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她先熬幾幅藥對付著，撐過這幾天是沒問題了?！?/br>
    “那診費(fèi)……？”

    赤腳大夫回頭看了這個鄉(xiāng)下少年一眼，“念在你處境不易，頗為可憐的份上，我只要一份藥費(fèi)就行了，這紅庾花既然是你找到的，旁的藥材便不貴，加起來攏共不超過兩百文?！?/br>
    少年捏緊了拳頭，點(diǎn)點(diǎn)頭。

    虞憐這時進(jìn)來，和赤腳大夫撞了個正著，三個孩子沖進(jìn)院子里好奇圍著少年玩。

    虞憐盯著赤腳大夫，讓他把藥材先拿出來。

    赤腳大夫不太樂意，冷哼一聲：“老夫才是大夫，你懂煎藥嗎？你會炮制藥材嗎？你拿人家的救命藥做什么？”

    虞憐：“這藥材貴重，且只有一株，你能保證真的整株紅庾花都給他娘用上嗎？”

    赤腳大夫眼睛閃爍了下，“救人乃是我等行醫(yī)者的本分，我自然會整株用上，不勞您這大小姐費(fèi)心！”

    虞憐看向里頭的少年，“你真的相信他？如果他跑了呢？如果他偷工減料沒把你娘救回來呢？這次有大俠幫你采藥，救了大家，下一次呢？如果這一次沒把你娘救回來還耽擱病情，你怎么辦？”

    少年這才忽然醒悟過來，朝赤腳大夫說：“藥材你先還回來，就在我家炮制，你需要什么盡管說，我去給你弄來，煎藥也在我家煎。”

    赤腳大夫氣得臉紅脖子粗，“我是大夫，你要聽婦人之言還不信我？”

    他又沖著虞憐吼：“難怪古人言為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你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后別想叫我給你家人看?。　?/br>
    若是家人生病虞憐自然不會找一個不靠譜的赤腳大夫看，家中有馬車自然會送他們?nèi)フ?guī)的醫(yī)館看大夫，何況幾句話試探下來，她已經(jīng)看出，這個大夫并非正人君子，哪怕手上真有點(diǎn)醫(yī)術(shù)，也是心術(shù)不正，貪圖人家的藥材。

    她嘆了聲，要從赤腳大夫手里拿走裝在盒子里的紅庾花。

    赤腳大夫自是不讓，兩人推搡了起來。

    這時雙胞胎和小果兒撲了上去，抱住赤腳大夫的腿和手不放，還嗷的一聲咬在他手上。

    “叫你兇我嫂嫂，叫你兇，看我咬死你！”

    “壞大夫快把藥材給我嫂嫂！”

    華天曲也反應(yīng)了過來，赤紅著眼睛，幫著一起搶盒子。

    赤腳大夫雖然平時裝得年老體弱，實(shí)則也正值壯年，腿腳有力得很，虞憐一個女子，外加四個孩子，和他拉扯了好一會兒也沒把東西搶過來。

    但小孩不知輕重，只知道上嘴咬，把赤腳大夫咬得嗷嗷叫，華天曲更是趁著這個機(jī)會一把把盒子奪到懷中。

    他把盒子給虞憐，轉(zhuǎn)身就嗷的一聲把赤腳大夫撲倒在地上，三個孩子也打上癮了，感覺大壞蛋很好玩，跟著哥哥一塊撲上去，一大三小四個孩子把赤腳大夫按在地上一頓揍，揍得嗷嗷直叫喚。

    虞憐抽搐著嘴角，嘴上喊著別打，卻沒真制止。

    很快這邊的動靜很快驚動了左右鄰居，紛紛跑過來看。

    “咋了這是，怎么打起來了？”

