫人生得綿軟圓潤,面團(tuán)兒般柔和的模樣,伸手對宋矜道:“好孩子,過來叫伯母瞧瞧,一晃眼就長得這么大了。” 婦人含笑,梨渦很慈祥。 宋矜覺得她眼熟,也乖覺地走到溫夫人身邊坐下。臉頰被軟乎的手指摸了摸,對方身上有股子糕點(diǎn)的甜味,很柔和。 “伯母……見過我?” “我還給你做糖丸子吃呢。” 溫夫人笑得更溫和了,打開攢盒,里面裝著一大盒子蜜餞果子糖丸子酥餅子,很像是自己做的。 宋矜赧然,溫夫人倒把她當(dāng)孩子哄。 “是我的不是,伯母勿怪?!?/br> 溫夫人搖頭道:“你小時(shí)候的那場病,我倒也知道。高燒了一場,那樣小的年紀(jì),只是忘記了一些事情倒也算是幸運(yùn)了?!?/br> 父親外任路過沅水那年,她五歲。 洪災(zāi)中顧不上她,她只記得自己遇到了什么事,大病高燒了一場。此后體弱多病,父母也從不提她遇到的事情,連宋矜自己都含含糊糊的。 “伯母手巧?!彼务娴?。 見宋矜不欲提及,溫夫人也就不提往事了,只是寬慰了她幾句。 她又問了秦念,謝斂的傷勢好些了沒有。 秦念氣惱說:“燒退了些,血也止了。但是,陛下不是最敬佩阿兄嗎,怎么會……” 溫夫人打斷她,“阿念,這是你阿兄自己的事。” 秦念一愣,默默閉嘴。 宋矜的重點(diǎn)在,陛下對謝斂做了什么。他身上的傷,難道是與陛下有關(guān)嗎? 可他把持城防、清君側(cè),不就是為了讓太后還政于陛下。就算謝斂殺了不少人,又得罪了不少人,陛下總不至于會對他動手。 溫夫人又說:“你阿爹留給你的書信,你伯父讓我給你。還有些錢財(cái)資產(chǎn),都是你阿爹生前交托給你伯父的,今日都交給你,與你母親阿弟好好過日子,慢慢就好了?!?/br> 這話解決了宋矜僅有的憂慮,心中的最后一塊石頭也落地了。 “還有便是……” 宋矜原本要道謝,聽到溫夫人猶豫,不由道:“伯母但說無妨?!?/br> 溫夫人卻瞥了眼身后的嬤嬤,嬤嬤便找了借口,將秦念帶出去賞花去了。 “何鏤未必會對你死心。”溫夫人嘆了口氣,“沅娘,你已經(jīng)及笄兩年了。從前是你父母憐惜你體弱多病,并未著急婚事??扇缃竦搅四昙o(jì),再也拖不得,你阿娘恐怕也難以為你覓一樁好婚事……” 宋矜微微一怔,看著溫夫人。 見識了這么久的人情涼薄,陡然有人如此真心實(shí)意為她著想,說不感動都不可能。 她甚至連羞澀都難以生出,只是輕聲道:“可阿娘還病著,阿弟還小,況且我又多病?!?/br> “所以,不妨嫁到我家來?!?/br> 溫夫人軟語著牽住她的手,“許多人家,面上瞧著是詩禮之家,骨子里卻終究趨炎附勢、最是刻薄。你嫁過去,我與你伯父尚且不放心,更不要提你母親了。待你母親身體好些,成了禮,便將你母親與阿弟接過來,一并照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