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干活，不許偷懶，偷懶格殺勿論！”一個個頭上頂著就“金錢鼠尾”的監(jiān)工揮舞著手里的皮鞭，大聲呵斥道。

    而在他們呵斥下，正賣力掘壕、掘溝的正是從當?shù)靥敨@的丁壯和部分包衣、奴隸。

    原來在洪太派出固山貝子博洛以后，并沒有立即整頓全部人馬西進，而是親率萬余人馬及萬余奴隸抵達了西八里堡。

    西八里堡，顧名思義，正是位于保安州以西八里，西距雞鳴驛十里，城周三百三十九丈的一座城堡。

    平日里，這座小堡僅駐守官兵八十五名，頂多也就算是一座大點的墩臺罷了。

    只是當洪太看到此地以后，頓時便生出了一個念頭。

    你道為何？

    原來這洪太果然不愧是當世第一梟雄，單憑信使送來的剪短情報，他頓時也判斷出義軍要大舉進攻。

    義軍進攻的時機說巧不巧，正是處于后金“舊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際。

    本來后金這一次入關(guān)，兵分三路，總計動員大軍一十三萬，可謂是兵強馬壯，聲勢浩大，前所未有。

    只是不曾想西路阿濟格一路深入太原，下落不明；東路濟爾哈朗、多鐸一路如今正沿著太行而下，攻取蔚州、平定等處。

    唯有洪太麾下主力七萬人馬，又分岳讬一萬攻打密云，碩讬五千駐守昌平，豪格一萬駐守延慶，多爾袞三千前往歸化，如今只剩四萬人馬分駐保安、雞鳴驛和保安舊城等地。

    如此均分下來，這洪太哪有這許多人馬與義軍決戰(zhàn)？

    戰(zhàn)不能戰(zhàn)，未守而已。

    既然“順賊”這一次大舉出動，人馬必然不會少了。

    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洪太亦是老jian巨猾之人，心道：“順賊”從陜西至此，何止兩千里。

    正所謂：帶甲十萬，日費千金。若是長久以往，“賊”必糧草不濟，士卒疲憊，然后我再出奇制勝，破之必矣！

    想到此處，洪太便想了一個“層層防御，節(jié)節(jié)抵擋，待其力疲而破之”的戰(zhàn)略。

    先利用雞鳴驛抵擋第一波，爭取時間。

    然后在利用西八里堡作為第二道防線，掘溝挖河，固守以待。

    若是西八里堡仍不能守，再退守保安作為第三道防線。

    如果保安依舊不能守，他可以退而求其次，再以懷來為核心，以東八里堡、良田屯堡、土木堡為防線，繼續(xù)節(jié)節(jié)抵擋，以虛耗其財貨、兵力。

    正所謂“先為之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是也。

    且不說那洪太如何計較，且說第二天一早，張順終于帶領(lǐng)義軍主力抵達了雞鳴驛城外。

    那李自成、張胖子、李述孔和先抵達雞鳴驛的先鋒白光恩、劉宗敏和惠登相三人聯(lián)袂前來拜見。

    “怎么樣？”張順看了看幾近光禿禿的雞鳴驛城墻，不由笑道。

    “城不行，人厲害！”張胖子仗著和張順熟識，不由亦開口笑道。

    “不須舜王親自，我和李兄、李弟三人早把他們打的龜縮不出?！?/br>
    “只是這后金八旗精銳著實厲害，一旦我們遣人登城，很快就被他們攆了下來，打不進去?！?/br>
    “‘步炮協(xié)同’試過了沒有？”張順聞言皺了皺眉頭，不由開口問道。

