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夫是太子 第88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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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穆讀了半輩子的書,哪里見過這樣的架勢?他低頭,所謂的文牘,其實都是黃冊,黃冊其實就是戶籍,招攬來的人員,一旦進(jìn)入了鐵路沿線,若是打算在此落戶,那么便統(tǒng)統(tǒng)歸于鐵路司管轄,這是饒州站所掌握的人口情況。 整理了足足兩個多時辰,按著方法,挑選出了幾個黃冊有些情況不明的。 便有人領(lǐng)他去吃飯。 只是此時,吃飯的地方……暫時還沒建起來,卻是有人挑著一擔(dān)擔(dān)的菜肴和米飯,到了這大工地上,直接開始分發(fā)。 大家各自拿著自己的工牌,去取飯即可。 胡穆一臉懵逼,他畢竟出自于書香門第,哪里見過這樣陣仗,卻見這取了飯菜之人,一個個拿荷葉包著,便各自尋地方蹲下,隨即便狼吞虎咽,大快朵頤。 反是胡穆,扭扭捏捏的,只覺得黃土漫天,實在沒有什么胃口,那司吏卻是看穿了他的心思。 “瞧你細(xì)皮嫩rou,只怕家境不差吧,怎么……不習(xí)慣?放心,過幾日就習(xí)慣了,你和那些勞力不同,勞力見著這些飯菜,覺得好像老鼠掉進(jìn)了米缸里一樣??赡氵@般的人,起初肯定是沒什么胃口,不過……餓了幾日,也就能和他們一樣了?!?/br> 胡穆一時接不上話茬,嚅囁了老半天,才道:“哦?!?/br> 司吏卻興沖沖地帶著他領(lǐng)了飯,蹲下,卻也懶得用筷子去夾,因是荷葉包裹的飯菜,索性直接用手去抓。 胡穆卻只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挑了一些看上去還能下口的東西,尤其是避免去夾那碩大的肥rou,那皮rou上,還可見一撮豬毛,卻只取里頭的黃豆,吃了幾顆,不免道:“王司吏也是讀書人?” “當(dāng)然,正兒八經(jīng)的秀才。” 和胡穆截然不同的是,王司吏吃得津津有味。 胡穆則是驚訝地道:“卻為何……” “我不但是秀才,且還進(jìn)了算學(xué)學(xué)堂,怎么,你想問什么?無妨的。” “你怎生能習(xí)慣這個?” 王司吏哈哈一笑,道:“瞧你就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實不相瞞,我也一樣,論起來,我家在宋元時,也是累世的公卿,不過我自小讀了一些書,又被兄長帶著去棲霞求學(xué),這才知道,天地之廣闊,世間又是什么樣子。因而,便毫不猶豫地進(jìn)了算學(xué)學(xué)堂,總算也學(xué)有所成,如今便來鐵路司了?!?/br> 王司吏突然深深地看了胡穆一眼道:“大丈夫讀書,不是效腐儒做文章,是效張騫,學(xué)班超,未必一定要建功立業(yè),封侯拜相,卻也該做出一些真正的事業(yè),好教自己此生無憾?!?/br> 胡穆:“……” 他覺得這王司吏,絲毫不像讀書人。 卻偏又像讀書人。 第533章 努力罷 這饒州站的變化,可謂是一日千里。 胡穆說是文吏,實際上,所做的事,和雜役沒有區(qū)別。 