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凈”得令人不適的猛烈海風(fēng)暫時停了，柳扶風(fēng)見一個白色的小小背影幽靈般輕飄飄地遠(yuǎn)去，木屐點一下草地身子便向前飛掠一段，也不知道適應(yīng)外面的靈氣真空了沒有。

    林花謝背著佩劍“落英”，垂著雙手飛奔而去的方向，正是幾個時辰前四人墜地時砸出的斷崖。柳扶風(fēng)回頭看了帳篷一眼，嘆了口氣，搖搖頭慢悠悠地晃了過去。

    群島像破碎的星星漂浮在黑暗粘稠的海上，遠(yuǎn)遠(yuǎn)望去，那些島嶼隨時會被海浪吞沒?？墒呛诎档睦顺边^去，它們?nèi)韵駳垞p的墓碑矗立。

    這座島也不大，四人能落地已經(jīng)是萬幸了。柳扶風(fēng)再是拖著步子，不過一炷香也追上了林花謝，后者抱著膝蓋坐在光禿禿的懸崖邊吹風(fēng)。

    柳扶風(fēng)在師兄身邊坐下，一時間也沒說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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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03-風(fēng)卷殘云（2）

    海浪拍打著礁石峭壁，白色的泡沫之下是無數(shù)緩慢移動的、與浪潮的暗面混雜在一起的魚影。

    半晌，林花謝抽了抽鼻子，咬著嘴唇，嘟囔道：“我又沒有過爸爸mama，他看起來也跟師叔師娘不一樣，我怎么知道該怎么講話？師姐為什么要怪我？王水認(rèn)她做女兒對她好，那就認(rèn)她去好啦，我還不稀罕呢。”

    “師姐畢竟是王叔叔帶大的，親近是應(yīng)該的?！?/br>
    “我也是春紅jiejie帶大的呀……”林花謝癟著嘴帶著哭腔嘟噥了一句，又哼了一聲，撇過頭不說話了。

    柳扶風(fēng)輕輕握住他的右手。

    林花謝有些難為情地撇過頭去：“春紅姐也教我武功，教我劍術(shù)。她說我會成為一個好劍客，而不是成為我爸媽。小時候……街坊鄰居那些小孩罵她……那個什么，我就跟他們打架，總是贏的?！?/br>
    “啊，我想起來，莊鵬飛莊師弟，他每回見你都心虛地低頭跑走呢。”柳扶風(fēng)笑道，“你揍過他沒有？”

    “我和他打過三回，前兩回都輸了，最后一次把他打得三節(jié)沒出門，jiejie卻押我上門道歉，還打了我一頓?！绷只ㄖx不禁笑起來，“我不敢跟別人說，但總要有人知道，春紅jiejie不是完全的壞人。”

    “我相信師兄?！?/br>
    “……嗯?！?/br>
    柳扶風(fēng)望著波光黯淡的海面：“日后有機(jī)會，我們把春紅姐的命牌送回天聽閣吧。也許你們還有再見面的一天?！?/br>
    “我倒是希望她好好地去投胎?！绷只ㄖx低聲道，“師娘說了，天聽閣不是好地方，天級之下皆為走狗，jiejie也是為了晉升才做出這種事。況且，要是她在天聽閣復(fù)生，我要斬殺她這個仇人嗎？”

    許久，柳扶風(fēng)嘆了口氣：“我書讀得多，但到底是紙上談兵。這種事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不過師兄，人活一世我覺得還是開心最重要，你不必勉強(qiáng)自己喜歡王叔叔和林阿姨。生恩養(yǎng)恩還不還的沒那么重要，我媽是想差了。要是我說要報答爸媽的恩情，我媽先氣死，要罵我自作多情不知好歹呢。林阿姨比她還厲害，想來比她還要強(qiáng)，要報仇雪恨怎么會愿意假手于人？我媽盼我最好像傻子一樣天真快活地過一輩子，林阿姨對你也一定沒有別的指望?！?/br>
    林花謝呆呆地看著他，半晌，抬起頭湊過去說：“小師弟，我餓了。說好的海魚因為我爸沒吃上呢?！?/br>
    柳扶風(fēng)頓了頓，沒有嘲笑他，反倒笑道：“好啊。不過師弟我修為淺，師兄你陪我下海啦?！?/br>
    林花謝漆黑的雙眼亮晶晶的，好像口水從里面流了出來：“帶蒜了嗎？我想吃燒烤，多點辣?！?/br>
    柳扶風(fēng)整整衣服，往懸崖下看了一眼，“噫”地縮縮肩膀搖搖頭指指另一側(cè)的沙灘：“你不是不能吃辣喜歡吃甜的嗎？”

    “那是幾幾年的老黃歷啦，君子胸懷四海兼愛天下，我全都要。說到菌子——”

    “只有干香菇，新鮮的菌子都是靈藥，不能拿來燒烤！”

    “……我是那種不識大體的人嗎？”

    “有待商榷?！?/br>
    林花謝撇撇嘴，站起身來，朝柳扶風(fēng)伸出手去。后者也不害臊，給小個子一拉，兩人沒心沒肺地咯咯笑著一路甩掉鞋襪挽起褲腳衣袖，蹚進(jìn)冰冰涼的海水。

    紫玉清平天之下的海洋有著極其神秘的輪廓，在南北方向一望無際，與夜色難分彼此，東西方向卻顯得狹窄，有著明顯的向下彎曲的弧度。海水像冤魂的手抓住兩個少年的雙腳，將他們搖來晃去、拋來丟去，兩人站也站不穩(wěn)，卻還有心思大吵大鬧：

    “啊啊啊?。〈簏S花魚！”

    “真的是黃花魚嗎？我還以為是邵師叔騙我呢。多抓點帶帶回去，師娘愛吃，可惜臨安沒海也沒黃花魚?！?/br>
    “大師兄什么時候了你還想著吃！比嚴(yán)師叔還大個的黃花魚??！”

    “會不會成精了？成精了殺來吃算不算‘殺人’？會遭天譴嗎？”

    “這兒靈氣都給臨安吸干了，沒有余裕降天譴的吧。”

    “那我來抓。”

    林花謝頓一下說一句，最后倒是迅疾無比地躥了過去一掌拍出，海面頓時以落掌點為中心一圈圈蕩漾出渾圓的波紋，被推開的海水轟然沖上沙灘淹沒草地，退下時又與下一波浪潮相撞。一條足有丈長的大魚從水中躍出，林花謝拔劍一劈一甩，用的還是他此前對付白燕的那式“梨花飄雪”；大黃魚的內(nèi)臟鮮血盡數(shù)灑落遠(yuǎn)海，兩人趕緊一前一后地舉著大魚跑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