    “試過了，火力密度有限，一旦我軍登城以后，韃子冒著炮火沖上來rou搏，還是很難在城上立住腳?！崩钭猿刹挥山涌趹?。

    “這樣啊！”張順點了點頭，發(fā)現(xiàn)后金兵果然發(fā)現(xiàn)了“步炮協(xié)同”戰(zhàn)術(shù)的缺點。

    這個時代的火炮終究不是后世的“開花彈”，根本無法形成無堅不摧的“火力網(wǎng)”。

    一旦敵人有堅定的作戰(zhàn)意志，憑著被實心彈擊中的威脅沖了過來，雙方最終還只能依托rou搏決勝。

    “既然如此，那就讓城里的韃子開開眼！”張順不由笑道。

    “來人吶，把咱們的野戰(zhàn)炮都擺上了，給守軍表演一個?！?/br>
    隨著張順一聲令下，頓時各營各炮旗紛紛行動起來，把一架架沉重的火炮拖動起來，密密麻麻的部署在雞鳴驛以西的城外。

    “乖乖個隆咚，這到底有多少門火炮??？”這下子不但城里的“韃子”開眼了，就連城外的義軍將士也同時開了眼。

    你道為何？

    原來義軍雖然在宣府城內(nèi)外有戰(zhàn)守士卒七萬之數(shù)，但是張順也不可能一口氣盡數(shù)帶出。

    其實這一次他留下了徐全五千人和宣府守營七千五百人，其他人馬盡數(shù)帶出。

    而在張順帶領(lǐng)出來的這五萬五千戰(zhàn)兵之中，只有李自成、張胖子、楊承祖、魏知友、張鳳儀、羅尚文和張如靖七營配備了野戰(zhàn)炮。

    不過由于張鳳儀麾下人馬在七千之數(shù)，故而多配備了十門。

    故而，張順這一次赫然在雞鳴驛城外一口氣擺開了八十門野戰(zhàn)炮和黃金炮。

    “這……這特么‘順賊’瘋了，他……他哪來的這么多紅夷大炮？”本來還意氣風發(fā)的固山貝子博洛頓時被嚇破了膽，連話都說不囫圇了。

    別說那博洛了，就是已經(jīng)而立之年的固山額真圖爾格也嚇了個夠嗆。

    好在他終究虛長幾歲，心性要比年輕人沉穩(wěn)一些。

    明明心里駭?shù)牟恍?，嘴上卻硬道：“貝子莫憂，賊人火炮雖多，不知又能法得了幾炮？”

    “俗話說，火炮一響，黃金萬兩。這‘順賊’所用紅夷大炮，我早讓人驗過了，皆是十斤、二十斤重炮?！?/br>
    “依照明人習性，多系倍藥。一次發(fā)射就要用二十斤、四十斤之數(shù)，一次齊射就得三八兩千四百斤?！?/br>
    “若是齊射個十次八次，恐怕兩萬斤火藥就沒了。就算這‘順賊’聚攏了宣大山西三鎮(zhèn)所有火藥，究竟又能發(fā)射幾個兩萬斤呢？”

    “呃……圖爾格，你……言之有理?！蹦枪躺截愖硬┞宀挥牲c了點頭，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道，“只是……只是我有個問題？”

    “貝子請講！”

    “咱……咱們和咱們這城墻，究竟能抵住幾個……幾個兩萬斤？”

    第378章 火力兇猛

    這個時代的火炮威力很大，同時威力也很小。

    威力很大，是相對人類脆弱的rou體和用了上千年的鐵甲而言。

    威力很小，是相對這個時代的土木工事而言。

    別看這些“紅夷大炮”威力不可小覷，但是打在厚重的夯土城墻之上，效果并沒有很多人想象的那么大。

    在張順前世的歷史線上，洪太曾經(jīng)帶領(lǐng)大軍包圍了松山堡。

    然后征調(diào)烏真超哈左右兩翼及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三順王”，cao作幾十門紅夷大炮四面猛攻。

    結(jié)果火藥炮彈打完了，又使人從“盛京”運來炮子一萬枚，火藥五萬斛。

    連續(xù)攻打了兩個月之久，結(jié)果松山堡紋絲不動，金國鳳一戰(zhàn)成名，成為了用紅夷大炮硬剛夯土城池的反面教材。

    以至于后金兵“軍兵大半見敗，大將數(shù)人亦為致斃，行街之人，多有惶惶不樂之色，城外遠處，則坊曲之間，哭聲徹天”。

    且不說那后金如何，且說那張順架了八十門火炮以后，仔細瞭望了半晌，這才下令道：“著李十安即刻，集火一處，專攻雞鳴驛西北角，直到打壞城角為止?！?/br>
    原來這時代的中式城墻多是上窄下寬的重力壩結(jié)構(gòu)，若是直接亂轟，恐難奏效，這也是原本歷史上后金攻打松山堡失敗的主要原因。