    第70章 受聘 ◇

    ◎我會教好他們的，絕對不會敷衍你◎

    在鄰居的制止下, 這場單方面的毆打總算結(jié)束了。

    虞憐指著手上的盒子說：“這個大夫不肯把藥放在天曲家炮制煎藥，也不肯把藥給他，就起了些沖突?！?/br>
    雖然虞憐說得簡單, 但誰都不是傻子。

    這紅庾花這么貴重，拿出去賣足足能賣上百兩銀子, 別說大夫心動了，就是他們知道趙寡婦要把這花給吃了都覺得心痛。

    既然這么貴重, 放在華天曲家炮制也是正常，哪有直接帶走不給人的？

    他堅(jiān)持要把藥材帶走，還不是貪圖人家的藥？

    思及此，鄰居老漢瞪了眼睛, 拿起邊上的棍子就要揍他，“你咋這么壞？這么多年在村里行醫(yī)看病, 我們待你不好?。窟€不是處處尊重你，處處妥帖你, 你就是這么欺負(fù)我們村里的小孩？”

    “村長當(dāng)年說, 你流落到這里行醫(yī)看病，其實(shí)原先是個給大戶人家的馬看病的, 你做了缺德事，害了人家一窩的馬, 被人家趕了出來，沒地方去, 我們說服了村長收留你, 這些年也真正把你當(dāng)成村里人, 當(dāng)成真大夫一樣看待, 你咋能做這種缺德事？”

    “是啊, 趙寡婦都死了, 華天曲冒著生命危險才采到的藥材，你咋能黑心貪走？”

    赤腳大夫被幾個孩子揍得已經(jīng)是渾身是傷，到處都疼，心累得不想說話，還被一群人圍著噴。

    他氣道：“他們不懂，我把藥留在這里，怕給糟蹋了，再說我那里有工具，這邊什么都沒有，來回折騰麻煩，我是大夫，我是治病救人的，你們怎么信不過我？”

    “以后是不是不想看病了？”

    說前面那句村民有一肚子的話能噴回去，但說到后面那句，他們沉默了下來。

    連最激動的老漢都沒話說了。

    咋說？萬一有個頭疼腦熱的，找不到大夫看病可咋整？鎮(zhèn)上醫(yī)館那么貴，光是診費(fèi)都是大頭，更別提藥材錢，哪來那么多銀子可以折騰？

    當(dāng)下聲音也弱了下來，“人家孩子不容易，娘都快死了，您也體貼體貼，把藥放他家，至于缺啥工具說一聲，我們?nèi)湍惆徇^來，你這幾天住他家吃他家都成！”

    說完鄰居環(huán)視趙寡婦家的房子，沉默了下來。

    趙寡婦家自從趙寡婦病了之后，到現(xiàn)在米缸都快見底了，堂前的灶頭上，也不見有動火的痕跡，華天曲自己都養(yǎng)不活了，還好吃好喝供著個大夫？

    老漢嘴角抽了抽。“這幾天先上我家吃?！闭f完讓他老妻擰了手臂，大半小子吃空老子，還上他家吃飯？外帶一個大夫？不要糧食??！

    華天曲給鄰居老漢鞠了躬，低著聲說不用，懷中死死抱著從虞憐那拿到的盒子。

    “我自己想辦法?！彼杂茁敾圻^人，又天性敏感，鬧了這一出，自然看出赤腳大夫不是什么好人，就算他有醫(yī)術(shù)，也愿意在他家炮制藥材，可他怎么放心把親娘交給這種人？

    他說完進(jìn)了屋，虞憐也后腳跟進(jìn)去，看了眼趙寡婦。

    趙寡婦已經(jīng)昏睡不醒了，華天曲倒了杯水，給他娘喂了口水潤潤干裂的唇。

    虞憐道：“我讓村里人駕馬車帶你娘去鎮(zhèn)上醫(yī)館，那里有個大夫醫(yī)術(shù)高明，你手上又有紅庾花，應(yīng)該能治好的。”

