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海棠一臉的意外。

    隨后領(lǐng)悟過來什么，滿意地點(diǎn)頭：“難怪當(dāng)時(shí)不還，竟是預(yù)備洗干凈后再還啊。”

    算他有心了。

    當(dāng)夜，為了給朱少虞營造還帕子的契機(jī)，裴海棠特意沒早早歇下，靠坐在東次間暖榻上，邊翻看話本子邊等他回府，不想，苦撐到三更天也沒見到人。

    “郡主，郡主？”

    翠竹預(yù)備哄她先去臥房歇下，卻見小郡主已趴在矮幾上睡了過去，嘴角還掛著一串哈喇子。

    翠竹：……

    一邊覺得自家小郡主可愛萬分，一邊則忍不住怨怪四皇子，平日晚回就算了，怎的休沐日也不回早點(diǎn)？！

    翠竹沒料到的是，四皇子居然通宵沒歸。

    次日，裴海棠醒來后得知，驚得擁被而起：“一整夜沒歸？”上一世的朱少虞從未這樣過。

    那必定是出事了。

    不好，昨日緝拿鐵霸王下獄，其父成國公卻不是什么講理的人，搞不好，大鬧了縣衙？

    “翠竹，立馬派小余子去縣衙跑一趟！”

    “哦不，讓余管家親自跑一趟！”

    與官府接洽這種事，郡主府管家才夠檔次，才能打聽到想聽的。

    半個(gè)時(shí)辰后，余管家氣喘吁吁歸來：“回稟郡主，昨日下午成國公大鬧縣衙，夜里還強(qiáng)闖縣衙獄，欲帶走他兒子。若非咱們四皇子親自鎮(zhèn)守，鐵霸王怕是早被劫走了。眼下，雙方尚在僵持中?！?/br>
    余管家喘口氣，又道：“但，就在剛剛，成國公坐馬車往皇宮方向去了，怕是要去告御狀，給咱們四皇子使絆子?！?/br>
    裴海棠氣壞了！

    真真是無恥！

    成國公教子無方，還有臉惡人先告狀，去宮里倒打一耙？

    偏生成國公位高權(quán)重，又深得皇舅舅器重，再加上他巧舌如簧，死的都能說成活的。而四皇子因母妃之過，被皇舅舅極度厭棄。

    所以，皇舅舅極可能……偏聽偏信。

    裴海棠咬唇：“來人，快給我備馬，要最快的馬！”

    裹上白狐皮斗篷，裴海棠就策馬疾奔而出，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朝皇宮趕去。

    生死極速。

    她一定要搶在成國公前頭，先面見皇舅舅！

    幸好，老天爺是愛她的。

    成國公馬車半路拋了錨。

    而裴海棠抵達(dá)皇宮，沖進(jìn)宣德帝的紫宸殿時(shí)，整個(gè)人形容狼狽簡直沒眼看。

    “棠棠，誰把你弄成這樣了？”

    宣德帝一臉的震驚。

    福公公也是驚得嘴都合不攏。

    只見旋風(fēng)般沖進(jìn)正殿門口的裴海棠，發(fā)髻微亂，身上的白狐皮斗篷也臟兮兮的沾了泥，像是被人給按在地上欺負(fù)了。

    裴海棠立在門口憋了半晌，才哭著一頭撲進(jìn)了宣德帝懷里。

    “皇舅舅，昨兒棠棠去普渡寺上香，被一個(gè)叫什么鐵霸王的混賬給調(diào)--戲了，他滿口污言穢語，說什么‘要我陪他過一夜’……皇舅舅，棠棠不想活了，不想活了……”

    “棠棠今日過來，就是向皇舅舅辭別的?！?/br>
    裴海棠抽咽得上氣不接下氣，說完就掙脫開來，一頭向紅柱子撞去，虧得宣德帝眼疾手快，又一把給抱住了。

    宣德帝一臉的震怒?。?/br>
    福公公心下了然，怕是有人要喪命了。

    正在這時(shí)，成國公氣哼哼地進(jìn)宮了，請求面圣。

    第8章

    皇宮。

    六十高齡的成國公，面色陰沉地通過丹鳳門，便邁著老腿匆匆朝宣德帝的紫宸殿奔去，明眼人都瞧得出，這老家伙又是進(jìn)宮來告御狀的。

    “成國公，誰又老虎頭上拔毛，惹您不快了??？”守門統(tǒng)領(lǐng)討好地笑。

    “自有豎子！”成國公冷哼哼的。

    統(tǒng)領(lǐng)脖子一縮，只覺陰風(fēng)來襲，要知道，往日得罪成國公的，無一例外下場悲慘，不是已下黃泉，便是貶官流放。

    這老家伙，真心不好惹??！

    “這成國公什么來頭啊？”一個(gè)新侍衛(wèi)好奇地問。

    “那可了不得，出身清河崔氏，幾百年的名門望族；論軍功，他曾率大軍驅(qū)除韃辱，功在社稷，即便如今致仕了，在軍中威望依然不低。其嫡長子又掌管北衙禁軍神策營……”統(tǒng)領(lǐng)嘰咕道。

    “大人物??！”

    “那可不！”