因為衙署里人手不足,戶冊要管,工程要盯著,新來的人要安置,商戶也要協(xié)調(diào),他起初是不習(xí)慣的。 不過每日跟著王司吏,他腳不沾地,甚至已經(jīng)來不及去過多思考。 偶爾的空閑,心里也不免叫苦不迭,想不明白父親為何要自己來這里,干此等在讀書人眼里下三濫的事! 這分明就是雜役,除了有正式的薪俸之外。 同來的族人,聽說已有一個堂兄受不了,辭工回鄉(xiāng)去了。 其余也有人陸續(xù)地來找胡穆商量,是否索性給胡廣修書,干脆辭工了事。 胡穆起心動念,可終究還是咬牙忍住了。 一則怕挨父親罵。 二則他性子純樸,總覺得做事不能虎頭蛇尾,此時他的手頭上還有許多事要料理呢。 學(xué)堂很快就要建好了,這開了春,雨水漸多,得趕著在雨水綿綿之前,趕緊完工,現(xiàn)在工地上只有他在盯著,少了人,王司吏那邊只怕分身乏術(shù)。 還有一個半大的孩子,同父兄一同投奔來此,可與父兄失散,胡穆對他倒是登記在冊了,可若是戶籍要辦,終究還是要尋到他的父兄,倘若胡穆撒手走了,新頂替的人若要熟悉情況,可又要不知花費多少時日。 附近一個拾荒的老嬤嬤,許是家里人在去歲災(zāi)荒的時候都死盡了,胡穆見她可憐,已向上頭懇請讓這婆子負(fù)責(zé)匠人們的衣衫縫補(bǔ),好歹尋一個由頭,給一口飯吃。 只是此事,暫時也沒著落,還需等待。 還有幾個從直隸來的壯丁,來此做勞力的,這幾人竟自己一面做工一面讀書,竟也勉強(qiáng)能識文斷字。只可惜,總還是欠缺一些,指望考上鐵道學(xué)堂定是無望的,因而請托胡穆能否想辦法留意一下勞力推舉入學(xué)的指標(biāo),這樣的推舉,考試會輕松一些,專門針對的乃是在鐵道上工作的勞力。 這些人,都是出身微寒的,居然能堅持一面從早到晚的做工,夜里只靠著報紙去識字,也幾乎沒什么人教授他們,胡穆見過他們寫的字,也被他們拉著,當(dāng)面通讀了報紙,也不禁對這些人欽佩。 他讀書時,當(dāng)然讀過鑿壁借光的典故,可那畢竟是讀書人,如今這樣的勞力,且能做到這樣的地步,且還實實在在發(fā)生在眼前,實在教他難以想象。 倘若他走了,這些人不免又要去請托新來的文吏,新來者也未必愿意用心留意推舉的情況,可能這幾個勞力便失去了希望。 胡穆但凡有退縮的心思,便一下子的發(fā)現(xiàn)自己手頭還有千頭萬緒的事。即便解決了一件,來不及慶祝,不免又有了一件事等他處理。 于是猶豫再三之后,他決定還是繼續(xù)待下去,還鼓勵同族之人,不妨再待一待看,若等到了歲末,實在不能適應(yīng),再辭不遲。 人大抵就是群居于環(huán)境之中,受其時刻影響的。 從前讀書,胡穆只覺得自己橫豎都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讀書人。 可如今,混跡于這三教九流之中,漸而開始相互的產(chǎn)生影響。 譬如許多和胡穆打交道的人,似乎也開始模仿胡穆總是備著一個手絹,他們沒有手絹,便備一個粗布藏掖在身上,而不再用袖子直接擦拭鼻子。 還有人也開始學(xué)會了用青鹽去漱口。 自然,胡穆也開始學(xué)會了跟尋常人一樣,蹲坐于地,拿著荷葉包的飯菜,不顧形象地大快朵頤。 這里的菜肴絕不清淡,胡穆從前是害怕肥膩的,不似其他人,見著那帶毛的豬皮,便好像過年似得! 可現(xiàn)在,許是每日的體力消耗也不小,饑腸轆轆,卻也習(xí)慣了這等重油鹽的飯菜。 若是還有一點人生的感慨的話,胡穆也無法來得及去想象有多深,所能想的,也大抵只是感慨于自己從前所嫌棄的油膩之物,在許多人眼里,原來竟是山珍海味。 