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大道至簡
張子承對柳輕寒話里若有若無的譏諷置若罔聞,有許久都沒有說話。 隨后,他的目光落在柳輕寒手中的食龕之上。一陣風拂過他鬢邊的碎發(fā),擋住了他的神情。 “你……和她在一起了?” “嗯。”柳輕寒覺得也沒必要隱瞞,于是爽快地承認。 “如此也好。” 張子承的反應(yīng)反而讓柳輕寒有些意外,倒像這是他意料中的事。 兩人都是沉默,片刻后柳輕寒率先開口:“你過來,是有什么事兒么?” 張子承似乎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東西沒有帶到,手伸進袖中,再拿出來時,兩指之間已多了一物。 柳輕寒將其接過,發(fā)現(xiàn)是一封信箋,封頁已經(jīng)有些發(fā)黃,其上既無收信人名姓,亦無落款,卻蒙著一層薄灰,看上去似乎已經(jīng)在某個不為人知處躺了許久。 “我近日整理門派信件時發(fā)現(xiàn)的?!睆堊映械溃笆墙o婉兒的信。這上面沒寫名字,險些被人扔掉。” 柳輕寒看了看那信封,最終還是決定將其收起來,回去后讓王婉親自啟閱。 “多謝?!?/br> 張子承搖搖頭。他突然覺得自己與這里十分格格不入,此刻更是沒有多留一秒的理由。 他剛剛轉(zhuǎn)身欲走,卻聽得身后的人道:“等等?!?/br> 張子承腳步頓住。風吹麥田的沙沙聲里,柳輕寒的聲音也顯得低沉了幾分:“她同我說過——其實,她并沒有怪過你?!?/br> 柳輕寒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張子承的肩膀好像有那么一瞬間顫抖了一下,隨后他終于還是忍不住轉(zhuǎn)過身來,想要問個究竟:“她……怎么說的?” “師姐說,她之所以選擇離開,是因為不想一直讓你陷入兩難。她還說,如果當年她是在你的位置上,她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br> …… 張子承覺得自己心中早已冰封的某一處,在這一瞬間如同春風過境一般,倏地融化了。 斷裂的冰錐刺在心里,卻是更加徹骨的疼。 他深深呼吸了幾次,才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穩(wěn):“現(xiàn)在說這些,沒有意義了?!?/br> “我知道?!绷p寒道,“我只是想說,你……不必過于自責?!?/br> …… 不知名的大jiejie: 見信如晤。 他們是叫你碗、挽,還是宛?我也不知道這個字怎么寫,見諒。 也不知道這封信能不能送到你手上,不過今年我就要去參加青崖山弟子大選了,運氣好的話我們應(yīng)該很快能見面吧?如果運氣再好一點,我能通過大選,我一定求掌門讓我拜入你門下。 因為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了——我說的不止是修為。 那天你明明可以扔下我們獨自進城去的,但是你卻以一己之力救了我們幾百個人,我們?nèi)迳舷露己芨屑つ悖?/br> 話本里說的“行俠仗義、救濟四方”,說的就是你這樣的人吧? 待吾長大,亦自當如是。 只是也不知道你的傷好了沒有,我最近收集了好些固本培元的丹藥,如果有機會也要一并給你帶去。 不必回信,有緣再會! 何桃 …… 王婉將信順著紙張上的折痕再度迭好,又將其重新塞回信封里。 “待吾長大,亦自當如是?!彼磸?fù)斟酌著信上的這一句話,唇邊也不經(jīng)意間染上了笑意,“真想不到當年隨隨便便救的人,居然能記我這么久?!?/br> 柳輕寒道:“師姐,你救的每一個人,對于他們來說,都不是'隨隨便便'。” 王婉將信封放在桌上,不知為何,她高興不起來,反而覺得悵然若失:“只可惜,若是她知道我現(xiàn)在是個凡人,一定會很失望?!?/br> 柳輕寒坐在她身側(cè),默默握緊了她的手。 他掌心的溫度仍舊是涼涼的,王婉整顆心也跟著沉穩(wěn)下來。 “不會?!彼Z氣堅定,“現(xiàn)在的你雖身為凡人,但所為之事,亦是不凡。” 柳輕寒一句話寥寥數(shù)字,卻讓王婉心里如同被扔下了一塊石頭,讓她整個心里都泛起波瀾。 柳輕寒與她十指相扣,繼續(xù)說自己未說完的那句話。 “成道者,無關(guān)身份,無關(guān)境遇;而大道,長存天地,長存人心?!?/br> 王婉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人,只覺得周遭的一切平凡景物都在逐漸離自己遠去,只剩下他面容如玉、語氣溫存。 片刻之后,她笑著總結(jié):“大道至簡?!?/br> “嗯,這回很聰明?!绷p寒在她指節(jié)之上輕輕一吻以示肯定。 他未曾體會過王婉的境遇,因此無法替王婉感到失落或者寬慰,亦沒有資格讓她不去難過,他只是說出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希望能夠讓她好受一些。 柳輕寒所不知道的是,他此刻的所思所想,會在以后的數(shù)百年,都成為王婉所知所行的印證。 …… 王婉和柳輕寒過上了同居的生活。 這個普普通通的村子,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無人在意,無人打攪,流逝的光陰在麥田的或青或黃里穿梭而過,留下的只有穿過兩人發(fā)梢的無聲的晚風。 柳輕寒每日在與王婉一道吃過早膳之后回到青崖山,又在晚膳時分來到村子里,王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瞞過青崖山弟子居那些管事的人的,夜不歸宿是常有的事,但她卻從未聽說他受過罰。 平靜而快樂的生活,若是遇上了一個知足的人,便極其容易讓她沉溺其中。 直到有一回,柳輕寒說他有些事情,要短暫離開幾天。 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六天的下午了,王婉正從不遠處的小溪里挑了水往回走。 路過水田間只容一人通過的石板橋的時候,遠遠看見那白衣男子正站在橋的另一端等她。 柳輕寒手中拿著一本書,神情是難得的激動,見到王婉的一瞬間,便很快迎上前去。 “師姐,我找到幫你恢復(fù)靈根的辦法了!”