    ~

    紫宸殿。

    “老臣有要事面圣！”

    成國公昂頭挺胸等候在正殿外的玉階下，只待小太監(jiān)通傳后，便像往日那般，由福公公親自出來迎他進(jìn)殿。

    然后，由他點(diǎn)燃宣德帝對四皇子母妃的怒火。

    最后，罷黜四皇子，遠(yuǎn)不錄用！

    不曾想……

    今日，他破天荒地被撩在外頭挨冷受凍了大半個(gè)時(shí)辰，既沒等到宣他覲見的旨意，也沒個(gè)搭理他的太監(jiān)。

    什么情況？

    成國公敏銳地察覺到不妙，不由得有點(diǎn)心慌，今兒怕是要壞事。

    果然，一個(gè)時(shí)辰后終于進(jìn)了殿，迎頭劈來的，卻是宣德帝的震怒。

    “你可知罪？”

    成國公很是識時(shí)務(wù)，當(dāng)即擺出一副順從的樣子，兩條老腿順勢跪下，伏地請罪：“皇上，老臣知罪?！?/br>
    “何罪？”

    “教、教子無方，老臣今日特地前來請罪?！背蓢~頭觸地。

    成國公果然懂變通，三言兩語間，便將“興師問罪”的本意改成了“前來請罪”。

    “哼，你那兒子枉為名門之后，好的一點(diǎn)不沾邊，盡學(xué)些調(diào)--戲姑娘、魚rou鄉(xiāng)里的下三濫勾當(dāng)！”宣德帝眼前不斷閃現(xiàn)裴海棠哭紅雙眼的畫面，就越說越來氣，拍著龍案怒斥，“他這樣的，怎配給你德高望重、義薄云天的成國公當(dāng)?shù)兆?？說出去朕都嫌丟人！”

    “是啊，是丟人?！背蓢樦f。

    “既如此，朕今日便給你個(gè)恩典，替你清理門戶，從族譜里除名，從此再不是你兒子，管他作jian犯科也好，流放為奴也好，生生世世再與你無干！”

    從族譜里除名？

    清河崔氏可是橫跨幾個(gè)朝代的百年士族啊，哪怕是一屆布衣，也能笑傲九卿的存在。

    是以，從族譜“除名”，遠(yuǎn)比官場“永不錄用”更可怕。

    成國公震驚地抬頭，他兒子才十八啊，僅僅調(diào)--戲了幾個(gè)貌美女子而已，就狠心斬其臂膀，斷送他一生？

    福公公早見怪不怪，任憑他是誰，調(diào)--戲了寶貝小郡主，下場能好？且瞧著吧，懲罰才剛剛開了個(gè)頭。

    果不其然，除名后，鐵霸王再也鐵不起來，長安縣縣令依律重判——杖責(zé)一百七十下，再流放三千里。

    而流放途中，小雞雞被割，人也被野狼分食而吃。

    竟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

    “四皇子！”老年喪子的成國公淚流滿面，佝僂著背站在據(jù)說是野狼分尸的那株大樹下，他一手撐住樹干，一手抹淚，咬牙切齒地詛咒四皇子，“總有一日，你會付出慘痛代價(jià)，你且等著！”

    成國公將一切罪責(zé)強(qiáng)行扣在緝拿歸案的四皇子頭上，始終不知，真正能左右宣德帝心意，要了他兒子命的唯有一人，那便是小郡主裴海棠。

    ~

    這三四日，裴海棠一直住在宮里，沒回郡主府。

    沒法子，她受過“刺激”后，“情緒有點(diǎn)不對勁”，宣德帝心疼地將她養(yǎng)在自己的西配殿，享受著帝王提供的人世間最旺的陽氣，還一日三頓喝著太醫(yī)院配送的安神湯。

    可惜，通通不管用。

    小郡主始終“眉頭微蹙”，不展笑顏。

    可把宣德帝愁壞了。

    直到鐵霸王杖刑那日，裴海棠去了趟縣衙，觀刑歸來才恢復(fù)了笑意。

    “皇舅舅，您看我戴花環(huán)美不美？”

    裴海棠小跑進(jìn)正殿，一手提裙擺，一手執(zhí)一個(gè)紅梅編織而成的花環(huán)，湊到皇舅舅的龍案前，再往頭上一戴，眨著眼調(diào)皮地追問。

    這活潑勁，一如往昔！

    激動(dòng)得宣德帝手下朱筆一頓，立即抬眸看向她。

    只見裴海棠一身梅紅色的襖裙，一頭黝黑秀發(fā)像未嫁時(shí)那般披瀉而下，頭頂再斜掛一圈紅梅花環(huán)，俏生生地站在光暈里，像極了天宮下凡的紅梅仙子，又美又仙。

    “花環(huán)好看，你自個(gè)編的？”

    “不是，少虞哥哥送我的?！迸岷Ｌ拿烂赖奶一ㄑ蹚澇善恋脑卵纼海梢娝卸嘞矚g。

    少虞哥哥？

    宣德帝神情微怔，腦海里幾乎將京城的世家子弟全過了一遍，硬是沒篩出“少虞哥哥”是誰。

    福公公見了，忙小聲笑道：“真真沒料到，四皇子竟如此手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