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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落魄反派后 第43節(jié)

    因?yàn)槲惨糨p,她?的小字被讀出點(diǎn)纏綿的意味。宋矜屏息看著隨火光搖曳的影子,等得有些焦灼,有些窘迫又有些好奇地仰面看他。

    “閉上眼?!?/br>
    “沅娘,你醒來?絕不會(huì)看到一具尸首。”

    謝斂微微傾身,烏黑的瞳仁深處跳躍著火光,燃燒著人類才有的情緒。她?不覺間松了口氣,提起的一口氣終于卸下,終于感到了困倦。

    趕路真的太累了。

    她?本就剛剛發(fā)燒過,渾身散了架似的,幾乎立刻就打起呵欠了。

    宋矜抬臉,見天心一輪圓月。

    她?心情很好地瞧向謝斂,青年的傷口被她?包扎過,血漸漸止了。但身上的囚衣被血染透了,實(shí)在不太好,她?決心明日為他趕制兩件新衣裳。

    “怎么還不睡?”謝斂微微蹙眉。

    宋矜晃了一下手腕,打著呵欠,有些胡言亂語了,“明日不必系這個(gè)……我想了想,解開也太簡(jiǎn)單了……謝先生,你說是嗎?”

    謝斂溫和地附和道:“你想的話,都可以。”

    她?沒忍住,彎了彎眼。

    宋矜陷入睡夢(mèng)前,最后一個(gè)念頭是——

    謝斂在哄她?睡覺。

    柴火燒得有些快,謝斂又加了一些,直到足夠燃燒到天明,這才收回手。

    她?昨日的睡相很不好,此時(shí)?一個(gè)人蜷縮著,卻無比的乖巧。腦袋埋入臂彎,肩背收攏起來?,十分纖瘦單薄,令人忍不住憐愛。

    謝斂喚道:“宋娘子。”

    她?沒有回應(yīng)。

    謝斂站起身,沉重的鐐銬刮擦出令人牙酸的聲響。他伸手,想要試一試她?是否是裝睡,最終還是蜷起了手指,沒有碰到她?一點(diǎn)。

    他的意識(shí)已經(jīng)有些混亂模糊了。

    推開門,冰冷的夜風(fēng)撲面而來?。

    藏在暗處的差役還在等候時(shí)?機(jī),謝斂沒有看他們,只低聲道:“不勞你們動(dòng)?手了,我自己去就好?!?/br>
    慘白的月色拖出長(zhǎng)長(zhǎng)的影子。

    身后刀鋒拖拉過碎石子的聲音驚飛了幾只夜梟,樹梢碎響。

    謝斂一步一步,踩著自己的影子,被夜風(fēng)帶走的灼熱令他恢復(fù)了一些意識(shí)。他漸漸覺得有些冷,比多年前的暴雨中還要冷,疼痛和悲喜都變得模糊。

    他走得很慢,一直到河邊,身后一路提刀跟隨的差役才頓了頓。大概是看夠了熱鬧,坐在大榕樹下吃起酒來?,聊得十分熱鬧。

    春潮洶涌,河水十分湍急。

    因?yàn)檫B日的雨,岸邊已經(jīng)垮塌了一塊,筆直往下。

    謝斂走到岸邊,合了眼。

    岸邊松軟的土驟然垮塌,他被泥土所掩,以最狼狽的姿態(tài)撲入激烈的河流中。夾雜著泥沙的河水涌上來?,眨眼間吞沒了人影,月色依舊清淺。

    -

    宋矜是自己醒的。

    她?在不熟悉的地方睡不了太安穩(wěn),昨夜是又病又困又累,今日好了些,沒睡多久就莫名在瑣碎的夢(mèng)境中醒了過來?。

    出于本能,她?動(dòng)?了一下手腕。

    但很快,她?就看到絲線連接的另一端,沒有了人影。

    確實(shí)如她?所說,只要對(duì)方想,輕而易舉就能將絲線解開。謝斂拿這個(gè)安慰她?,無非是篤定他自己不會(huì)做出格的事?,她?也理所當(dāng)然地信了他的人品。

    但此時(shí)?此刻,她?覺得有些諷刺。

    根本沒有守夜。

    宋矜四?處都找了,卻始終找不到謝斂。

    她?心口越來?越亂,越來?越亂。然后只能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將睡前的每一句話,都回憶一遍。

    不會(huì)看到尸首嗎……

    她?眼睫撲簌,忽然失了神般朝外?找去。先是順著窄路,她?強(qiáng)迫自己仰起臉去看每一棵樹下的枝杈,生怕漏過了什么,又怕真的有什么。

    順著小路,她?看到了醉醺醺的差役。

    宋矜應(yīng)當(dāng)是怕的,她?幾乎是本能連言語都喪失了,一股腦拎裙跑過去。

    兩個(gè)醉鬼咧著嘴笑。

    “……還算是識(shí)趣,不要我們親自動(dòng)?手?!?/br>
    “煩死了……尋個(gè)死,還非要跑那么遠(yuǎn)……他媽的,怎么還沒到……”

    “這趟不虧?!?/br>
    “嘿嘿……那是誰,謝斂!謝含之……謝……”