三個多月之后,學(xué)堂和醫(yī)館終于搭建起來了。 如此一來,那些原本只在工棚和茅屋里教授人讀書,或者給人看病的大夫們,終于有了寬敞的地方。 尤其是直隸來的大夫,個個喜上眉梢,連連說這樣好了,總算能正經(jīng)地治病了。 他們從前所抱怨的,是條件過于惡劣,以至于消毒的條件不理想,絕大多數(shù)的傷口惡化,都源于此,而絕大多數(shù)的病患,都是外傷。 因而,他們迫不及待地開始在新的醫(yī)館里建立一個蠶室,聽聞這里頭,和京城里閹割宦官的地方差不多,就是防范于傷口感染的。 胡穆的一個堂弟,就在此教書,如今他也已進(jìn)了新的校舍,人安定下來,尤其是條件變得理想,似乎也頗為愉快,更是再也沒有提出請辭不干的話。 說也奇怪,當(dāng)初他這堂弟可算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剛來之時,面對這里的惡劣條件,不免有牢sao?,F(xiàn)在條件稍好一些了,雖遠(yuǎn)不如他當(dāng)初在吉水時候那般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可只比從前稍稍改善,他便心滿意足,竟很是愉快。 當(dāng)然,其中改變最大的,竟是胡穆的嫡親弟弟胡穗。 這胡穗在兄弟中排行第三,年紀(jì)最輕,他本是奉命去管理娛樂的。 所謂的娛樂,其實就是招攬來的幾個草臺班子,一到夜里,就開唱,咿咿呀呀直到亥時才休。 誰曉得這胡穗居然來了勁頭,湊去給這戲班子寫話本,而后教草臺班子們?nèi)コ?/br> 久而久之,他便算在這饒州頗有了幾分名氣。 當(dāng)然,對于這個天性散漫的三弟,胡穆也是很無語的,每一次胡穗抽空來,若是因他的話本傳唱之后,大家不滿意,紛紛喝倒彩或者叫罵,他便憤憤不平,對胡穆道:“二哥,你不曉得,這些百姓有多無知?!?/br> 可若是新的話本,被人稱呼快,他便紅光滿面地道:“二哥,總還算他們識貨?!?/br> 當(dāng)然,牢sao是不免有的,他甚至還義憤填膺,口里道:“現(xiàn)在最時興的便是下海,百姓們就圖個新鮮。可前些時日,我寫一窮書生下海,在船上,卻遇一小姐,此小姐因父母已許下了一官人,有了婚約,卻因在船上,與這窮書生邂逅,既有礙于世俗,不得親近,卻又彼此欽慕,最終這船遇到了風(fēng)浪,躲避風(fēng)浪時觸了礁。海船傾覆,終究這書生與小姐,不免落了個生離死別,二哥,你瞧這故事多好,可偏到了大船傾覆的時候,看客們便鬧,非要拆了戲臺子不可,叫罵不絕?!?/br> 胡穆:“……” 胡穗便又道:“因而,我長了記性,便只好寫下海之后,大船進(jìn)入了汪洋之中,一書生窮困潦倒,卻隨船至一島,那島上遍布黃金和寶藏,更有許多國色天香的女子,這些女子個個婀娜,盡為絕色,無不傾慕這書生,看客們聽了,便都拍手稱快,大聲叫好?!?/br> “二哥,你說說看,這海上行船,能沒有風(fēng)浪嗎?我大明才是中土之國,天下財富盡有,海外盡為蠻邦,女子蓬頭垢面,定是面目丑惡,更別說有什么數(shù)不清的黃金和寶藏了。這些看客,真真不講道理,卻偏愛聽這些,還樂此不疲,三五個絕色女子不夠,此后還要十個八個……” 胡穗唉聲苦笑。 可胡穆這兄弟,他的愁眉苦臉只是一時的,因為很快他就笑了,不出兩個月,便有族人說他現(xiàn)在揮金如土,好不快活。 胡穆聽了,很是擔(dān)心,便忙是將胡穗叫來,當(dāng)即就問:“你做了什么事?” 