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射光殆盡

    朱瞻基連射三箭。

    可他畢竟年紀還小，連開三弓，氣力消耗太大，便氣喘吁吁地勒馬，翻身下來。

    朱棣已是快步上前，一把將他抱在懷里，呼道：“此孫類我?！?/br>
    言語之中，說不出的激動和驕傲。

    朱瞻基便道：“孫兒射的不好?！?/br>
    這周遭的勛臣們也都不禁嘖嘖稱贊起來，這樣的年紀，還能做到箭無虛發(fā)，實在很了不起。

    換做是他們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只怕都做不到。

    于是，眾人又呼萬歲。

    只有張安世一人又重新蹲在石上，默默地看著，一臉無語。

    朱瞻基被夸獎了一番，便又回到張安世的身邊來，和張安世肩并肩蹲下，捧著臉道：“阿舅，你看我射的怎么樣？”

    “還可以。”張安世道。

    朱瞻基道：“我也怕我射的不好，不過今日還算運氣，沒有射偏，阿舅怎么不去射？”

    張安世道：“我等他們都射完了，再來收場，免得等阿舅出場之后，大家都沒得射了，敗了大家的興?！?/br>
    “噢?！敝煺盎劬φＡ苏＃骸按龝何視o阿舅助威?！?/br>
    在朱瞻基的帶動之下，氣氛愈發(fā)的熾熱起來。

    眾人紛紛登場，有一人更是直接射了九只兔子。

    可憐那些兔子，并沒有招惹誰，無端的一只只被射倒，而后被興沖沖的宦官揪著耳朵提起來。

    當然，也有幾次都射不中的人，還有人不慎摔下馬來，引來眾人哄笑。

    朱棣大怒，繃著臉，指著那摔下馬來的道：“連馬都不會騎，可見平日里定是荒廢了弓馬騎射。這樣的人，將來朝廷還怎么指望得上？來人，拖下去，打幾鞭子，將他的名字記下，下一次校閱若是再沒有長進，不得襲爵?！?/br>
    這一番話，可謂是極為嚴厲了，嚇得眾勛臣子弟們一個個噤若寒蟬。

    不能襲爵，而且還可能被拉去邊鎮(zhèn)戍邊，那這輩子可算完了，說不準到手的爵位要給自己的弟弟。

    那被責罵的勛臣子弟耷拉著腦袋被人拖拽下去，他的父親便連忙拜下道：“臣教子無方，萬死之罪。”

    朱棣是有心想要殺雞儆猴，自是厲聲道：“爾等享朝廷俸祿，富貴至極，倘若這樣教子，讓他放任自流，我大明還有誰可靠得?。窟@一次只是稍稍懲戒，不可再有下次。”

    “謝陛下?！?/br>
    卻在此時，有一個家伙箭射歪了，一箭竟是直朝張安世飛來。

    張安世人都麻了，身子僵硬，只來得及睜大著眼睛大呼道：“有刺……”

    朱瞻基見狀，眼疾手快地一把將張安世推翻，護著張安世往旁邊倒去，那箭便在數(shù)尺之外偏過去。

    張安世給推翻在地，可看著那支深深插在地里的箭，不免心有余悸，嚇得臉都白了。

    朱瞻基扶著張安世站起來，關(guān)切地道：“阿舅，你沒有嚇死吧?！?/br>
    張安世定了定神，才氣怒地道：“入他娘，我已躲得這么遠了，怎么不偏不倚，就朝我這兒來？這定是陰謀……”

    那射偏的家伙，早已嚇得從馬上摔下來，幾乎是膝行朝朱棣方向去請罪。

    朱棣似已察覺到了這邊的情況，更是怒不可遏，喝道：“兔子在東面，你射西，這是要謀害皇孫和張卿嗎？入你娘，來人，拿下，給朕吊起來打。”

    說著，朱棣便讓宦官將朱瞻基和張安世叫到了跟前來。

    朱棣關(guān)切地在朱瞻基和張安世身上來回地看，口里道：“無事吧？”

