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清醒一點(diǎn)！”

    沈默抬手揮開晉拓洵的雙臂，微仰著頭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

    “我說的句句屬實(shí)，你這樣讓真正的沈默何以安心？你愛她，她又何曾不愛你？可她身上背負(fù)著整個(gè)沈家的榮譽(yù)與存亡，背負(fù)著西涼國(guó)的昌盛繁榮，她不能隨心所欲，更不能放下一切隨著心走?！?/br>
    “你可知，她每每夜晚臨睡前，腦海里都是你晉拓洵的身影，她每晚都去梅花園，想的也都是你晉拓洵，你有多愛她，她就有多愛你，可你們兩人之間橫跨著一個(gè)將軍府的存亡，她有多痛苦，有多難受，你可曾知道？！”

    “那一晚沈默與你決裂，你拿著糖人在將軍府外站了一夜，可知，沈默也在那道門里站了一夜！”

    沈默忍不住后退兩步，與他拉開了一些距離，她抬手撐在梅花樹干上，氣息有些紊亂。

    “你知道嗎，在我占據(jù)了沈默的軀體后，每每見到你時(shí)，身體里的本能就會(huì)激發(fā)出來?！?/br>
    她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臟，“這里，會(huì)疼，是沈默殘留在體內(nèi)的意識(shí)，她是愛你的，很愛很愛，可是因?yàn)槟銈冎g橫跨了太多太多不可控的因素，是以，她才會(huì)將你一步一步往推外，你的心有多痛，她便比你痛十倍百倍?！?/br>
    晉拓洵僵在原地，落在沈默臉上的目光逐漸冷卻，逐漸黑沉，黑到如萬里深潭般，寒涼，刺骨，帶著一種難以接受的陌生。

    他恍惚的搖著頭，仍不敢相信所聽到的一切。

    “怎么會(huì)……”

    “她為什么不告訴我，我明明可以救她的，我可以帶她走出囚牢的，為什么不告訴我……”

    沈默垂下眼睫，看著他別在束腰帶上的翠綠玉笛，玉笛的末尾仍佩戴著那件紅穗子，紅穗子在寒風(fēng)中飄動(dòng)著，就像是那一晚真正的沈默眼里最后所見的梅花瓣。

    花瓣被風(fēng)吹落，在空中飄舞著，一片片的打著旋落地。

    沈默閉了閉眼，忽然間覺得渾身都輕松了許多，壓在心底的那塊讓她喘不過氣的巨石也碎裂成粉。

    “晉拓洵，你若是仔細(xì)回憶，便會(huì)察覺到痕跡，我與真正的沈默終是不同的，而且，當(dāng)年將軍府事變，如果是真正的沈默，以她的武功或許會(huì)有生還的機(jī)會(huì)，可我，終究不是她?！?/br>
    晉拓洵筆直修長(zhǎng)的身軀忽然之間頹然了許多，臉上的神情也惘然一片。

    不同之處。

    痕跡……

    是啊，他早該發(fā)現(xiàn)的。

    她沒有認(rèn)出玉笛上的紅穗子，沒有小默絕世的武功，以小默的性子，她怎會(huì)收養(yǎng)兩個(gè)孩子？

    而且，那三年里，她的性情似乎沒有那般死氣沉沉的沉悶感，多了幾分邪氣，那是小默從不會(huì)有的一面。

    細(xì)想下來，諸多細(xì)節(jié)，他竟是一點(diǎn)也未曾發(fā)覺。

    她不是小默。

    不是他的小默。

    晉拓洵恍惚的抬起頭，看著沈默的目光再無往日的眷戀與癡愛，有的只是深不見底的漆黑，如濃墨般，將周遭的一切都侵染成一片暗色。

    “噗——”

    晉拓洵忽然間吐了口血，鮮紅的血吐在雪地上，瞬間染紅了那一片白雪。

    “晉拓洵！”

    沈默大驚，朝外面喊道：“賀五！”

    賀五聽見沈默的聲音，快速跑進(jìn)來，便見晉拓洵的身子朝一側(cè)倒去，沈默想要伸手去扶，卻被晉拓洵的手臂揮開。

    他不愿旁人碰他。

    尤其是女子。

    賀五扶住晉拓洵即將摔倒的身軀，看著雪白地面上的鮮血，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念頭襲上來。

    崔佘安的話再一次浮上腦海：他不能再受刺激，否則回天乏術(shù)。

    相爺受刺激了！

    賀五復(fù)雜的看向神色恍惚的沈默，她微低著頭，狐裘邊緣被她的手臂擋在后側(cè)，露出纖細(xì)瘦弱的腰肢，在寒風(fēng)中有一種羸弱的凄凌。

    發(fā)生了何事？

    相爺?shù)弥簳r(shí)茵就是大人，不該是高興的嗎？

    “相爺——”

    賀五張了張嘴，心疼的紅了眼眶。

    晉拓洵抬手捂著心口，低垂著眸，臉色蒼白，就連呼吸也急促了幾分。

    他微微閉了閉眼，一滴淚劃過蒼白的面容，手搭在賀五的腕上，五指蒼白顫抖，“我們走?！?/br>
    賀五攙扶著晉拓洵離開了東籬閣，院中只剩下沈默一人。

    寒風(fēng)凜冽，大雪紛紛。

    她忽然間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氣，跌坐在冰冷的雪地上，雙手搭在了雪面上，冰冷沁涼的觸感從肌膚上傳來，她卻毫無所覺。

    這一刻，釋然了，輕松了，可不知為何，忽然間覺得好累。

    一時(shí)間，她竟不知自己穿越到這個(gè)朝代是為了什么，又要做些什么，接下來的路，又不知該如何走下去。

    眼前是一灘刺目的紅，那抹紅如同她瞳孔中的血絲，根根攀爬，染紅了一雙眸。

    “對(duì)不起……”

    沈默曲起雙腿，雙臂抱住雙腿，將頭埋在臂彎里，嗚咽的哭聲在唇邊化為一陣陣熱氣，終是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音。

    她知道告訴晉拓洵真相太過殘忍了。

    可她不得不說。

    一道沉穩(wěn)的腳步聲走到她身前停下，一道暗影籠罩在她身上，就連落在腕上的雪也消失了。

    沈默纖弱的身軀微微一僵，她自臂彎中抬起頭，便見褚桓手握紙傘站在她身旁，上方的紙傘為她遮去了紛紛而落的大雪，他穿著如雪一樣的錦緞白袍，銀冠束發(fā)，層疊袍角被風(fēng)吹的獵獵飛舞。

    復(fù)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