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dāng)初孫傳庭就任山西巡撫以后，為了對付占據(jù)陜西的“順賊”，特意派人造小船試行，發(fā)現(xiàn)從太原至平陽之間，猶能通行二十至四十石小船。

    只是在夏秋之際，河水暴漲，險要之處才不能行船。

    而剛巧義軍為了組織“大縱深進攻”戰(zhàn)役，特意制作了大量小船，以便巡汾河而上。

    其中孫傳庭和滿天星張大受、射塌天李萬慶兩營人馬這一次抵達霍州城下，便借助了這些船只運輸之利。

    只是當(dāng)初義軍最初的計劃也才是抵達霍州城下，萬萬沒想到霍州以上猶能通船。

    莫要看這次奇襲靈石的義軍才三千人，舟船已經(jīng)連綿數(shù)里不絕，其實卻大大便利了義軍行軍。

    一則，武器鎧甲及輜重皆可載于舟中，士卒無負重之虞。

    二則，士卒只需拼命劃槳，不必攀援懸崖，而無墜落之虞。

    三則，野戰(zhàn)炮、黃金炮甚至飛彪銃這樣的重型火力，義軍亦可載之以船，攜帶到靈石城下。

    “算了算時辰，魏總兵是不是應(yīng)該向韓信嶺發(fā)起了進攻了？”張大受看了看天色，又望了望韓信嶺方向，不由開口問道。

    “放心吧，魏總兵肯定會按時發(fā)起進攻！”孫傳庭笑了笑道。

    他雖然才短暫了接觸了此人一日，卻已經(jīng)完全摸清楚他的性情。

    或許這個人天不怕地不怕，不過世上還有一人能讓他服服帖帖，心服口服。

    “那就好！”張大受聞言笑了，“若是如此，靈石城必可一鼓而下！”

    他千不怕萬不怕，其實就怕到了靈石城，一頭撞上等待已久的神樞營主力。

    只要不是主力，他滿天星張大受不懼任何明軍！

    第218章 攻其所必救也

    “參將，剛剛在城里拉人問過了，除了管道以東的小道以外，鼠雀谷二三百年前也曾通人，要不要派人……”一個把總不由上前提醒道。

    “不必了，你也知道這是二三百年前的事情，咱們只需死守靈石縣城就是！”參將孫應(yīng)元不由開口拒絕道。

    “那鼠雀谷我也略有耳聞，其地崎嶇陡仄，唯有鼠、雀方能渡之，故而謂之鼠雀谷?！?/br>
    “你以為當(dāng)面之賊，能如鼠雀一般，飛渡此谷不成？”

    那參將聞言也笑了，他剛到靈石的時候，從當(dāng)?shù)厝丝谥写蚵牭酱颂?，還特意帶人過去，伸頭看了一眼。

    那鼠雀谷果然名不虛傳，真真是懸崖峭壁樹木相接，水聲隆隆不見水面，也不知到底這山谷究竟有多深，有多險。

    如今又過了二三百年，谷中道路橋梁估計早已經(jīng)損毀，何人能飛渡耶？

    其實參將孫應(yīng)元倒沒有這個把總樂觀，他作為京營將領(lǐng)，第一次被委以重任，第一反應(yīng)自然是把一切可能扼殺在搖籃中。

    然而他有兵嗎？

    他沒有，他手底下只有千余人。

    而且他只是一個委派的參將，不是靈石知縣，所以他不能、也來不及征調(diào)丁壯進行守城，只能盡可能集中兵力，憑城用炮。

    然而，就在參將孫應(yīng)元和麾下把總探討義軍可能進攻路線的時候，卻不曾想孫傳庭、張大受等人早已經(jīng)“輕舟已過萬重山”，到達了靈石縣境內(nèi)。

    這靈石縣距離汾河不過十里，原本就是和介休一樣，當(dāng)年因為鼠雀谷通道而興起的城市之一。

    等到孫傳庭、張大受從霍州出發(fā)，抵達靈石城外岸邊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上午。