    張安世是驚魂未定，臉色依舊難看。

    朱瞻基卻得意地道：“那一箭，本是朝著孫兒來的，幸好阿舅眼疾手快，護住了孫兒?！?/br>
    朱棣聽罷，忍不住贊賞地看向張安世，感慨道：“張卿平日里身手不敏捷，倒是關(guān)鍵時刻總是頂用，這一次張卿立了功勞，朕看……此次就算他的校閱通過了。”

    眾人紛紛叫好。

    其實朱棣也知道張安世上馬騎射，肯定要丟人現(xiàn)眼的，不過是找不到借口讓他不必參加校閱罷了，若是張安世不校閱，別人難免說他朱棣不公，畢竟這一次，他是鐵了心要狠狠處置一批勛臣子弟。

    現(xiàn)在好了，張安世保護皇孫有功，就算他過關(guān)了。

    朱瞻基咧嘴，樂。

    張安世卻道：“陛下，這個……這個……”

    他有點慚愧，還是外甥好啊，外甥心疼他呢，現(xiàn)在讓他厚著臉皮承認自己保護了朱瞻基，倒是有些難為情。

    于是張安世道：“陛下，大家都校閱，臣怎么可以拉下呢？懇請陛下，準臣試一試?！?/br>
    朱棣瞇著眼，心里罵這家伙：給你臺階，你還要上桿子！

    眾目睽睽之下，卻也不好多說什么，于是朱棣只好道：“好，那待會兒，你也射幾箭?！?/br>
    張安世道：“臣最后射，免得敗大家的興?！?/br>
    朱棣便道：“這自是由你?！?/br>
    張安世又和朱瞻基退回到了那個角落，不過這一次，禁衛(wèi)們因為此前的疏忽，所以開始在二人周遭布置警戒，免得有流矢射來。

    二人并肩蹲著，張安世忍不住看著身邊的朱瞻基，感慨道：“我至親至愛的小瞻基啊，還是你有良心，阿舅沒有白心疼你。”

    朱瞻基道：“阿舅，這是應該的，我已長大了，以后自然要保護阿舅的，母妃說啦，我只有一個舅舅，阿舅若是沒了，我便沒舅舅了?！?/br>
    張安世嗯了一聲，心里欣慰極了，樂呵呵地道：“待會兒，我?guī)愀赂聛y殺。”

    朱瞻基不解道：“嘎嘎是什么？”

    張安世道：“待會兒你就知道，到時候……我們舅甥二人，便是天下第一兔子殺手?！?/br>
    朱瞻基此時拿著樹杈，在地上胡亂涂鴉，對此好像沒什么興趣。

    緊接著，一個個勛臣子弟，因為騎射生疏，都無法避免地被拎了出來，狠狠地一番訓斥。

    定國公徐景昌最慘，因為騎在馬上，嚇得臉都綠了，因而忘了開弓，大家看著他在馬上手足無措了半盞茶功夫，也不見他彎弓搭箭，好不容易取了箭矢出來，這弓卻是嚇得摔下來。

    定國公徐景昌年紀最輕，他的父親和徐輝祖乃是兄弟，他的父親徐增壽早年的時候，就曾被朱元璋帶在身邊，封為宮廷的侍衛(wèi)，此后，還曾跟隨自己的姐夫朱棣出征大漠，立下功勞，后來又升為五軍都督府左都督。

    按理來說，他在武臣之中，已算是位極人臣了，可朱棣靖難，他聽聞朱棣謀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偷偷給朱棣傳遞軍情，暗中支持朱棣，結(jié)果被朝廷察覺，最終被誅殺。

    朱棣拿下了南京城，感念這個舅子的功勞，因此追封他為定國公，令他的兒子徐景昌襲爵。

    這也是徐家一門兩公的來歷。

    這徐景昌是年少襲爵，即便是現(xiàn)在，也不過是十五六而已，平日里，哪里熟悉什么弓馬？這一次露怯，嚇蒙了。

    直氣得朱棣將他叫到面前，直接拿起馬鞭，狠狠地抽打了好幾下。

    徐景昌被打得嗷嗷叫，朱棣怒氣騰騰地大罵：“你父親若是在天有靈，知道有這樣的不肖子，定要教朕好好收拾你，你這混賬東西，將來誰還指得上你？”