對于這個二哥,胡穗還是有著幾分懼怕的。 此時,胡穗的臉上居然閃過一抹心虛,忙期期艾艾地道:“沒做什么事啊?!?/br> 胡穆看他不老實交代,便板著臉道:“銀子究竟何來的?你別說家里給的,父親對我們歷來嚴(yán)厲,絕不會大老遠(yuǎn)教人送銀子給你,你每月的月俸……” 胡穗便忙道:“我……我……” 他張著口半天,像是使勁地鼓足了勇氣,才道:“我認(rèn)識了一個朋友?!?/br> 胡穆心驚,便道:“什么朋友,他想叫你做什么事?和父親有關(guān)嗎?你糊涂……” 看二哥越說越氣,胡穗忙道:“他是給了我許多銀子,起初的時候,先給了一百兩,后來又說我影響大,以后每月給三百兩……” 一個月三百兩,一年下來,就是三千多兩,胡穆只一聽,就曉得這背后,一定有蹊蹺。 于是胡穆的臉上更肅穆了幾分,瞪著他道:“哪里有人平白給你銀子?無事獻(xiàn)殷勤,非jian即盜的道理你也不懂嗎?哎……你糊涂??!” 胡穗看自家二哥真生氣了,只好解釋道:“我起初也覺得蹊蹺!二哥,你莫怨我,我也不是糊涂蟲,起初自然是不敢接的,可后來,對方并沒有請我?guī)退k什么事,我也和他明言,家父從不肯受人請托的,教他死了這條心?!?/br> 胡穗頓了頓,又道:“可這人卻道:其實只教我?guī)鸵粋€小忙,夸我話本寫得好,現(xiàn)在不只我這話本在饒州這邊傳唱,連直隸的戲班子都跟著傳唱了,只說以后我若是寫話本,尤其是那出海的話本,也別杜撰什么金銀島之類的名兒了,就寫爪哇。就上一次,和你說的那個話本,在無名島上得了寶藏和金銀,還有許多絕色的女子,都改成在爪哇尋到了寶藏……” 胡穆:“……” 胡穆露出匪夷所思之色,帶著幾分疑慮道:“就因這個……給你這么多銀子?” 胡穗點點頭道:“我也不信,可對方真給了,不只給了,他還請我吃飯哩?!?/br> 胡穆依舊不放心,繼續(xù)追問道:“此后可還尋你請托過什么事嗎?” 胡穗搖了搖頭道:“并不曾有,就算尋我,也只鼓勵我好生寫話本,還說……到時要介紹一個印刷作坊的東家來,要將我這話本,改為演義,兜售出去。” 說到這里,胡穗壓低聲音:“他倒是還提出了一個不情之請,說……以后若是有其他人尋來,大可以再去找他!總之,什么都可以談,什么都可以議。” 胡穆凝神靜思了一番,似也覺得再挑剔不出什么來,只覺得自己自打出了吉水的書齋,這天下竟是如此的光怪離奇,以至自己竟是越發(fā)的看不明白。 從前只覺得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 可實際上,真正來了饒州,與三教九流打交道,這些人或來自福建,或來自直隸,有的從前跑過船,有的曾在某處大作坊做工,也有人走南闖北做過腳商,這時卻才發(fā)現(xiàn),天下之事,與書中絕不相同。 如今才體會到,所謂便知天下事,不過是井底觀天罷了。 而真正教胡穆所震撼的,是直隸至饒州站的鐵路線終于貫通了。 其實這一條線,從直隸段到饒州不過百里長罷了,而且直抵站點,借助這饒州站,再輻射至整個江西。 可當(dāng)那轟隆隆的蒸汽火車真正開始沿著鐵軌,自直隸方向冒著濃煙,轟隆隆的來的時候,站在沿線的胡穆,見此情景,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都隨著那轟鳴而跳躍,他眼睛里看著那巨大的鋼鐵巨獸,瞳孔都不由得收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