    張大受早派前軍在岸邊建立了簡易陣地，這才迎孫傳庭等人下船。

    孫傳庭腳剛一沾地兒，只覺得如若登船，差點摔倒在地上。

    “將軍，你沒事兒吧？”張大受眼疾手快，連忙伸手扶了一把。

    “沒事兒，沒事兒！”孫傳庭擺了擺手，穩(wěn)住了身體，苦笑道，“沒想到這小舟穿梭于崇山峻嶺之間，如此顛簸！”

    孫傳庭本就是北人，甚少乘船，如今鼠雀谷中又水流湍急，輕舟飄蕩，一時間還有些不習(xí)慣。

    “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張大受同樣是北人，如今也一臉蒼白、滿臉后怕的表情。

    就在今天早上，他僅他親眼所見就有三條船出事兒。

    其中一條撞在河中的礁石上，撞了個粉碎。

    另外一條則遭遇漩渦翻船，船上的士卒被卷入激流之中。

    還有一條裝了火炮的船只，因為火炮突然滾動，壓翻了船只。

    萬幸在眾人竭力施救之下，好歹把船夫、士卒營救了上來。

    而在自己視線之外，更不知道有多少損傷。

    張大受一臉沉郁的看了看遠處依稀在望的靈石城，不由暗道：“若是不能破了此城，這些弟兄豈不是枉送了性命！”

    本來義軍還擔(dān)心在登岸的時候，會被明軍發(fā)現(xiàn)，遭到對方阻擊。

    結(jié)果孫傳庭和張大受都沒有想到，義軍直到士卒完全登岸，火炮、輜重全部卸載完畢，竟無一人前來探查義軍動向。

    原來那明軍參將孫應(yīng)元確定了“集中兵力，憑城用炮”的戰(zhàn)法以后，便堅壁清野，緊閉四門，但待義軍來攻，是以對義軍的到來一無所知。

    其實這個時候，從雙方力量對比來看，義軍強明軍弱，孫應(yīng)元“憑城固守”這個戰(zhàn)略整體上倒沒有什么問題。

    但是固守不是死守，必須提前探查明白敵人虛實，以便及時應(yīng)對才是用兵正理。

    結(jié)果他這一疏忽大意，反倒為義軍所趁。

    當(dāng)然這事兒也須怪不得他，那京營戰(zhàn)斗力本就不成，雖然如今經(jīng)過一番整頓以后，情況比以前好上了許多。

    奈何上下官兵都未曾經(jīng)歷大戰(zhàn)，難免經(jīng)驗不足，有所疏漏。

    他這一疏漏不要緊，不但讓義軍輕松登岸，并探知了城中動向，反倒讓孫傳庭、張大受兩人抓住了戰(zhàn)機。

    “明軍占據(jù)靈石城，死守不出？”孫傳庭先前見明軍斥候不曾出現(xiàn)，還道靈石城無備，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般情景。

    “張總兵以為，這伙明軍是何打算？”

    “咱們管他是何打算，既然他不肯出，那咱們就調(diào)他出城便是！”張大受不由笑道。

    原來這孫傳庭也犯了經(jīng)驗主義錯誤，見明軍舉止反常，第一反應(yīng)就是有沒有什么陰謀。

    而張大受常年和明軍鏖戰(zhàn)，多么愚蠢的敵人都遇到過，反而一眼看出了靈石城的虛實。

    “有句話叫做‘反其道而行’，明軍既然想憑城而守，想必在其他方面比不得義軍?！睆埓笫芾^續(xù)笑道。

    “既然如此，咱們何必被敵人牽著鼻子走？啃那城墻！不如咱們牽著敵人鼻子走，讓他們落入咱們彀中?！?/br>
    “此話怎講？”孫傳庭聞言不由驚奇地看了張大受一眼。

    這些道理他都懂，但是若論反應(yīng)幾時，卻遜了此人一籌。

    “我意咱們這次穿鼠雀谷而過，為的是繞道韓信嶺，襲擊明軍背后，不知對也不對？”張大受不由反問道。

    “嗯，沒錯！”孫傳庭聞言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你是說調(diào)虎離山、一石二鳥……”