    邊上朱能幾個連忙拉扯朱棣，勸著：“陛下，算了，還是個孩子。”

    “就因為年紀輕輕，尚且不學好，才要打。這家伙，連八九歲的皇孫都不如?！敝扉鈶嶋y平。

    徐景昌便痛呼道：“我姐夫也不會弓馬，不一樣也為朝廷立功嗎？陛下不還是夸獎姐夫嗎？姐夫經(jīng)常說，做人要動腦。”

    張安世遠遠聽了，臉都變了，立即埋著頭，假裝沒有聽見。

    說起來，徐家和張家，還有朱家的關(guān)系，實在有點亂。

    比如朱棣是徐景昌父親徐增壽的姐夫，而張安世又是徐景昌的姐夫，朱棣的兒子朱高熾又是張安世的姐夫，到現(xiàn)在，張安世也沒分清楚這一層哪跟哪的親戚關(guān)系。

    朱棣大罵道：“你這混賬，還敢犟嘴?！?/br>
    “不敢了?！毙炀安妱莶幻睿挂舱J慫得很快，立即拜下道：“萬死?！?/br>
    朱棣氣咻咻地道：“圈起來，三月不許出門，教人看著他。”

    徐景昌卻是如蒙大赦，口呼：“謝陛下恩典?！?/br>
    眾人都射完，令朱棣很失望的是，雖然有朱勇、張輔、張軏、丘松、顧興祖這些人，都還不錯，更令他詫異的乃是皇孫，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可絕大多數(shù)人，依舊荒廢了騎射。

    狠狠地責罵了一批，又叫人記檔，還是不解恨，倒是亦失哈看出了朱棣的心思，便道：“請陛下射獵?！?/br>
    亦失哈開了口，眾人便紛紛道：“請陛下射獵。”

    朱棣臉色緩和了一些，也有心給大家做一個示范，當下應允，叫人牽來馬，利索地翻身上下，隨即便開始催動戰(zhàn)馬狂奔。

    風馳電掣之中，圍著這圍獵的圍欄，彎弓搭箭，一箭箭如連珠炮一般地射出去。

    宦官激動地高呼：“射中一只。”

    “射中兩只……”

    “三只……”

    “四只……”

    “……”

    “七只……”

    這時，朱棣才慢慢放慢了馬速，將弓箭一拋。

    所有人爆發(fā)出了歡呼。

    張安世和朱瞻基幾乎要喊破喉嚨：“萬歲，萬歲！”

    然后張安世鼓掌，朱瞻基也有樣學樣，啪啪啪的跟著一道鼓掌。

    朱棣滿面紅光，面露得意之色，卻很快又惋惜的樣子，幽幽地道：“老啦，老啦，身子大不如前了，等朕和咱們幾個老家伙老了，這江山還指著誰來守呢？入他娘的……”

    朱能因為兒子大放異彩，得了夸獎，所以此時也是紅光滿面，便道：“陛下，兒孫自有兒孫福。”

    朱棣哼了聲道：“現(xiàn)在不努力，還指望有福，有個鳥福，誰天生下來有福，本事沒有，還指望福氣嗎？”

    朱能咧嘴，樂。

    他喜歡聽朱棣罵別人的兒子，總該是我朱能面上有光的時候，不都說俺兒子蠢嗎？你兒子聰明，你也挨罵。

    此時，張安世見今日的圍獵，即將進入尾聲，便急忙站了起來，拉扯著朱瞻基道：“走?！?/br>
    當下，張安世到了朱棣的面前。

    朝朱棣行了個禮，便道：“陛下，臣要射了?！?/br>
    朱棣似乎有些疲憊了，笑吟吟地看了張安世一眼：“去吧，去吧，來，將朕的馬給張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