    少年抬頭看她，想點(diǎn)頭，可是想想自己囊中羞澀，他娘從前為了供他念書，銀子全花在他身上，哪怕買最差的文房四寶，也不過堪堪負(fù)擔(dān)。

    自從村學(xué)被砸之后，他娘又四處打聽先生，也花了不少銀子，這幾年下來算一算把家里的積蓄都花光了，他娘病了之后，他從陶罐里找到三百多文銀子，卻不敢花掉一文錢，怕沒銀子給娘看病，所以哪怕家里沒糧了，沒東西吃了，也不敢花。

    這些錢也不過剛好夠村里的赤腳大夫給娘看病，若要到鎮(zhèn)上正規(guī)的醫(yī)館，恐怕連診費(fèi)都不夠。

    虞憐看了看少年，問：“我聽村里人說你是個讀書人？都讀了什么書？”

    華天曲低頭數(shù)：“五歲開蒙，念了六年了，才學(xué)到四書，經(jīng)史只聽過一點(diǎn)兒，家里沒書，就回憶以前先生教的，抄寫下來?！笨墒怯仲M(fèi)筆墨，寫著寫著沒紙沒墨了，只好停下來，每日默讀著。

    虞憐道：“開蒙的那些，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可都學(xué)過？”

    少年提到讀書的事，眼睛微微發(fā)亮，點(diǎn)點(diǎn)頭，“都學(xué)過了，倒背如流?！?/br>
    虞憐點(diǎn)點(diǎn)頭，“既然如此，你便受聘于我家，給三個孩子啟蒙，當(dāng)他們的教學(xué)先生如何？”

    雙胞胎正在門口蹲著等嫂嫂，聽到這話都要炸起來了，“嫂嫂不念書，我們才不念書，爹說了以后種田！”

    兩人對視一眼，偷笑起來。跟爹說不想種田，跟嫂嫂說不想念書，合起來就是不想念書又不想種田，他們可真機(jī)智！

    虞憐微微一笑，“爹說了，咱家我說了算，你們也是我說了算?！?/br>
    “房子建好了，地也翻好了，除了家里的小豬小雞要喂養(yǎng)，別的沒你們事兒了，給我乖乖念書。”

    她也看出來了，她公爹牙根就不會教孩子，教孩子學(xué)點(diǎn)功夫還行，啟蒙根本不行，他大約會教兵法？

    讓這個少年幫著給孩子啟蒙，也解了他的困境，一舉兩得。

    華天曲黑沉的眼睛亮得驚人，再次跟恩人的恩人確認(rèn)：“您真的要聘我做啟蒙先生？”

    虞憐點(diǎn)點(diǎn)頭，“這次帶你娘去鎮(zhèn)上看病，也不免費(fèi)，車馬費(fèi)和醫(yī)藥費(fèi)從給你的束脩上扣，束脩一月三百文，包一日三餐，逢年過節(jié)有給先生的禮節(jié)，你覺得如何？”

    這還能如何？他從沒想過自己還能給別人當(dāng)啟蒙先生掙銀子，少年點(diǎn)點(diǎn)頭，看向蹲在一旁的三個孩子，鄭重說：“我會教好他們的，絕對不會敷衍你。”

    小果兒眼睛期待地抱著嫂嫂的胳膊不放，她從來也沒想過自己也能跟著兩個雙胞胎哥哥一塊啟蒙念書，哪怕以前在京城的時候，姨娘也只說讓她學(xué)一些女紅罷了，識字半個字沒提，說等她長大一些可以認(rèn)幾個字，以后嫁給小門戶的郎君當(dāng)正頭娘子，管家的時候要會看賬。

    只是還沒等她認(rèn)字，家里就出了事。

    既然說定了，少年和虞憐都不是磨嘰的人，虞憐說要請人駕車，他也說不用，“雇人花銀子，我能來?！?/br>
    后邊華天曲就跟虞憐回了家中。

    村里藏不住事，到了家時老太太和陳氏已經(jīng)聽說他們跑去打了一架，回來就問：“憐兒你帶三個孩子去打架了？怎么聽說跟赤腳大夫干起來了？”