    “對?。　睆埓笫芡瑯芋@異地看了孫傳庭一眼，萬萬沒想到此人如此敏銳，自己才剛剛開個頭他就猜出了自己的心思。

    且不說孫傳庭、張大受如何計較，且說那孫應(yīng)元入了靈石以后，只把四門緊閉，各處派人巡邏駐守，一時間把靈石城守得如同鐵桶一般。

    他自己也衣不解甲，但等義軍來攻。

    結(jié)果這日下午，正當(dāng)他百無聊賴之際，突然只聽得一陣炮響，不由一躍而起，大聲喝道：“怎么回事，是不是賊人來攻？”

    不多時，早有士卒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開口就道：“不好了，不好了，城外出現(xiàn)了千余賊兵……”

    “是不是準(zhǔn)備大舉攻城？”孫應(yīng)元不由驚喜道。

    “不……不是，他們朝城上放了幾炮……幾炮以后?！蹦鞘孔溲柿丝谕倌?，急不可耐道，“一路……一路往韓信嶺方向去了！”

    “什么！”孫應(yīng)元聞言大驚失色，不由大聲道，“快，快快整頓人馬，即可與我出城追擊賊兵！”

    你道孫應(yīng)元如何如此反應(yīng)？

    原來那張大受提出的所謂“調(diào)虎離山、一石二鳥”之計，便是繞過靈石城，大搖大擺走韓信嶺道向韓信嶺背后進擊。

    如果孫應(yīng)元不應(yīng)，那神樞營董用文定然腹背受敵、全軍覆沒。

    如果孫應(yīng)元全力營救，那就將其調(diào)出殲滅，然后再與正在神道嶺鏖戰(zhàn)董用文的魏知友前后夾擊明軍。

    兵法曰：我欲戰(zhàn)，敵雖高壘深溝，不得不與我戰(zhàn)者，攻其所必救也！

    此時此刻，靈石城不是義軍所必救之地，然而韓信嶺卻是明軍所必救之所。

    可憐明軍參將孫應(yīng)元雖然早到了一日，又堅壁清野，又緊閉四門，又有什么用呢？

    第219章 前后夾擊

    “咚咚咚！”一陣陣炮聲傳來，隨即而來的便是炮彈撞擊石塊的聲音和士卒的慘叫聲，再然后響起的是“賊兵”的沖殺吶喊聲。

    還來？

    神樞營左副將董用文眉頭緊鎖，一臉陰郁。

    他雖然比不得他的父親名將董一元，也比不上他叔父悍將董一奎，但是好歹也是一員宿將，比大多數(shù)京營官兵明白“賊人”的厲害。

    首先是快，賊人來得太快了。

    本來按照計劃，神樞營應(yīng)該在義軍攻克平陽之前趕到霍州。

    結(jié)果他萬萬沒想到，在他剛到霍州之前就得聞霍州陷落的消息，這“賊人”進展實在是太快了，一切都讓人措手不及。

    其次是猛，賊人的火炮太犀利，太猛烈了。

    其實明軍裝備的火炮也不少，甚至在明軍“以炮代銃”的指導(dǎo)思想下，明軍各自虎蹲炮、弗朗機、滅虜炮及大小將軍炮，裝備量實在是驚人。

    然而賊人卻和明軍戰(zhàn)法截然相反，他們雖然炮不多，卻個個都是重炮。

    他們一營人馬也能裝備十來門“紅夷大炮”，打的又快又急，又猛又遠，簡直可以說以一當(dāng)十，壓制的明軍根本抬不起頭。

    第三就是巧，賊人的戰(zhàn)法簡直是巧奪天工，出人意料。

    凡賊與官兵接戰(zhàn)，都是先施之以炮，繼而尾隨以兵。

    每次都能趁著官兵被大炮轟得混亂之際，沖殺上來。

    這太可怕了，血rou之軀，如何抵得住鐵石炮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