    宋矜心口砰砰亂跳,幾乎窒息。

    她?很清楚地記得,村口往前,是一條水勢(shì)十分湍急的河流。此時(shí)?恰值漲潮,到夜里?恐怕漲得更?多,水流很快就裹挾往下了。

    她?覺得很難過。

    若謝斂是懦弱之人,她?或許還能責(zé)怪怒罵他。

    但他偏偏不是,

    只是無數(shù)人都有一個(gè)共同的念頭。

    只要謝斂死了,天下無數(shù)愚蠢又理直氣壯的民憤自然平息,無數(shù)亟待找冤大頭的污名有人來?背,為政變鬧得頭破血流的顯貴自然團(tuán)結(jié)。

    所有人都要他死,于是他赴死。

    荒謬極了。

    宋矜拎裙往前,伏著即將坍塌的岸邊,一處一處往下摸索。

    她?有時(shí)?候想到父兄的死,有時(shí)?候又想若是謝斂真的死了,她?又該怎么辦??伤紒?想去,宋矜都不愿意謝斂死了,若連他都死了,她?父兄又算是什么呢?她?又算是做了什么呢?

    月華像是一寸一寸的刀。

    宋矜溯游往下,在水中撲騰摸索得冒血,十指連心劇痛。終于,她?在下游的岸邊找到了謝斂,他被幾道水草卷著,半漂半靠在河邊。

    她?顧不得許多,連忙撲了過去。

    天邊終于將將破曉,一抹魚肚白映在青山上,四?野漸漸都變得真切起來?。

    沒有人知?道她?這一夜找了多少遍,宋矜自己也無暇顧及。

    她?一邊咳嗽,一邊摸過去,伸手拽住謝斂。渾身傷口泡到泛白,呼吸十分微弱,幾乎快要沒有了,宋矜的眼淚胡亂往下掉,急得哭著將他往岸邊拖拽。

    宋矜按他的胸口和腹部,累得幾乎沒有一絲力氣,謝斂全然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她?看向他的唇,只糾結(jié)了一瞬。

    在傾身吻上去之前,青年烏黑的眼睫微顫,沙啞喚了她?一聲:“沅娘?!?/br>
    他蒼白得氣息奄奄,眸光有些悲憫。

    宋矜渾身濕透,烏發(fā)披散在身前,好幾綹垂到了他濕潤(rùn)冰冷的眉梢。她?幾乎是渾身一顫,如夢(mèng)初醒地看向他,想要說些什么,卻是先哽咽出聲。

    宋矜實(shí)在太委屈了。

    她?是被他哄著睡著了,可也因?yàn)樗?,差一點(diǎn)任由著他死了。

    “謝含之,你騙人。”

    女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名帶姓,滿是咬牙切齒的意味。

    謝斂無聲看著她?哭,他覺得歉疚。但歉疚這種情緒,幾乎已經(jīng)無時(shí)?無刻不彌散在他身上時(shí)?,便有些難以言表的無力感。

    他要歉疚的人實(shí)在太多。

    可他確實(shí)不忍見她?哭,不該讓她?哭。

    他掙扎著抬起一只手,嶙峋白骨裸露,他抬手替她?揩掉淚水,“是……我騙人,我不想叫你瞧見尸骨……別哭了,沅娘?!?/br>
    他輕輕嘆了聲。

    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你……”宋矜氣得渾身發(fā)抖。

    她?別過臉去,不看他。

    真是,真是……他連她?會(huì)怕尸骨都想到了,卻不會(huì)想一想,她?若是見他死了會(huì)有多難過。她?說怕他死了,他便不忍尸骨驚嚇到她?,卻想不到另一重意思。

    她?淚眼朦朧,忍得眼眶發(fā)紅。

    一低頭,她?再也忍不住了。

    宋矜眼淚噼里?啪啦掉,半點(diǎn)儀態(tài)沒有,抿著唇瓣哽咽諷刺他,“妙年淵博的謝含之,可真是聰慧過人,心思細(xì)膩機(jī)敏。”

    謝斂似有些無奈,卻沒有躲避。

    他咳出兩口淤血,有些失焦的眸子瞧著她?,有種介乎冷漠與溫柔之間的寧和。

    謝斂問她?,“沅娘,值得嗎?”

    即便皇陵案不翻案,她?與母親阿弟還是能好好生活,也或許有朝一日章家?會(huì)有人幫她?翻案。但謝斂,卻又太多不得不死的理由,他若想要活著回到京都,千難萬難。

    此去嶺南,千難萬難。

    這個(gè)決斷一但做了,就再也沒有回頭路。

    “值得?!?/br>
    謝斂聽?見女郎沙啞的嗓音說著。

    春日淡金的日光籠在她?身上,女郎清雅秀致的眉眼專注,倒映著他狼狽的影子。謝斂的心口跳得有些快,有什么瘋狂的念頭涌出來?,很快有無形消散。

    他想要給她?點(diǎn)承諾,或是別的。

    但困倦太沉重,幾乎一瞬間擊碎了他一切意識(shí),將他拖入沉沉的黑暗。耳邊似乎有女郎的哭泣,有遠(yuǎn)去的譏諷嘲笑,還有他也無法理解的憤恨。

    謝斂卻頭一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