    張順思來想去，唯有城角處結(jié)構(gòu)相對脆弱，易于損壞。

    隨著張順一聲令下，不多時只聽見一陣巨響，只見近百枚鐵球如同飛蝗一般飛了出去。

    “轟，轟，轟……”

    鐵球密集的打在了城角的三分之二高度，頓時打的墻磚粉碎，土塊紛飛，直駭?shù)某巧鲜剀娒嫒缤辽?/br>
    好在一輪炮打完之后，西北角依舊紋絲不動，博洛和圖爾格一干人等這才暗松了一口氣。

    一炮轟城，當然不可能一蹴而就。

    張順不著急，李十安也不著急，兩人只是有條不紊的指揮著炮手，集中轟擊城上一點。

    待將那一處破壞了，則繼續(xù)指揮火炮擴大“傷口”。

    如此從早到午，也不知道究竟發(fā)射了多少輪，也不知道發(fā)射了多少顆，城上城下早從最初的慌亂和激動，進入到百無聊賴的狀態(tài)。

    而就在眾人昏昏欲睡之際，突然只聽見“咔嚓”一聲，一條裂縫突然出現(xiàn)在彈坑密集之處。

    然后，那裂縫如同游蛇一般，“哧溜哧溜”斜著往上爬了上去，一直爬到了城墻頂部。

    那城上的后金精兵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兒，只見地面突然裂開，然后腳下一松，整個人抑制不住的往下沉了下去。

    “啊啊啊～”突如其來的變故，頓時驚的城上守軍大呼小叫起來。

    然而，什么都晚了，什么都遲了，在城外五萬多大軍眼中，只見那城墻西北角來帶城墻上的角臺突然從三分之二高處斜著斷開了。

    整個城墻角，沿著斷面滑了下來，然后在滑到一半的時候，倒了一個個，一頭栽在地上，發(fā)出了震耳欲聾的撞擊聲，一時間不知道激起了多少塵土。

    好容易待到煙塵散盡，只見那整塊城角和角臺早已經(jīng)跌了許多塊，大大小小的堆積在雞鳴驛西北角，正形成一個粗劣的緩坡。

    而原本站在那上面的守軍，早尸首都看不到了，也不知被埋沒在了哪里。

    “哇！”直到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城外的義軍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發(fā)出了山呼海嘯一般的呼聲。

    這些呼聲中，有驚嘆，有歡呼，有振奮，但是更多是只是毫無意義的發(fā)泄著情緒。

    固若金湯的雞鳴驛城墻，就這……這樣塌了？！

    不敢置信，絕對不敢置信！

    若非親眼所見，眾人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后金固山貝子博洛說得沒錯，那雞鳴驛固然是明軍構(gòu)筑的標準型夯土城堡，有很強的防御能力。

    但是它終究是冷兵器時代的產(chǎn)物，已經(jīng)無法應對新時代紅夷大炮的轟擊。

    “不，這不可能！”固山貝子博洛幾乎快被嚇傻了，不敢置信地看著缺了一角的城墻，大呼小叫道。

    “貝子，一切皆有可能！”唯有那固山額真圖爾格老jian巨猾一些，早已經(jīng)穩(wěn)住了心態(tài)。

    他不由沉聲下令道：“快，快把火炮拖拉過來，準備抵御‘賊人’從損壞處攻城！”

    損壞的城角處，正好能夠被后金火炮分別從北面、東面夾攻，實質(zhì)上形成了交叉火力的效果。

    若是義軍借機從這個缺口處攻來，一定會遭受到想象不到的巨大損失。

    張順站在高處，拿著千里鏡遠遠的往城上眺望了片刻，不由高聲向下喊道：“白廣恩，這個首登之功，本王給你了，你接不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