    雙胞胎和小果兒一提起打架的事就臉紅興奮，比手畫腳把貪心的赤腳大夫罵了一頓，然后肯定地說：“我們是打壞蛋，他是壞蛋，打他沒錯！”

    第71章 生計 ◇

    ◎制作水果罐頭◎

    都不用虞憐開口, 幾個孩子七嘴八舌加起來已經(jīng)足夠老太太和陳氏拼湊個大概了。

    老太太哭笑不得，“孩子也罷了，憐兒你也皮著？”

    人老成精, 小孩子不懂她是看出來了，孫媳也想揍那黑心肝的赤腳大夫, 所以由著這幾個孩子動手，否則她一個當(dāng)嫂嫂的還能制止不了幾個孩子？

    虞憐坐到老太太邊上, 抱著她的胳膊撒嬌，“祖母，這種人壞心腸，是該教訓(xùn)。”

    老太太頂不住孫媳的撒嬌, 愛憐地笑：“好好好，該教訓(xùn)?！?/br>
    虞憐在上一世時就不少見赤腳大夫這種人。拿最常見的海鮮飯館說, 有些黑心老板在顧客挑好海鮮付了錢后，拿到后廚做的時候, 卻是另外換了死的海鮮, 再把活的重新放回去，憑著一缸海鮮不知道騙了多少人, 前后一差價能賺上大好幾倍甚至十多倍。

    赤腳大夫平常給村民看看病也就掙個幾文錢最多不過百文，稍微心性差些的對值上百兩銀子的藥材也不能不動心, 她就是想到這層，防著赤腳大夫給換了藥材或偷工減料, 才想著去跑一趟。

    華天曲是個十來歲的農(nóng)家少年, 就算天生再聰慧處世經(jīng)驗(yàn)也不多, 難免被坑害, 倒是讓她給猜著了。

    華天曲站一旁給虞憐鞠了躬, “多謝恩人心善想著我, 否則我保不住紅庾花，也救不了娘?！?/br>
    他先是鞠了一躬，說完這話，又鞠了一躬，“再謝恩人憐憫，見我無銀無糧又有娘要照顧，聘我當(dāng)兩個少爺小姐的啟蒙先生，天曲必定盡心盡力教導(dǎo)三位少爺小姐，來日若有成就，也定當(dāng)回報！”

    少年將身體往下壓了壓，幾近虔誠的弧度。他想到自己不但欠了大俠的恩情，還欠了給娘治病和給他工作的恩情，三者相加更讓他覺得這恩情沉重得很。

    大俠讓他回報給他的恩人，可他不但還沒回報，還又受了一回恩，他有些羞愧，卻握緊了拳頭攢足了勁兒，他將來一定會出息的！

    虞憐將少年扶起來，“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上，好好念書，好好將你娘治好，將來長大若有能力也幫著他人?！?/br>
    老太太聽不太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虞憐便將和少年的約定說了說，“我想著天曲天賦過人，念了不少書，給言兒行兒果兒啟蒙綽綽有余，免得我再另外找先生?！?/br>
    老太太沒想到家里剛建好房子，孫媳就想到了這層，想給三個孩子啟蒙念書。她顧慮家中生計已是極為不易，現(xiàn)在卻想著要給幾個孩子啟蒙念書，念書要花不少銀子，何況是三個孩子的筆墨費(fèi)？

    這個年紀(jì)剛剛啟蒙別看還小念的書不多就那么幾個字，可正是因?yàn)閯倓倖⒚墒裁炊疾欢?，才要不停地練，不停地寫，才能熟悉下來記在心上，要費(fèi)的筆墨不比那些念四書五經(jīng)的少。

    雖然三個孫兒能念書是好事，但老太太還是勸道：“憐兒……咱家已經(jīng)到了鄉(xiāng)下，祖母想著就別叫他們念書了吧，以后給果兒找個好夫家嫁了，言兒行兒兩個孩子學(xué)學(xué)種田也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